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邊陲小鎮正在鬧騰的時候,李天疇已經抵達了福山縣。
一趟故鄉之行令他風塵僕僕,但心情舒暢了許多,家人已被秘密安置到縣城,日子過的恬靜而安逸。雖然李父不明所以,但組織的安排,他一向是舉雙手贊成的,只是害怕給級添太多麻煩。
再看到闊別已久的李天疇突然出現在面前,李父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兩年前出去打工,誰成想竟斷了聯繫,他了解兒子的個性,如果不是遇了大事兒,斷然不會如此。
村里早已有了風言風語,說是李天疇在外面闖禍了,成了殺人犯,如何如何;又有傳說,李天疇為了掙錢,替老闆頂罪,早已蹲了大牢,等著吃槍子了。
噩耗入晴天霹靂,讓李家陷入混亂,惶惶度日,牽掛兒子的李母立馬要坐著火車南下,尋找李天疇,任誰也攔不住。幸虧三豆回鄉探親,不但大罵了造謠者,而且拍著胸脯保證,李哥現在出息了,在大公司當官,經常出差,忙的連面也見不到。
但為啥不捎個信兒呢?總歸是不放心,李家提心弔膽了很長時間,連嫁閨女都十分低調,想到李天疇未出生時,那個蔚雲觀里的雜毛老道說過的話,李父煩透了心。
眼下終於見到兒子活蹦亂跳的回來了,也親眼見到其雙手遞的工作證,「泛泰建設(集團)公司」幾個燙金大字絕不會有假,恐怕還是國字號哩,否則哪有能量委託地方將一家老小安置在縣?
放下了懸了很久的心,李父語重心長,「可要好好干啊,萬事謹慎小心,你可是半個國家幹部。」
李天疇自然是連連點頭應承,但心裡卻腹誹不已,暗道這教官和華老頭真是亂折騰,不過這樣也好,家人安全無憂,他以後出外勤也心無旁羈了。
狠狠啃了一口青稞麵餅,口的回香漸漸淡去時,也帶走了對故鄉和家人的眷戀之情。李天疇拍拍屁股站起身,跟著打工大軍下了大巴車,眼前便是福山縣長途車站外吵吵鬧鬧的大馬路,一如他一年前剛來時的模樣。
還有五天假,需要抓緊咯,先看看大夥,再去趟韻山的蔡家園探望耿叔,順帶了卻一樁心事,時間緊緊巴巴的怕是不夠用。
其他都好說,唯獨一個意外的事件令李天疇黯然傷神。這次回來路過sz市,思量了好久,還是給肖亞東打了個電話。對昔日這個老大哥,他心虧欠頗多,以後見面的機會不常有,不如趁這個機會見一回。
誰知道這個臨時決定,不但讓他在sz市耽誤了一天,而且輕鬆的心緒一下子變得沉重無。
見面時老肖出人意料的嚴肅,根本不談之前的過往,而是很慎重的交待了一件事,受劉軍委託,請李天疇代領聶濤的骨灰。
仿若一根冰錐扎在了心裡,令李天疇的面色極為難看。簡單的談話,他了解到聶濤已在年前被執行極刑,由於其並無親友,劉軍托人照顧之下,其骨灰暫被存在市郊殯儀館。
對於聶濤,李天疇在心裏面是矛盾的,他是裕興的老人,又是祝磊和彭偉華的至交。非常時期,應耿叔召喚回到大夥間,但也因為其個性桀驁,不顧耿叔的勸阻,從而走了不歸路。
這條路是聶濤自己選的,但裕興無法與之脫開關係,不知道裕興險求活的過程,聶濤起了多大作用,但為了得到耿叔失蹤的消息,他不惜拿性命跟茶壺做交易,算得是條真漢子。
當然,自始至終,聶濤從未對李天疇看得眼。一方面相處時間太短,另一方面,當時的時機也過於糟糕,總之緣分尚淺。
至於如何評價,李天疇沒有答案,但內心堅定的認同其是兄弟,是理所當然的兄弟。所以,他要帶著兄弟回家,回蔡家園。
在感嘆劉強心細如髮的同時,李天疇也在暗自發愁,聶濤的事兒該如何跟大夥去說,其他人還好,唯獨彭偉華可能接受不了,到時候恐怕得用點非常手段。
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在福山縣城的解放大道,前邊不遠處是當年商業街的建設工地,竟然已今非昔。
雖然依舊是藍漆鐵皮的圍擋,甚至有些破破爛爛了,但遮掩不住嶄新的道路和兩邊已經拔地而起的建築物,商業街建設居然已經初具規模。
兩條橫跨馬路的大紅色條幅極為惹眼,前面一條是天馬工程公司的招牌,下書一行標語,後面是泛泰建設的招牌,同樣也有一行標語。透過破鐵皮縫隙,依稀能看到工地現場人聲嘈雜,機器轟鳴,一派繁忙景象。
看來這天馬公司還終究弄成了氣候,當地政府地頭蛇的勢力不可小視,誠如泛泰這樣有著深厚背景的龐然大物在吃了暗虧之後,居然還能與之合作,這其的奧妙,實在有些意思。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李天疇懶的煩,只是看見工地,想起了華芸等一干故人才有些感慨,昔日一個工棚鑽過的工友們不知在何處安身立命。
沒有多做停留,李天疇拐進了大道前方的一條小街,信步而行,同時回憶著以前在福山的點點滴滴,恍若一夢。他沒有電話通知祝磊,目的是想悄悄看看大夥過的怎麼樣,以及裕興的現狀。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走到了縣城心的魚塘街。老街的變化不大,甚至以前更加擁擠和繁亂,但處處透著活力與生機。
隔著老遠能看到「幸福時光吧」的招牌,藍底白字,勾著紅邊,極為醒目,個性張揚,充滿jī qíng。看來門頭早重新改造過了,李天疇猜應該是蠶豆的創意,別人整不來這種風格。
門頭左側有一個一平米見方的白色圖案,好似一個拓去的方印,下各有兩個大字幾乎將圖案撐滿,紅色的隸書規矩,寫著「裕興實業」。
整體效果有些不倫不類,但是給人的印象卻很深刻。李天疇啞然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副墨鏡掛在了鼻樑。
時間已近午,吧內幾乎座無虛席,生意頗為紅火。令李天疇大感意外的是吧內部也重新裝修過了,乳白的吊頂簡潔明快,淡褐色的地板、桌椅和牆裙令人感到溫馨,各種小型盆栽點綴著綠色和生機,暖色頂燈和造型簡單的直筒吊燈充滿了現代化的元素,整個空間配搭的十分協調,看來是下足了功夫。
硬體設備也全部做了更新和升級,一水的超大液晶顯示屏和軟椅沙發,觀感和舒適度都無可挑剔,怪不得玩家們會流連忘返。
收銀台邊,蠶豆大馬金刀的坐著,一身米huáng sè的休閒裝,派頭十足,德普則則安靜的坐在另一側,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台電腦,這小子長胖了,還留了個西瓜頭,實在費解這小屁孩為什麼總跟自己的腦袋過不去。
其他的兄弟沒有露面,而之前李天疇惜才留下來的小潘、小董正和幾名年輕的女xìng fú wù員樓樓下的忙個不停。
這得花多少錢?樓的包間恐怕更為燒包,李天疇咂咂嘴,他怕兄弟們認出來,沒有推門進去。蠶豆的眼睛是很毒的,隨便在門口瞟了兩眼,引起了他的注意,看來大伙兒還挺警惕。
李天疇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魚塘街,從吧能看得出來大夥折騰的不錯。「裕興實業」這四個字也很不錯,務實總是好的。這恐怕是付爾德的創意,耿叔看人的眼光很準,這傢伙雖然膽小,還有點小小的野心,但是個做實事的人。相信有祝磊在方向把關,以付爾德的才能,會將裕興帶到一個高度不錯的平台。
晌午,李天疇隨便在路邊小店吃了碗牛肉麵,便溜達到了風情酒吧。按道理,酒吧此時尚未開門,但他想隨便看看。眾兄弟,張和祁寶柱總令他放心不下,有時候連祝磊也管束不住,而那個不著調的師傅彭偉華也是令人頭疼。
又是意外,風情酒吧的營業面積竟然擴大了一倍,這才幾個月的時間,把旁邊的服裝店給吃下來了,整體一改造,氣派完全不一樣了。
門頭的裝修,突出了「風情」二字,左側同樣有一塊大印般的圖案,同樣的隸書,寫著「裕興實業」四個大字,風格還是不倫不類,但一樣令人印象深刻。
酒吧正在進貨,各色飲料、水果等成箱成箱的往裡搬,負責指揮的是那位趙經理,而良子正四腳八插的躺在大廳睡覺,尼瑪的,這小日子過的也沒誰了。
沒有見到張等人,也無需驚動大夥,李天疇悄悄從側邊的小路離去。再轉到小四川酒樓,這裡是裕興在福山的大本營,也是變化最小的一家門店,除了門頭左側加了「裕興實業」四個大字外,其餘幾乎和他數月前離開時一樣。
正是客時間,酒樓里賓客爆棚,再次見到了明亮櫥窗里的吧檯,以及低頭忙碌的小宋,身子似乎以前更加單薄了。李天疇的心裡忽然一緊,說不出來是為什麼,遺憾和愧疚都有吧,還有些許難過,這種混合起來的滋味令人不安。
李天疇很快離開了酒樓,本打算去後院瞧瞧的念頭也打消了。漫無目的的亂走一通,竟然拐到了象山路,在這裡,他和彭偉華等人曾經將裝作瘋子一般的游世龍帶回了裕興,這個記憶深刻,卻不愉快。
轉過街角,第一家門麵店令李天疇駐足。這是一家面積很大的汽車修理兼美容店,裝修的風格極為眼熟,敞亮的、黃藍色調相間的工作間讓他想起了曾經的裕興車行。
更為重要的是,門頭左側同樣有「裕興實業」四個大字,這讓李天疇的眼眶有些發熱。門前停了很多車,至少有十來名統一zhì fú工人在忙前忙後。身材矮胖的彭偉華穿了身寬大的西裝,怎麼看怎麼彆扭,還是那麼不著調,叼著菸捲,手指指畫畫,不知道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