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澹滄海,巨浪茫茫。
此時東海之上,既不是白日所見的一片蔚藍,也不是夜色籠罩下的墨色翻滾,而是毫無生機,枯槁蒼茫的灰色,一眼望不到邊。
海面之上,起伏不定的層層波濤如同被凍結了一般,一動不動,宛若一片立體的雕塑。
其上展翅凌空的海鳥,始終保持著滑翔的姿勢,懸停於半空之中,浪潮之巔,仿佛擺上去的一個個精巧的玩偶。
甚至,這裡連一絲海風也沒有,天地間陷入了詭譎的絕對寧謐之中,安靜得令人不寒而慄。
整個世界,都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時間定格在了某個點上,停滯不前。
……
驀然間,隨著「元始天尊」一步跨出,天地乾坤一陣莫名的扭曲,方位瞬間變幻,他率著眾人到了東海的一座小島上空。
這座島嶼入目荒涼闃寂,上面只有大片枯死的樹林,其間草木蕭疏,只餘光禿禿的枝椏,扭曲怪異,枝椏虬結,各自張牙舞爪,如妖似鬼。
整座樹林,籠罩在翻騰如沸的灰色霧氣之中,森冷死寂,如同一座淒涼的墳塋。
五位強者駕臨此處,在他們強大的感知之中,只覺得以這片樹林為中心,有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在瘋狂地掠奪吸收著整個世界的生機,將其化為濃郁的死氣,形成了一片片灰濛濛的霧靄,濃稠欲滴。
元始天尊冷笑一聲,五指遙遙一抓。
那詭異的枯樹林中,忽然憑空裂開一道縫隙,巨大的震動導致灰色霧氣翻滾波動,從裡面飛出一個人來,俊眉星目,鼻直口方,正是辛元禮。
他此時臉色微微有些慘白,雙眼之中透露出微不可察的疲態,但整個人的氣勢卻前所未有的高漲,即便面對著五大高手,也毫無怯意,反而負起雙手,好整以暇地說道:
「天尊,天帝,王母,梵天,奧丁,你們都是我的前輩,但是聯合起來以大欺小,還沒完沒了地玩兒追殺,不覺得有失顏面麼?」
那頭戴鷹盔,手持長槍的奧丁冷冷說道:
「羅睺,你助紂為虐,背叛婆娑世界,人人得而誅之。跟你這種人,有什麼道理可講?速速交出計都的命盤所在,我可以做主,留你一個全屍。」
辛元禮嘴角上揚,似嘲似諷:
「看來,你們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置我於死地了?」
身穿赭黃袍的天帝向前踏出一步:
「朕已經布下了九天十地幽冥縛靈大陣,以整個世界作為囚籠,將我們六人命格相互糾纏鎖定,你不死,我們誰也走不了。
「同樣,我們五個不死,你也別想離開此地。
「羅睺,你曾經也是響噹噹的一條好漢,何必像喪家之犬一般,不停做無意義的抵抗?這般躲躲藏藏,也不過就是苟延殘喘,浪費時間罷了,倒不如和我們五人堂堂正正一戰,也不算墮了你的名頭。」
辛元禮聞言,仰天大笑道:
「老袁頭,你不愧是天庭玉帝傳承。我活了半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把群毆這麼不要臉的事情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冠冕堂皇。你們五個老傢伙圍攻我一個年輕人,也好意思說堂堂正正?」
那美貌女子也踏前一步,說道:
「羅睺,你既然背叛婆娑世界,就應該想到有這麼一天。咱們之間沒有私人恩怨,這也不是比武切磋。既然大劫將起,眼下便是你死我活的戰爭,而且關係到無數生靈的生死存亡,我們只論勝負,不問手段。」
辛元禮微微一笑:
「還是歐陽阿姨你說話好聽,整個凌霄殿,我就看你順眼。」
那枯瘦如柴的印度老者淡淡說道:
「王母,不要跟他多費口舌了,羅睺喪盡天良,滅絕人性,咱們跟他勢不兩立,已經是不死不休的仇人,有什麼道理可講?
「況且婆娑世界已經對他們正式宣戰,現在開始,咱們能殺一個是一個,趕緊出手,別讓他又遁走了!」
辛元禮聽了這話,嘿嘿冷笑道:
「好,既然戰爭已經開始,那我就當個馬前卒,一個換五個,老子絕對不虧。你們要取我性命,那就準備好付出代價吧……」
他說話之間,身上的氣勢不斷攀升,整個天地之間濃重的灰色霧氣如同煮沸了的開水一般,不斷翻滾蒸騰,其中不斷傳出令人煩悶欲嘔的低聲呢喃之聲。
與此同時,辛元禮整個軀體好像充滿了氣的皮球,開始膨脹起來,一股股凶戾暴虐的氣息沖天而起,帶著無窮無盡的怨念、恨意和狂怒,仿佛要釋放滅世之劫一般。
「不好,他要自爆!快阻止他!」
奧丁大吼道,身後出現一株高大的巨樹虛影,氣息暴漲,手中長槍朝著辛元禮投擲而去。
王母亦大聲喝道:
「保護此方世界,莫要讓他自爆毀了整個天地!」
說話間,她翻手取出流金火鈴,輕輕一划,強大的空間秘法頓時將辛元禮所在的方圓數百丈的小空間,從整個婆娑世界中隔離開來。
但僅僅一瞬,那濃稠如實質般的灰霧便衝破了王母的法術,將空間重新復原,竟是要拉著所有人一起陪葬!
見狀,元始天尊,梵天和天帝也同時出手,一齊壓縮空間,靜置時間,想要阻止辛元禮的搏命一擊。
「轟!」
巨大的能量,突破了幾位強者布下的時空束縛,猛烈地迸發開來,無數的怨念夢魘,有若實質一般激射而出,將六個人同時吞噬殆盡……
……
現實世界中。
玄冥送走了辛子秋,靜靜坐在沙發上,表情淡然,不知在想些什麼。
驀地,在她身後,那張掛在中堂的元始天尊的畫像上,有符文劇烈閃爍,原本光潔平整的紙張憑空泛起了漣漪,其中發出五彩光華。
玄冥立刻發現了異狀,站起身來,對著畫像鞠了一躬,恭敬地說道:
「天尊……」
畫像上的道人身形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從中傳出了一個浩然宏大的聲音:
「辛子秋來過了?」
玄冥答道:
「對,他剛走。」
話音剛落,畫像上的道人忽然站起身來,一步邁出,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了套房中央。
玄冥吃了一驚,眼前雖然只是天尊的一道投影,但氣息卻很不對勁。
以往天尊給她的那種泊泊然,綿綿然的浩蕩威嚴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數道凶戾暴虐的氣息,在他周身環繞遊走,時不時發出悽厲的悲鳴之聲,令人毛骨竦然。
天尊負手而立,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壓制身遭的異種氣息,緩緩說道:
「跟他說過浮生之境的事了麼?」
玄冥點了點頭。
「他怎麼說?」
「他自告奮勇,主動要求進入浮生之境中去歷練一番。」
天尊微微頷首,淡淡地說道:
「做得很好,你用了什麼法子勸說他的?憑他的實力,我以為他不敢一試呢。」
玄冥搖了搖頭:
「我……我其實跟他說不想去就不去。並沒有勸他,更沒有強迫他。天尊,辛子秋還只是個初階行者,即使他進入秘境,也沒法和其他天才抗衡,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冒這個險?」
天尊微微皺眉,似乎在盡全力壓制周身纏繞的詛咒和惡念,半晌才說道:
「他是羅睺的兒子,只有進入浮生之境,才能獲得婆娑世界其他強者的認可,這也是他以後進入天魘虛空,突破行者桎梏的必經之路。而且,我在浮生之境中對他另有安排,你不必多問。」
玄冥點了點頭,天尊算無遺策,每一步都自有深意,她這種小人物自然沒法插手,只要按照吩咐做事就行了。
只聽天尊又說道:
「看來還是我低估了辛子秋這小子的好勝心,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敢去浮生之境中闖一闖,也算我沒看錯人。好了,這段時間你就跟他在一起,多幫幫他,等浮生之境結束,就帶他去美國找胡清華。我這次大概死不了,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暫時沒法回來。」
玄冥再次點頭稱是。
囑咐完之後,天尊身形一動,化作五彩流光,重新飛入牆上的畫中,其上符文一陣明滅,重新恢復成原來的模樣,仿佛剛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
婆娑世界。
東海。
不知過了多久,灰濛濛的濃霧漸漸散去,裡面露出了五個趺坐於半空中的人影。
幾位強者氣息有些衰敗,各自身遭都有無數怪異扭曲的符文不斷飄舞遊動,一縷縷灰色的氣息,如一條條小蛇,在他們身上流竄游弋,只是看上一眼,便會讓人感到煩躁、暴怒、瘋狂,失去理智,升起怨恨和殺戮的欲望。
半晌,獨眼的奧丁開口說道:
「天帝,我感到九天十地幽冥縛靈大陣已經開啟了一道通路,你確定羅睺已經死了?」
袁姓老者此時頭上的紫金冠已經不知去向,身上的赭黃袍也破了幾個大洞,他幽幽說道:
「不會有錯,羅睺已經身殞,否則朕的縛靈大陣絕不可能出現生門。」
枯瘦的印度老者說道:
「羅睺十分狡猾,這般草率的自爆,並不像他的作風,有沒有可能他用某種秘法騙過了大陣,逃出生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