黑子來電話,說他新租的房子已經裝修好,公司就安在家中,問我有沒有時間去坐坐。我推說我最近比較忙。黑子解釋說就坐一會兒,也不會耽誤很長時間的,看在我給你拉客戶的關係上就見一面吧。我正好心情不錯,美得就像要飛上天的泡泡,也沒多想什麼,就爽快的答應了。
黑子的「家」設在城裡的一座公寓裡,周圍高樓林立。我下班時正是高峰,加上平時的車感不太好,害怕繞來繞去找不到地方。所以我決定打車去找。
果然,這一去就三個小時,到黑子家時已經晚上七點多了。黑子自己動手做了滿桌子菜,我上樓時他正在樓道口翹首企盼。
「你終於來了。」黑子接過我的皮包將其掛好。
屋裡很安靜,除了黑子後就沒別人,我問黑子:「這兒就你一人住?」
「是啊,公司的員工下班走了。」
「那我嫂子呢?」
「什麼嫂子?」黑子一怔,隨後就明白了,他停了一會兒說:「你說我那位啊,她在外地沒過來!」
「孩子也沒來?」
「是!我女兒還跟她媽住在一起。」
我一想也是,這黑子剛來,還不可能帶家眷。只是這兒就我們兩人,確實有點彆扭。轉而又一想,既來之則安之,黑子終歸是我小時候的玩伴。
「我先帶你參觀一下室內設計,然後我們吃飯,你看怎麼樣?」黑子望著我,眼裡掩飾不住有對新家的自豪。
我說也好。
黑子的房子不大,普通居民樓租來的三居室,比我西三環的房子還要小一些。但看得出來,黑子確實在裝修上下了一點力氣,吊頂、鋪地板和刷牆壁都有自己的風格,既不奢華浮躁也不簡單樸素。室內裝飾也不同於一般的家庭,電視、冰箱、辦公桌、沙發、電腦、鏡框等或考慮了嵌入性設計,或堆放在明顯的地方,充分體現了家和公司的兩用性質。
我禁不住誇了一句:「有老闆氣派。」
其實我本是客套,而黑子聽後卻格外興奮。高聲說:「我也覺得不錯。有了這房子,我現在也算是半個北京人了。知道嗎?這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就花了我十好幾萬,這錢可是一般普通人打工一兩年的工資啊。」
我說:「那是那是,我得掙兩三年才有這麼多錢。如果除去生活中的必要花費,估計十年也攢不了這麼多。你真行!」
此話是真實情況也是恭維,黑子聽後更高興了。他說:「沒關係,你黑子哥我現在有錢了。如果你有什麼事,艾菲你跟我說一聲,我隨時為你效犬馬之勞。」
「謝謝!對了,黑子哥,我這兒有你上次帶來的那筆保單的提成,你看下數目對不對?」我從包中拿出一個信封。
「保單提成?」黑子眼睛一亮,接過信封看了看,眼光隨即黯淡下來。「呵呵,好像不多呀?」
「是不多,但每月都有,不像別的公司,我們是按月計提的。一共20年。」
「哦,那我不要,這是你的錢。」黑子把信封還給了我。
「可這是你幫的忙,我從沒想過會有這筆意外之財。收下吧,這樣我心安。你看你現在正是用錢之機。」
「謝謝妹妹。我最近是不太富裕,買了一部車,經濟壓力加大。只是……」
我把錢硬塞入他手裡。「別不好意思,拿著吧。」
「那我就拿這個月的,下月你不要送來了。」黑子不再推辭,而是大方地把拿出他的車鑰匙給我看。「要是你會開車,我就將車借你幾天。」
我笑。「你什麼車啊?」
「吉普!」
我暈!讓一個女人開吉普,虧黑子想得出來。於是我說:「不行!吉普我開不了。」
「那也沒關係,以後你或是你們家人想去哪兒玩,跟我說一聲,我負責接送。」
我一時不知怎麼說好。看來黑子並不知道我家的情況,他還真把我當成一個單位業績不好的普通員工了。就這點來說,他還能跟我友好往來,看來也算是個大方的人,我有一絲感動。
為了打破尷尬,我說我們吃飯吧。
桌子上擺了一瓶紅酒,黑子開啟瓶蓋給兩隻酒杯各倒了一些。
他遞給我一杯,然後自己拿起另一杯說:「來,為了你的美麗。」
我急忙阻止:「不!為了你的事業!」
黑子更正。「那就為了你的美麗我的事業,一塊干!」
黑子做的菜很好吃,出自一個大男人之手,他可真是個全才。慢慢地,我一點也不覺得兩人單獨相處有什麼地方彆扭了,自然話題也就隨意了很多。
黑子問起我最近上網聊天的事和聯繫保單業務的進展情況。
我說業務倒沒進展,但認識了一些新朋友。其中一個叫「遠方的來客」的人挺逗,每天必有問候的信進來。
黑子臉角露出一抹壞笑。「遠方的來客?你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嗎?聽名字有點曖昧,他沒騷擾你吧?」
「沒有,人家很禮貌。我們還只在初識階段。但那人很善聊,常給我講一些他過去的小秘密。你說這人也真是的,對一個陌生人怎麼毫無防範?」
「這就是網絡的距離啊。他看不見你,你也看不見他,所以你們的話既是秘密也不是秘密,沒人會去較真的。其實,人有時候有些秘密是不能對自己身邊的人講的,哪怕是你的摯愛和老朋友,但你可以對網絡發泄,把秘密告訴對方,讓對方安慰和鼓勵你,或許還能得到個好主意,而你又不必擔心秘密泄露出去,多好!」
黑子很有說服力,幾句話又讓我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酒足飯飽,我以孩子父親要加班,孩子一人在家為藉口站起身來告辭。
黑子拿出車鑰匙說他要送我,我急忙擺手說,你喝了不少酒,我打車回去就行。
黑子把我送到樓下,然後截過來一輛計程車,並從身上掏出100元錢說是用我的車錢。我執意不肯要。可黑子說他掙錢比我容易。我又好氣又好笑,只得揮手告別了這位在我看來有著俠肝義膽,且處處要維護男人自尊的朋友。
黑子的話讓我逐漸對聊天工具產生了興趣。剛開始我只是利用工作間隙玩,後來見成天掛在網上的朋友很多,我也就不關了,基本是有信息過來我就回。
這天,我正與「遠方的來客」談天氣,談人事,忽然很少到我辦公室里來的李總信步踱了進來。我正投入,沒發現是他,而是自顧自地低頭打字。老總見我忙,過來看了一眼,當時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他臨走時,我用眼角餘光瞥見了他,心裡有些自愧。但也沒做它想,這幾天我的工作完成得很好,老總應該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吧。
隔天,我和邵韻去跑一家業務單位送材料,回來時途經李總辦公室,李總把我叫住了。「艾菲,你過來一下,有事找你!」
老總一副團團的臉,平時看上去很和氣,但凡認識他的人都明白,這團和氣底下其實藏著「險惡用心」。我們這兒的女孩子大多與他關係很好但又都懼他,所以背後我們把李總稱作「老大」,意思是他象黑社會的大哥,表面對人好,可一旦誰要得罪他,那麼就吃不了兜著走。老總把我叫進來,要麼是表揚我工作努力,要麼是批評我的缺點,而這兩者的待遇有著天壤之別,所以被他叫到我不得不謹慎。
我做不到像其他女孩子那樣馬上滿臉堆笑,但客氣話是要先說的。總經理一言堂,讓我們這些手下早就成了道具。
「李總,有何指教?」
「艾菲呀,最近好像沒有拉到什麼保單吧?」「老大」沒急沒惱,只是淡淡地問我的工作業績。
可我心裡已經打起鼓來,只得硬著頭皮說。「現在業務也不好做,上月那筆大單還是朋友幫忙。再說我成天要寫東西,也沒多少時間在外面跑。」
「這我知道,所以給你們部門定的接單定額也比別的部門要少。但任務定下就得執行,我們是按月考核的,而不是按年。一筆大單吃不了多久,你也要努力啊。」
我心說你真是黑心黑腸,看別的保險公司都是業務員跑業務,分析師專做分析師的事,就我們這兒毛病那麼多,讓人一心二用,分明是把人往死里整。
但這種想法不能說出來,我只得迂迴作戰。「李總,咱們不是按業績考核嗎?現在我拉不到保單,大不了做保單業務的錢我不要也就是了。」
沒想到「老大」突然拉下臉來。「艾菲,話可不能這麼說,你沒拉到保單就是沒有為單位盡到責任,並不是掙錢多掙錢少的問題。」
唉,這真是糾纏不清,我心知跟老闆根本沒有道理可講,於是說:「好好好,這兩天我試著去外面跑跑看。」
「老大」見我如此說,臉色和緩了一些,卻又拿另一件事打擊我。「艾菲呀,工作時間不要干其它的事,要一心一意。知道嗎?昨日我讀到你前兩天給報社寫的一篇分析文章,裡面有幾個詞用法不準確。也許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但行內人懂啊,看看吧!」
說完,「老大」遞過來一張報紙,我見上面有用鋼筆圈出來的幾個詞。仔細一看,還真如「老大」所說,確實用詞欠考慮。這都是前期那些情感問題鬧的,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為自己的失誤而內疚。
「老大」見我對錯誤有所認識,擺擺手說。「算了,這月我就不在獎金上體現。但你要注意,以後的文章不要再出錯了。而且客戶也要繼續發展,否則我就不只是扣獎金,恐怕到時你的工作也要沒了。」
我自認工作這麼久,老總還沒說過這種重話。頓時心裡沉甸甸的,一種說不出的壓力。
臨離開老總辦公室時,老總讓我把邵韻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