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犀甲吳兵斗弓弩,劍戟戈矛鬧京師

  皇帝別苑。

  院中假山精緻,楊柳依依,枝葉婆娑,樹影搖曳。

  小樓之中,帳縵低垂,無風自動,靜謐之中透著神秘,與外界的熱鬧格格不入,猶如海中孤島,遠離塵囂。

  辛子秋問道:

  「我很好奇,陛下力量來源的秘密,究竟還有誰知道?既然與浮生境有關,想必你也不會告訴太多人吧。」

  朱慈烺揮揮手:

  「這種事情,就算朕想說,這個世界上也沒人能聽得懂。而且,事關朕的身家性命,怎麼可能會透露給人知道?」

  辛子秋頷首:

  「和我猜得一樣,也就是說,除了你我之外,這個世界上根本沒人知道陛下如今失去了異能?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還會覺得有人敢對你動手呢?」

  朱慈烺微微一笑:

  「朕繼承了數百年的祖宗基業,又苦心經營大明二十餘年,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如果說朝野內外的大小事情,如蛛網一般錯綜複雜,那麼朕便是那坐鎮中心的蜘蛛,每一根蛛絲的輕微震動,不論經歷多遠的距離,最終都會傳遞到朕的腳下。有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朕的眼睛。

  「眼下有人正在策動叛亂,雖然朕不知具體的計劃,但也能嗅到陰謀的味道。」

  辛子秋道:

  「既然如此,陛下可曾想過,他們為什麼會知道要在這個時候發動叛亂?想要對你這樣強大的異人動手,無異於自尋死路。如果你的預感是真的,那麼他們敢這麼做的原因只可能有一個,就是這些人已經發現了你的秘密,而且知道你如今沒有抵抗之力……」

  朱慈烺聽到這裡,臉色不由一變:

  「不可能,朕和浮生境之間的事情,絕不可能有人知道,除非……」

  「除非什麼……」

  辛子秋踏前一步,下意識地問道,然而話音未落,在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久違的,冰冷機械的聲音。

  「所有參與試煉的行者請注意,特殊任務發布:」

  「時限:即刻開始,直到試煉結束。」

  「任務內容:奪取亡者陸孚的殘缺命格。」

  「任務獎勵:任何人完成任務,可直接視為本次試煉優勝。若兩人以上協作完成,則優勝者將在參與完成任務的行者中產生,余者直接淘汰。」

  「行者們,拿起你們的劍戟戈矛,在這京師之中,好好地大鬧一場吧……」

  話音戛然而止,辛子秋吃驚之餘,一雙眼睛也盯上了朱慈烺。

  亡者陸孚的殘缺命格?

  婆娑世界突然發布的任務,直接證實了陸孚死亡的消息,而正如辛子秋所料想的那樣,陸孚的命格確實流落在外,這也說明了為何虛行子會在雍和宮見到過「活著的」陸孚。

  而擁有陸孚殘缺命格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眼前的大明天子朱慈烺。

  他已經親口承認過跟陸孚的關係,雖然諱莫如深,不過聰明如辛子秋,自然想得到他很可能通過占據高階行者的殘缺命格,才能擁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強大功力。

  與此同時,朱慈烺依舊在考慮究竟是誰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卻百思不得其解,他見到辛子秋看向自己,卻並沒有注意到他眼中的異樣神色,隨意地敷衍道:

  「不論是誰要算計朕,日後自然水落石出。眼下,朕需要你的答覆,與朕簽訂契約,不得反悔。」

  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一塊黃澄澄的令牌,扔了過去說道:

  「這是朕的真龍令,擁有先斬後奏的生殺大權,你且拿著,到時候凡是發現可疑之人,可以自行酌情處置,不必稟報。」

  辛子秋伸手抄起令牌,卻沒有回答朱慈烺,反而問道:

  「陛下,屬於陸孚的那部份命格,你能不能先交給我?」

  朱慈烺愣了一下:

  「朕已經說過,雖然朕繼承了陸孚的功法和相貌,但朕並不是陸孚,也沒有他的命格。」

  辛子秋眨了眨眼睛:

  「這麼說的話,得罪了……」

  話音未落,他忽然駢起兩指,朝著朱慈烺遙遙一點,口中誦道:

  「奪……」

  似有若無的規則之力自指尖迸發而出,甫一離體,便鎖定了朱慈烺的身軀。

  正是「小冬」所傳授的「巴蛇吞象」神通。

  在降臨此方世界之前,辛子秋曾經得到過三道規則之力的加持,而他已經用過了兩道。

  第一次是使用「占」字訣,占據了鬼市之中無面大仙神像的身份和命格,代替它享受凡人的香火之力,從而躲開了島津雅彥的追殺。

  第二次,同樣是使用「占」字訣,占據了凌霄宮天驕行者蕭自在的命格,從而繼承了對方一切的功法修為,並且將其擠出了浮生境的試煉。

  而其餘幾次在對島津雅彥使用「忘」字訣時,要麼使用的是無面大仙身上的規則之力,要麼被島津雅彥的「夢」之規則所阻擋,並未成功,也沒有消耗他自身的規則之力。

  這是他身上最後一道規則之力,但為了奪取陸孚的命格,他毫不吝惜地使出了「奪」之神通。

  朱慈烺見到辛子秋對自己出手,雖然不明就裡,但本能地便要伸手抵擋,但規則之力祭出,容不得他有半點反抗,冥冥之中,無可阻擋的強大力量頓時將他全身籠罩……

  「啪」

  朱慈烺的身軀如泡沫般轟然炸開,迅速煙消雲散,而且居然沒有半點血肉崩散。

  同時,一股同樣強橫的規則之力從原地迸發開來,兩道規則內外碰撞,仿佛兩塊同極的磁鐵一般,迅速排斥開來。

  「咦?規則之力?」

  辛子秋見狀一驚,眼前的朱慈烺竟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純由一道規則之力組成。

  只有規則才能對抗規則,兩大規則之力碰撞之下,辛子秋的「奪」之神通並沒產生半點功效,那一道規則之力也回歸自身。

  而組成朱慈烺的那一道規則之力,則沒了主人,仿佛暴露在陽光下的無根之水,慢慢消散。

  辛子秋沒有收取規則的法門,無法將這寶貴的規則之力化為己用,但這並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

  事情發生得極為蹊蹺,朱慈烺居然是一道規則之力構成,也就是說,所謂的「保護」根本是無稽之談。

  那麼究竟是誰煞費苦心地用規則創造了一個假的「朱慈烺」,將他留在這裡呢?

  會是朱慈烺本人麼?可他將自己拖住在這個別苑之中,有什麼好處呢?

  以大明皇帝的權威,想要將自己困在某處,無非就是一紙調令而已,根本用不著弄得如此大費周章。

  或者是其他的行者?可那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又或者是「計都」?

  辛子秋一頭霧水,完全猜不出此事的背後主使是誰,更想不出他這麼做的目的。

  但不論如何,對方裝神弄鬼,大概率是敵非友,既然對方的目的是將自己留在這裡,那麼就絕不能如他所願。

  心念電轉之下,辛子秋毫不猶豫地身形一晃,已經出了正堂之外,跟著輕輕一縱,躍過院中高高的圍牆,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他的心中,已經有了新的打算。

  就在辛子秋剛剛離開的剎那,那一團無主的規則之力忽然停止了消散,反而逐漸聚攏凝實,慢慢地重新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

  此人周身不著寸縷,皮膚晶瑩透明,仿佛由玉石堆砌而成,更加詭異的是,他的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團陰影,吞吐不定。

  那陰影不斷變幻,一會兒變成朱慈烺的相貌,一會兒變成宗鏡,一會兒又變成了艾登……

  最終,在走馬燈般換了一副又一副面孔之後,規則之力所化的人形最終變得和蕭自在一模一樣,嘴角也不自然地露出了一個詭譎的微笑。

  下一秒,「蕭自在」便穿上了跟辛子秋一模一樣的監天司官服,袍袖一揮,便消失在了原地。

  ……

  監天司地牢。

  潮濕陰暗的牢房之中,由於常年不見天日,秘銀鋪就的地磚之上全是厚厚的泥污,甚至還長了坑坑窪窪的苔蘚、

  稀稀落落的光線從三寸有餘,狹小逼仄的窗戶中射入,照在四處飄動的浮塵之上,透露著絕望和冷清。

  虛行子匍匐在地,一動不動,呼吸心跳皆無,宛若一具屍體。

  在他身側,一道頎長的影子詭異地映在牆上,輕輕搖曳不定,仿佛有生命一般。

  過了不知多久,忽然,一聲急促喘息打斷了此處的寧靜。

  虛行子猛地坐起身來,五心朝天,以禪定之法吞吐起來。

  此時,他臉上黑氣瀰漫,七竅之中隱隱有血光出現,隨著呼吸聲不斷逸散而出。

  不過片刻光景,瀰漫的血汽和黑霧就將其包裹起來,結成了一個暗紅色的繭,其中散發這陰毒,詭譎,破敗和凋零的危機感。

  但下一刻,白虛行子腦後升起一輪大日,五色佛光普照之下,血繭應聲而破,那血汽與黑霧便如夢幻泡影一般,霎時間煙消雲散。

  虛行子睜開雙眼,深邃的眸子之中似有無數細小經文符咒明滅不定。

  只聽他口頌佛號:

  「阿彌陀佛!」

  伸手輕輕一拈,捉住了眼前殘留的一道細不可查的黑色絲線,順手在指尖輕輕一繞,口中念念有詞。

  見到虛行子醒來,牆上的影子一陣扭動,從中傳出了丁君傑的聲音:

  「你醒了?知道是誰暗算你的麼?」

  虛行子淡淡道:

  「不知道,但對方已經露了馬腳,有因果留存此處,我只要稍加推算,便能鎖定其位置。」

  說著,他手指微動,輕輕一扯上面纏繞的那道黑線,輕聲喝道:

  「唵!」

  話音剛落,一道金光點燃了黑線,順著其原本的方向徐徐燒去,很快便沒入了虛空之中。

  而虛行子眼中也閃過了無數畫面,街景,人潮,宮殿,樓宇……

  最終,他的雙瞳之中,倒映出了一個定格的畫面,而畫面正中,則是那個髒兮兮的小乞丐。

  丁君傑見狀,不由得讚嘆道:

  「這是『相』之力!這麼短的時間內,你竟能將規則之力融會貫通,用到如此精深的地步,難怪燃燈古佛會放心地將規則交給你保管。」

  聽了丁君傑的誇讚,虛行子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得意,反而嘆了口氣道:

  「眼下雖然鎖定了對方的氣機,卻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對方用這陰毒的術法暗算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對了,我還想知道,你究竟給了辛子秋什麼好處,才讓他沒有乘人之危,將我淘汰出局?」

  丁君傑尖細的聲音傳來:

  「沒什麼,靈山的一個承諾,還有和你公平決鬥的一個機會。」

  虛行子臉上露出玩味的微笑:

  「哦,和我公平決鬥?這是他提出來的?有趣得很,咱們這位新晉行者,當真是個妙人兒。」

  丁君傑哼了一聲:

  「正事要緊,你被困在這監天司的秘銀地牢裡面,各種法力都施展不開,還得儘快先想個辦法出去才是。」

  虛行子從地上撿起掉落的金絲眼鏡,一邊用僧袍細細擦拭,一邊說道:

  「不必著急,等等自會有人來放我們出去。」

  丁君傑道:

  「你是說辛子秋會來?」

  虛行子掰了掰摔的有些彎曲的眼睛腿,淡淡道:

  「不止是他,陸孚被我發現身份,過不了多久便會查出我的位置,我們之間,早晚也有見面之日。還有那個暗算我的小乞丐,雖然不知是身份如何,但既然被我反推因果,以『相』之力纏住,必然也會前來破局,我們只要靜觀其變就好……」

  話音未落,突如其來的任務通告一下子打斷了他的思緒。

  「所有參與試煉的行者請注意,特殊任務發布:」

  「……」

  「任務內容:奪取亡者陸孚的殘缺命格。」

  「……」

  「行者們,拿起你們的劍戟戈矛,在這京師之中,好好地大鬧一場吧……」

  虛行子停下了整理眼鏡的手,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丁君傑見狀忙問:

  「怎麼了?」

  虛行子微微蹙眉:

  「剛剛接到婆娑世界對試煉者發布的新任務,是爭奪亡者陸孚的殘缺命格。」

  丁君傑疑惑道:

  「亡者?莫非陸孚已死,那麼你之前在雍和宮見到的是誰?」

  虛行子搖了搖頭:

  「不知道,那人身穿赭黃袍,也許是當今皇帝朱慈烺,他既然和陸孚長得一模一樣,很可能那份殘缺的命格就在他手中。」

  丁君傑繼續問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

  虛行子嘆了口氣:

  「辛子秋擁有命格神通,又是監天司的官員,可不能讓他捷足先登,我們得改變計劃,不能守株待兔,要主動出擊才行。」

  說著,他走到牢門口,一拳又一拳地向大門砸去,口中大喊道:

  「來人!來人!貧僧有要事稟報監天司的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