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再入鬼市-
累一天又牽動了心緒,宋微塵還在載魄舟上就睡著了。
墨汀風將她小心抱回聽風府,叮囑穀雨輕手輕腳拾掇好後仔細守著,這才去書房叫來丁鶴染和葉無咎交待翌日出發去鬼市的各種細節,以及將今日在丹霞鎮的發現說與二人。
「如此說來,這黃珍芸通曉藥材藥理,與七洞詭主販製藥劑的特徵不謀而合,如無意外定是同一人。且她的丈夫生辰含七殺格,也是目前查到的信息中唯一符合鎖魂陣的命局。」
葉無咎邊想邊分析,不過他也沒弄明白為何在官府將黃珍芸丈夫的姓名入冊後等上180天她就能看到他,莫不是還未去南境,她就已經知道他身故?所以用了什麼邪術密法試圖還魂?
「還有個疑點,那老人和微哥的說法一致,黃阿婆極愛她丈夫,那為何會用邪惡至極的七煞鎖魂陣來讓他永世不寧?」丁鶴染百思不解。
墨汀風手指一下下敲著桌面,看來此行鬼市,有諸多謎團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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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他返回無晴居,屏退穀雨,一切收整好後再度換上錦衣才躺到宋微塵身邊。
想來方才是有穀雨,他這才幾分鐘沒有看顧,她早已將錦被踹了一半落地。
墨汀風失笑,撿起輕拍後小心翼翼給她再度蓋好。多大的人了,一睡著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大冬天還猛踢被子,身體怎麼能好。
想到她的身體,不自覺又想起那前世印記,墨汀風眼神一黯,再度聯想起今日在丹霞鎮時宋微塵的情慟難抑,恐怕她真有什麼事瞞著自己。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總有種錯覺宋微塵在堅定的赴死。似乎只有她死了,她想守護的人才能安全無虞。那個人是誰,是他嗎?
墨汀風輕輕拂過宋微塵耳上睡得有些凌亂的髮絲,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弄明白桑濮的結印之願到底是什麼。直覺在大跳警鐘,讓他不要相信眼前這個小騙子的一面之詞。
正想著,宋微塵被子一踢咕嚕嚕翻了兩下——他本來刻意沒有合被而眠,睡得儘量離她遠。她這一骨碌,整個人闖進了他懷裡,臉往他胸膛處一埋,一半的胳膊和腿全搭在了他身上,小人兒似乎很滿意這個睡姿,愣是如此都沒醒,或者不如說因此睡得更沉。
要不是預先吃過藥,墨汀風早就要反噬失控,他一面調息努力平復赫動,一面輕輕伸手將她踢開的被子重新拉過來蓋上——饒是斬情禁制的反噬猶如髓中蟻噬,也絲毫不舍放開懷中小人兒,就這樣抱著她閤眼而臥。
這是他求之不得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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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塵又夢到了那片迷霧森林,她跌撞不得出路,怪物窮追不捨,眼看在劫難逃。
就在即將被抓到的千鈞之際,她卻感覺被人攬住抱進了懷裡,怪物的手從眼前消失,墨汀風的聲音自耳邊輕柔響起。
「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別怕,我在。」
虛汗津津,她縮在他懷裡半晌才平復過來,「你怎麼知道在緊要關頭救我?」
「因為我一直在看你,怎麼也看不夠。看著看著感覺你不對勁,像是在做噩夢。」
聞言,宋微塵心裡一暖,禁不住往他懷裡又鑽了鑽。
「我這樣抱著你疼嗎?那個反噬。」
「你不抱著我更疼,對天發誓。」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睡吧,有我護著,什麼也傷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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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八條載魄舟共搭乘九十六名破怨師,加上黑白二袍共計九十八人,齊齊向著南境而去——平陽卸法,若遇對抗只能靠武力肉搏,所以他們此行帶了不少冷兵器和火藥,以防不時之需。
此次進入平陽與鬼夫案有關,境主秦桓自然不可能阻止。不僅如此,暗自里他巴不得以此為理由,將一直以來的這塊心病祛除。
但另一方面,境主也為司塵府的行動捏把汗,擔心有上界勢力介入在暗中橫生枝節,所以他特意交代墨汀風注意分寸,儘量以告破鬼夫案為主,其他事情不必急於一時。
此刻丁鶴染與葉無咎正與每船領隊按照鬼市地圖,劃分具體的日常巡邏點和重點巡邏位。並挑出十六人分成兩隊,作為特別行動組參與臨時行動,布置安排有條不紊。
宋微塵則站在一號載魄舟上看著遠處的景象,即將再入鬼市,心中難免百感交集。
按說昨夜墨汀風睡在身側她沒理由做噩夢,許是因為潛意識裡對鬼市的恐懼才讓她夜有所慮?
現在想來,那山窟詭洞潮敗森森,面具與人心同樣邪佞,還有那駭人的女藥男灰,哪一樣都讓宋微塵膽寒。
彼時她是一個連密室逃脫都不敢去玩的膽小鬼,現在卻明知這個世界處處有真玄機,那鬼市更是奇險莫測,她卻因著某種奇特的使命感主動要往裡面湊——這算不算是一種成長?
墨汀風看她神色複雜,主動靠了過去。
「在想什麼?」
「我在想黃阿婆。如果平陽之外一直沒有發現她的蹤跡,大概率還在鬼市,可暗樁這麼久都找不到她,能藏在哪兒呢?還有那個喜鵲,我想抓住後親口問問她,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為何要下死手針對我?」
「微微,我們很快就到平陽,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陪你一起,絕對不要與我分開。」
墨汀風表面神色平淡,實則是在努力掩飾心中不安,這種不安的來源正是宋微塵。
他們分明正在被一條看不見的命運之線牽引著不得不去鬼市,越是不願帶她同往,越是陰差陽錯非她不可——這種被神隱之手操控玩弄的感覺真糟,但想解題,唯入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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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往念池。
那個身形魁梧的黑影再次出現,似乎距離上次他來此處已有相當一陣子,但水晶棺周圍那七七四十九盞引魂燈並未黯淡,相反愈加灼灼。
尤其是水晶棺上方的那盞主魂燈,竟開始泛出微弱的瑩瑩輝光。
男人很滿意,低頭俯視水晶棺內景象,此前隱入棺中往念池水的那條紫黑色的「小蛇」已經變成了黃色,盤踞在棺底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變大了一些。
「寶貝兒,你再等等我,第二樣也快了。」
男人的聲音尖細陰詭,在這幽魅溶洞內響起,混著回聲,更顯駭然。
只見他刺破中指引出心頭血,滴滴不絕落入主魂燈,同時取出一小縷用紅繩編成如意結的髮絲放入其中,眼見著那魂燈乍亮,男人身影映在溶洞石壁上更顯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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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塵看著自己被鬼市內的燭火映在山岩石壁上的影子細長而扭曲,像只人形壁虎,不由想笑。
之前疲於求生,她不曾仔細注意這些山壁,這次再入鬼市,有墨汀風陪在身側心安若素,倒有閒情一路沿著石階而下邊看邊走。
因著鬼市洞口和露天敞口的地方能接觸到陽光,加之山泉水充沛,山壁間青苔和藤蔓植物叢生,不知名的野花在其間鬥豔,一派生機盎然。
但越往洞內深入,綠色植被越少,形態各異的米灰色鐘乳石漸漸顯露出來。像瀑布,像佛塔,像金蟾,也像盤腿而坐的夜叉。
燭火幢幢,更顯奇詭。
一眾破怨師潛入鬼市並未引起關注,他們各自按預先商量好的計劃,換上便服戴上客標面具,隱入了滾滾客流。
其中唯有宋微塵例外些,她若著女裝,沒了白袍上的障目禁掩護必然泄露身份,且容易被藏在暗處的喜鵲算計,所以仍穿著司塵府白袍,只不過在外面多加了一件青雲錦袍,然後戴上客標面具偽裝成一個清風少年,跟在墨汀風身邊。
兩人沿著主路來到七洞虛掩的後門,彼時丁鶴染和葉無咎帶著一支八人行動隊已在詭洞內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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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洞內毫無意外的查不出任何異常,甚至連金合歡的乾花都沒有。
而且據暗樁此前所說,他在七洞多年,手上經過花材藥草無數,唯獨沒見過金合歡。
不過七洞詭主本人確實喜歡金合歡,她早年眼睛尚好,常常在衣角或者絹帕上繡這種黃色小米花,且會用幾種不同的花草調出類似新鮮金合歡花的味道將其沁入絹帕——但那時他只當這是黃阿婆的個人愛好,直至鬼夫案發。
「越刻意隱藏,越是有問題,找找看有沒有機關密道。」丁鶴染沉著吩咐,眾人應行。
墨汀風則與葉無咎借著燭火將鬼市地圖與七洞地圖再度攤開在桌,按奇門鎖魂陣的規律對著詭洞尋找可能的疑點。
宋微塵感覺自己幫不上忙,只好保證不添亂,在不擋著眾人搜索七洞的前提下這裡摸摸那裡看看,試圖有所發現。
七洞空間有限,一屋子人塞在裡面很快讓她覺得呼吸不暢,若是開門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關注,想了想走到後門旁的窗邊,開了條窗縫透透氣。
走近了才發現那窗竟是圓形,宋微塵鼓搗半天才打開一條縫,抬眼恰好能看見五洞後面的拱形山壁,想來定是黃阿婆常年住在這裡,才會發現那處水渠的秘密。
宋微塵親眼見過水渠內停靠的舢板,絕不相信那是處死水。
此刻水渠近在咫尺,若非答應了墨汀風絕不與他分開,早自己跑去查證了。眼下只好枯坐在圓窗邊,等著墨汀風實地探查七洞完畢後再做安排。
百無聊賴的盯著那處拱形山壁看,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裡明明是山腹內部,雖有山泉活水但無陽光做光合作用,怎麼山隙間會生有這麼多青苔和蕨類植物?
光從哪裡來的?
她斜著身子從窗縫裡抬頭向頂上看,分明滿壁的山石,根本無光可入。
……恰恰說明這拱形山壁一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