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謙停下腳步,聽著那些刺耳的話,心如刀絞。
「母親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兒子,可曾問過兒子想要什麼?」
他背對著壽緣堂的屋子,月色下站在院內,背影淒涼。
身後的屋子裡傳來老夫人更為尖銳的嗓音。
「你想要什麼?難道你就只想要那個整日裡拋頭露面的穆寧安?她有什麼好的,能讓你到如今都還在記掛著!」
陸謙唇角扯起一抹無奈的笑。
深知與母親說再多也是無用,提腳離開。
老夫人扯著嗓子大喊:「你個逆子,回來把門打開!」
陸謙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等走到書房門前,卻見陸泠月就站在門口等著。
身側還有春桃和季思珩。
她臉上也已經又帶上了面具。
一切仿佛都沒變。
但又都變了。
「女兒這張臉的事,還望父親暫且莫要說出去,女兒還不想將此事公開。」
對於陸泠月的請求,陸謙如今沒資格拒絕。
他腳下放緩,但還是在步步靠近。
「泠月,當年的事,為父當真是不知情。那時候為父就在南境述職,你母親有孕在京城,我當真不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何事。」
他急切卻又小心翼翼的解釋著。
生怕陸泠月不信。
可陸泠月卻只是淡然一笑道:「父親如今說這話,還有何意義?」
陸謙整個人呆在原地。
腳下也停了。
看著陸泠月和她身邊的那兩個人,陸謙有些站不住,抬手搭在小院牆頭上才勉強能站穩。
知道她心中難過,但此刻他卻不得不求情。
「你能不能……不去報官?」
陸泠月低笑,月色下眼低的嘲弄更濃。
她望著那個今夜似乎顯得格外瘦弱的父親,一時竟覺得陌生。
細想這些年她好像也從沒有仔細了解過他。
前些日子她甚至一度以為,他變了,以為他當真是悔過了。
可現在看來,他還是沒變。
「這樣的話,爹爹覺得母親若是聽了,可會心寒?」陸泠月的嗓音無波無瀾,她甚至已經不在乎如何處置老夫人了。
不過是一位老人,沒幾年活頭了。
即便是活著,以如今的局勢,他們母子之間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這對老夫人而言就是最狠的懲罰。
比讓她死,還要讓她難受!
但她在乎的是陸謙的態度。
「她……」陸謙低著頭,腰像是也直不起來了。
卡在喉嚨里的話,硬是說不出來。
良久,他才近乎絕望的閉上眼。
「是我愧對了她,是我沒能護好她,這一切的錯都是我的錯。你若要怪,就怪我,倘若當真要去報官,我也不攔著你,只是你奶奶她年事已高,我實不忍心看她入獄。」
眼眸微微睜開,他滿是愧疚的望向陸泠月。
「倘若能用別的法子懲罰她,我定不會有異議。」
為人子,他又怎麼忍心看著自己母親入獄?
甚至還是為了他!
「此事,容我想想。」陸泠月提腳朝著後院走去。
季思珩看著陸謙,走近,低聲道:「穆家當年其實只想讓陸大人救下穆家二少爺的孩子,那孩子尚未滿月。僅此一人而已。」
這件事還是穆淮告訴他的。
也正是因此事,穆淮才不願意見陸謙。
陸謙聽後頓時雙膝一軟,癱坐在地上。
季思珩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底卻冷漠如霜。片刻後,他才低聲道:「陸夫人當年對陸太師,應當也是失望至極。」
說完便提腳離開了。
只留下陸謙一人在院中,壓抑著哭聲,淚水卻不斷滴落。
後院中。
回到屋內時,那盆冰水已經徹底融化。
春桃趕忙去將水倒了。
折返回去時剛好和季思珩一同去了。
想到方才是季思珩護著陸泠月去壽緣堂的,那時陸泠月就已經取下面具了,她便猜到季思珩應當是早就知道陸泠月臉恢復如常的事了。
「小姐的臉是何時恢復的?」她低聲問。
「此事不重要了。」
季思珩垂眼看她,「要緊的事此事暫且還不能傳出去,你應當知道該如何做。」
春桃連連點頭:「知道。」
這一夜,太師府中多有不眠人。
直到天色大亮,陸泠月都還沒能入睡,守在她身邊的季思珩幫她更換了手上的絹帛。
屋內只有二人,她臉上不曾戴面具。
此刻面色慘白,更顯得我見猶憐。
眼見絹帛纏好了,季思珩道:「陸小姐可想好了要如何處置老夫人?」
陸泠月偏頭看向另一側,擺明是不願意提及此事。
看來是還沒想好。
這些日子太師府的事情太多了,真要是在此時狀告陸老夫人,只是為太師府平添麻煩罷了。
況且當年的事情已經證實了就是她謀害了穆寧安。
是否報官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何處罰她!
「倘若不願報官,我倒是有個法子。」季思珩道。
聞言陸泠月又回過頭看他,沒開口,只等著他的下文。
「陸老夫人最在意陸太師,既如此,不如將她送去一處偏遠宅院,最好是離京。他們母子分離,這對老夫人來說便是最大的懲罰。」
「日後就讓老夫人在那個院子養老,再不准入京半步!」
如此倒也是個法子。
但也輕罰了。
陸泠月一想到母親當年遭遇的事情,又覺如此輕罰不夠解氣。
至少老夫人該過的比這般更慘些,才能讓她覺得算是為母親報仇了!
正想著,錦燕進了院子。
「大小姐可曾起了?」她聲音中帶著幾分探究。
陸泠月和季思珩一起看向門口。
聽出來是錦燕的嗓音,季思珩拿起桌上的面具給陸泠月戴上。
隨後才打開門,讓錦燕進來。
「怎麼了?」陸泠月淡然問。
錦燕見她臉色不好,手上還纏著絹帛,自然知道她身子也不適。
但此事只能她來想法子了。
「老爺不知是怎麼了,一夜之間,白髮生出不少。方才奴婢去給他送飯,問他可要請郎中前來,老爺不准奴婢去請。」
「此事只怕還要大小姐勸他,諱疾忌醫可不行。」
一夜白頭嗎?
想到昨夜的事情,陸泠月也明白,陸謙想必比她還要難過。
她驀然低笑一聲,眼底卻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