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麼，吵什麼！」

  厚厚的牢門隔音效果極佳，但也禁不住虛行子反覆地敲打和大喊，很快便驚動了地牢之中看守的差役們。

  一名獄卒提著刀，氣呼呼地走了過來，不耐煩地說道：

  「放肆！這裡是監天司地牢，不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再這般聒噪，當心老爺先餓你三天。」

  虛行子毫不理會對方的威脅，繼續喊道：

  「大人，貧僧確有要事稟報，有人要刺王殺駕，當今聖上的處境十分危險，請你通報給監天司的大人們，就說監天司有心齋混入，很快就要對聖上不利。」

  那獄卒啐了一口：

  「我呸，你就是心齋，老爺憑什麼信你？趕緊給我老實點，再廢話，小心老爺不客氣。」

  說著，他發泄似地狠狠踢了兩腳牢門，轉身罵罵咧咧地走了。

  狹長的走廊中，昏暗的黃銅燈映出了獄卒的背影，那模糊的影子忽然詭異地微微一動……

  ……

  地牢入口處，另外兩名獄卒見到之前那位回來，笑著問道：

  「孔老大，裡面怎麼了？大呼小叫的。」

  那被喚作孔老大的獄卒輕蔑地哼了一聲：

  「嗐，有個心齋不知發的甚麼瘋，非說皇上有危險，這種糊弄人的把戲也想詐咱們上當，真是想瞎了心。」

  另外一名獄卒附和道：

  「就是，心齋的話怎麼能信？到時候餓他兩天，就老實了。」

  孔老大點點頭：

  「那是自然，算了甭提他，咱們剛才聊到哪兒來著？哦，對，永定門那裡的『怡紅樓』，聽說新來了個小娘子，模樣標識得很……」

  說著，他雙手叉腰，大大咧咧地往藤椅上坐下。

  可手剛剛放到腰間，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的鑰匙呢？」

  孔老大隻覺得後脖頸直冒涼氣，昨夜宿醉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他伸手亂摸一通，可身上原本那一大串看管地牢房間的鑰匙卻已經不翼而飛。

  「他奶奶的，有人偷了我的鑰匙！肯定是剛才那個心齋和尚！好膽子，居然算計到老爺頭上了！」

  孔老大火冒三丈，伸手拔出腰刀，怒氣沖沖地站起身來，便往地牢深處奔去。

  另兩個獄卒聞言，吃驚之餘，也本能地起身跟上。

  監天司地牢全由秘銀打造，任何形式的異能都無法施展，即使有犯人僥倖偷了鑰匙逃出了所在的牢房，面對數名訓練有素的帶刀獄卒，也休想踏出地牢半步。

  因此逃跑的事情雖然偶有發生，但從未有人真的越獄成功。

  孔老大當了十幾年獄卒，類似的事情也經歷過兩回，是以並不害怕，反而覺得老臉頗有些掛不住，不免惱羞成怒。

  三人剛走兩步，便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和尚站在甬道之中，雙手合十，對他們說道：

  「幾位施主，貧僧有要事在身，對不住啦。」

  孔老大見對方果然脫身，氣不打一處來，罵道：

  「你個賊禿驢，還我鑰匙來！」

  說著手中鋼刀猛砍，朝著和尚頭頂狠狠劈落。

  虛行子笑容可掬，竟不閃不避，反而踏前一步，硬著明晃晃的鋼刀走來。

  孔老大不免有些吃驚，心中暗道：常聽人說「心齋」都是些瘋子，沒想到瘋得這麼徹底，居然連死都不怕。

  可他也不敢真的在獄中亂開殺戒，因此手中鋼刀微微一偏，沒有砍向虛行子頭頂，而是直奔肩膀而去。

  削他一條手臂，以示警戒好了。

  可鋼刀落下，卻不受任何阻擋地穿過了虛行子的身體，似乎眼前的和尚只是海市蜃樓般的投影一般。

  孔老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哪裡還顧得上避開要害，手中鋼刀舞動如風，對著虛行子便是一頓亂劈亂砸，可對方仿佛身處另一個時空之中，無論他使用任何招式，都像是對著空氣在虛砍，根本就接觸不到和尚半點。

  而孔老大身後的兩名獄卒，更是大驚失色，一個拔出寶劍，另一個舞動雙槍，各種精妙招式朝著和尚招呼而來。

  面對漫天的殺人兵器，虛行子緩步踏出，如夢如幻，就這麼輕輕巧巧穿過了三人的身體，翩然遠去，迅速消失在三名獄卒的視線之中。

  孔老大渾身大汗淋漓，仿佛做了一場噩夢般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肯定是幻術！那個心齋肯定還在牢房裡！」

  另一個獄卒大喊道。

  孔老大聞言，如夢初醒，也顧不得汗水流進了眼睛，趕忙飛奔至虛行子的牢房門口，卻發現了讓他不可思議的一幕。

  牢門大開，裡面空空如也，哪裡還有虛行子的蹤跡？

  而本該在他身上掛著的一大串黃銅鑰匙，正規規矩矩地放在牢房中央，仿佛一張咧開的大嘴，在嘲笑他的無能……

  ……

  虛行子跨出地牢，只覺得天地靈機如長河一般迅速融入身軀之中，體內的法力翻滾沸騰，頃刻間恢復如初。

  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到身上每一個細胞都被重新注入了活力，暢快無比。

  「還好這座地牢只能限制法力，對規則之力沒有作用，否則想要出來，還真沒那麼容易。」

  虛行子輕輕嘆道。

  「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這時，丁君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虛行子微微一笑：

  「還能怎麼辦？當然去找蕭自在，哦不，辛子秋了。他身具命格神通，也許對陸孚的殘缺命格有些線索也說不定，跟著他走准沒錯。」

  說著便展開神念，向著整個京師覆蓋而去，準備搜尋辛子秋的下落。

  正在這時，孔老大領著另外兩個獄卒，也衝出了地牢之外，朝著虛行子喝道：

  「呔，和尚，你往哪裡跑！」

  虛行子見到三名獄卒追來，笑眯眯地雙手合十：

  「三位施主，貧僧確有要事在身，還請閣下行個方便。」

  孔老大雙目赤紅，若是讓這心齋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飯碗被砸還是小事，萬一對方在京師鬧出點事情來，恐怕人頭都要保不住了。

  他也不搭話，掄起鋼刀拼命朝虛行子砍去。

  監天司無弱者，這一刀也凝聚了孔老大畢生功力，刀意滾滾，縱橫捭闔，竟然組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兜頭蓋臉朝著虛行子罩了下來。

  虛行子微微嘆息，腦後佛光亮起，如大日普照，令人不敢直視。

  層層疊疊的刀意遇到佛光，頓時消融得乾乾淨淨。

  孔老大心中也頗為奇怪，眼前的「心齋」不瘋不癲，而且明明修為遠超自己，卻處處留手，並不像普通的心齋那樣失去理智，見人便殺。

  但皇命在身，他即使有再多的疑慮，手下也不敢怠慢，一邊招呼同伴揮舞武器想要纏住虛行子，一邊掏出懷中的信號箭，便要發射。

  只要信號一響，監天司援軍趕到，便有機會擒住心齋。

  虛行子不想和這幾個人糾纏，一步邁出，腳下五色蓮花升起，便要強行破開封鎖，離開此地。

  方在此時，一道烏光從天劃落，迅速降臨在眾人面前。

  只見來人一身玄色監天司官服，大腹便便，正是天庭行者蕭自在。

  他此時沒戴著鹿頭面具，孔老大等人並不認得他，但見了高品級的官服，只道是援軍到了，趕緊大喊道：

  「這位大人，速速幫我們擒下這個心齋！」

  虛行子見到蕭自在來到，也收起了法術，並沒有立刻遁走。

  蕭自在看了看孔老大三人，又上下打量了虛行子一番，眉頭皺起，眼神便越過了對方的肩膀，似乎虛行子的背後藏著什麼東西似的。

  同時，他抽了抽鼻子，好像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大人，快幫忙！」

  孔老大著急地喊道，同時一揚手，兩枚信號箭脫手而出，打著旋兒直飛上天。

  蕭自在「咦」了一聲，伸手一抓，那兩枚剛剛飛起的信號箭還沒來得及爆開，便被他隔空控制住，緊跟著輕輕一捏，就化成了齏粉，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孔老大見狀大驚失色，剛要出言質問，卻只見蕭自在另一隻手朝這邊輕輕一推，三名獄卒只覺得一股柔和但不可抗拒的大力怦然襲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送回了地牢之中。

  孔老大哪兒肯罷休，運起遁術，腳下生風，繼續朝著虛行子奔去。

  可詭異的是，明明地牢門口就在前方三丈處，可無論他如何向前衝刺，卻始終像是在原地打轉，離大門近在咫尺，卻有天涯之隔。

  空間神通？

  虛行子愕然。

  好傢夥，自己這個小師弟果然是有大氣運在身的人，居然除了命格法則之外，還精通空間神通。

  難怪他以初階行者的身份，就敢來闖浮生境的試煉。

  他也不理那三個獄卒，微微一笑道：

  「辛子秋，我們又見面了，你也收到剛剛發布的任務了麼？」

  蕭自在的眼珠轉了轉，點了點頭，卻並沒說話。

  虛行子又道：

  「陸孚很可能就是大明皇帝朱慈烺，貧僧打算去皇宮大內一探究竟，以免被別的行者捷足先登，閣下要不要一起？放心，鬥戰勝佛既然答應過你我公平一戰，貧僧絕不會趁機為難你。咱們暫時合作，最後再分勝負。」

  蕭自在仍然閉口不言，只是點了點頭。

  虛行子對對方的沉默感到微微有些奇怪，他看向蕭自在，眼中五色霞光閃過，以佛門破妄秘法在其身上重新檢視了一遍，發現對方不論是氣息，還是功力，都與之前所見的一般無二，這才放下心來。

  他並不熟悉辛子秋，也不知道對方的脾氣秉性，而對他們將要進行的任務而言，沉默寡言一點的隊友，倒是比大嘴巴話嘮要好得多。

  念及於此，虛行子也不再耽擱，朝著蕭自在招了招手道：

  「那你請跟緊了，只要在貧僧十丈之內，『相』之規則都可以將你的氣息完全隱匿，不過一旦出了十丈範圍之外，貧僧就不能保證了。皇宮之中，想必禁制陷阱極多，可要小心了。」

  說罷，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蕭自在朝著虛行子離去的方向眨了眨眼睛，身形一晃，也消失在了原地。

  ……

  辛子秋離開皇帝別苑，便展開神念，朝著京師覆蓋而去。

  「朱慈烺」居然是一道規則之力所化，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設計這一切的人，是朱慈烺，還是陸孚，抑或是其他掌握了規則之力的行者呢？

  辛子秋目前還無法確定，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對方似乎只是想將他困在原地，並沒有殺心。

  否則，他面對的恐怕不只是一道規則那麼簡單了。

  然而相比查出真相，眼下更重要的是完成婆娑世界的任務，找出陸孚的殘缺命格在哪裡。

  比起其他行者，辛子秋覺得自己還是占了不少先機的。

  知道朱慈烺和陸孚有關係的行者，除了他之外，也只有還在監天司地牢裡面昏迷不醒的虛行子了。

  而其他人想要搞清楚其中關竅，恐怕還得多費一番周折。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辛子秋想了想，決定先去大內皇宮一探究竟。

  也只有真正的朱慈烺本人，才能給他提供下一步的線索。

  念及於此，辛子秋駕起遁光，便朝皇城方向飛去。

  可就在這時，他卻感到一陣眩暈，險些栽了個跟頭。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生著變化。

  原本蕭自在的氣息，如薄煙般漸漸淡去，而屬於他自身的相貌，體格，身份，卻如潮水般湧來，迅速開始占據這具身軀。

  只是片刻工夫，他已經重新變回了辛子秋的樣貌，而以「巴蛇吞象」神通竊取的蕭自在命格，卻被冥冥中一股詭異的力量牽扯剝離，迅速離開了他的身體。

  怎麼回事？

  辛子秋心頭一涼，莫非這「巴蛇吞象」的神通還有時間限制不成？

  可心念剛起，他便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儘管蕭自在的命格不在，但專屬於中階行者那磅礴浩瀚的力量，卻並沒有消失。

  不止如此，他的身上似乎還多了些東西，如密密麻麻的細線一般，緊緊沒入了虛空之中。

  從細線的另一端，源源不斷地傳來精純至極的規則之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