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人生在世
龍女又託夢了!
李衍並不驚慌,甚至已經習慣。
在別人那裡,仙神託夢是難得一見的仙緣,
而在他這兒,卻是家常便飯。
或許是因為勾,或許是因為大羅法身,他總是與這些東西,存在極深的感應。
回過神來,他仔細查看,
自從得到陰長生留下的奇怪玉配件後,無論勾還是託夢,看到的東西,都更加清晰。
現在同樣如此。
夢中這座龍女廟,深藏於水下,看周圍地形,凌亂碎石呈斜坡狀,很可能是因地龍翻身,而沉入水中。
而裡面的巨物,隨著身軀涌動,也終於看清,原來是一頭體型驚人的巨蟒。
這種體型,多半已成妖!
被掩埋的龍女廟後方,應該還有不小空間,被這妖物當成巢穴。
龍女想要告訴他什麼?
看著眼前幻境,李衍若有所思。
這一路走來,龍女幾次託夢,都是觸及到了什麼東西,讓她有所感應,託夢告知。
應該是「龍蛇牌」!
莫非龍蛇牌,是從此地流出?
就在李衍疑惑時,水面上方,忽然有東西緩緩沉落,那是些瓜果供品,還有些活豬活牛。
裡面的巨蟒也迅速轉動身子,鑽出水缸粗的腦袋,張開獠牙大口,將供品吞下。
而這些供品,只是前菜,
當被綁住腿腳的幾名少男少女,同樣墜入河底,又被巨蟒一一吞噬後,李衍終於瞭然。
這是在活人祭河神!
活人獻祭,在商周時就漸漸被廢除,但風氣仍然不絕,戰國時才從國家層面徹底禁止。
而民間惡習,仍未徹底消失,
可惜,當他想看得更清楚時,那頭蛇妖似乎有所反應,緩緩扭過頭來,眼中閃爍幽藍光芒。
夢境戛然而止。
李衍猛然甦醒,只覺後背滿是汗水。
那頭蛇妖不簡單。
龍女這託夢,也算是一種占卜,名叫夢占。
對方竟能感應到!
當初看到顯聖真君神廟時,才發生過此事。
這蛇妖肯定道行深厚!
可惜的是,他只看到水下景象,不知道具體地點在什麼地方」
看來,這方面的情報也要注意收集。
想了一會兒後,他終於沉沉睡去。
次日天沒亮,李衍便被一些聲音吵醒。
並非來自晉州會館。
這裡的僕役明顯經過嚴格訓練,說話做事都非常小心,讓整個會館非常安靜。
聲音來自外面街道。
既有鞭炮聲,也有鑼鼓敲打聲。
李衍起身隨便洗漱了一番,便穿上衣服出門。
來到前院,此地東家謝正遠正在練武。
「龍形」霸道豌蜓,「虎撲」迅猛爆裂,腳踩連環,衣袂風聲作響,一招一式,皆是千錘百鍊。
李衍一下就看出了根腳。
對方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已得心意拳「內三合」精髓。
見謝正元視線望來,李衍連忙抱拳,「在下並非有意窺視,還請謝東家見諒。」
「無妨。」
謝正遠笑道:「老夫習拳只是愛好,心意流傳甚廣,家鄉父老都會兩手,只是活動身子,讓少俠見笑了。」
李衍點頭道:「前輩客氣了,早聽聞心意拳在晉州發展不俗,不知前輩傳自哪一家。」
謝正遠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水。
「老夫祖籍晉中。」
「哦,怪不得。」
隨意聊了兩句後,謝正遠便開口道:「李少俠可是被外面響動驚醒,正好跟老夫瞧瞧熱鬧。」
說著,便轉身來到門口,讓人打開門。
李衍也緊隨其後,站在門口觀望。
但見街道上晨霧未散,遠遠望去,有火光上下飛舞,卻是一幫人手持香火舞動。
靠近後,看得更清楚。
那些人皆衣著華麗,和戲服一樣,一手拿著大把香火揮舞,另一手則拎著燈籠。
前方領頭的是一名老者。
其衣著華麗,身形高大,到了有些商戶門口時,立刻有人上前焚香,那領頭的老者,也手掐法印,似乎在給予祝福。
一看法印,就知道是佛門法事。
在其身後,還有更加龐大的隊伍。
有人手持經幡,有人舉著花籃,後方則是鑼鼓樂隊敲敲打打,還有人跟著沿途燃放鞭炮。
而在隊伍中央,總是一支舞隊。
裡面全是七八歲的孩童,頭戴花冠,身穿蓮花裙,還有彩色披肩,手持花盆和扇子,隨鼓樂節奏舞動,面色肅穆虔誠。
更後方則是九品香燭,神龕,還有大批信徒手持佛珠,念誦佛經,緊緊跟隨。
隊伍來到晉州會館前。
謝正遠連忙讓人拿上紅包,上前遞出。
「謝東家,萬福。」
「佛祖保佑,風調雨順,平平安安。」
二人明顯認識,互相說了一句後,那奏樂的隊伍就立刻上前,繞著普州會館門口轉了一圈。
隨後,整支隊伍才繼續前行。
在他們離開後,謝正遠才開口道:「這是「架香童子舞」也叫童子拜觀音,本是祈求風調雨順,但凡時節都會舉辦。」
「重慶府那邊不是出了事嗎,其中就有幾名走馬鎮的孩子。方才那個是城內鹽幫孫家,為人也算仗義,信佛崇道,便組織了這場法事,一是驅崇祈福,二是幫那些孩子做法事,安撫亡魂·—」
「原來如此。」
李衍聽到後微微搖頭。
他們參與其中,斬殺妖人,更關注的是因此事造成的江湖勢力格局變化。
但對於重慶府百姓,那些被害的孩童,才是揮之不去的夢魔,不知要經過多少時間,傷痛才能消除。
想起昨晚夢到的活人祭祀,李衍心中莫名升起怒氣,眼中泛起殺意。
這江湖,有人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但同樣缺不了心懷利刃,路見不平就要踩。
「李少俠—」
感受到殺意,謝正遠有些警惕。
「對不住。」
李衍連忙收斂心情,拱手抱拳道:「我們來此,人生地不熟,有些事想請東家幫忙。」
「哦?換個地方說,少俠請隨我來。」
謝正遠將他請入書房,又命人送來些早茶糕點,這才開口問道:「不知少俠有何事?」
李衍沉聲道:「有三件事,想請東家幫忙。
「一是評門的那位『李鐵嘴』前輩,我想結識,聽其講些故事,希望東家幫忙引薦。」
「二是想找個靠得住的寶人。」
「三是想知道這附近,有哪些地方,還在活人祭祀河神。」
這便是他在走馬鎮停留的原因。
此地南北往來商隊眾多,一些情報和故事暗中流傳,有時比重慶府的消息還多。
「灰袍癲僧」很可能知曉大羅法界秘密,而且還曾託夢崔慫,說明依然存在。
和陰長生一樣,是他尋找的目標。
找憋寶人,則是為取青牛觀告知的幾個天靈地寶,加上白家秘藏,用於上青城山交換,
至於活人祭祀,則與昨晚夢境有關。
「哦?」
謝正遠輕撫長須,眼中滿是疑惑,「雖說蜀中巫風濃郁,但千年來文脈昌盛,儒家之道流傳,
活人祭祀之風已非常少見。」
「這走馬鎮和重慶附近,並沒聽說過。」
「也或許是哪家偷偷在干,老夫可派人打聽一番。」
「至於憋寶人,老夫還真認識一個,經常喬裝打扮成貨郎,在川蜀各地遊蕩取寶,隨後售賣給我晉州商會,我能派人通知一下。」
「還有那『李鐵嘴』。
說到這兒,謝正遠臉上露出笑容,「此人與我晉州商會關係不錯,平日就帶著弟子駐紮在會館開辦的茶樓內。」
「這幾日,正與另一家鬥法,待會兒少俠若有意,可隨老夫去茶樓聽書。」
李衍也來了興趣,「來的時候,聽說那一家也是評門高手,莫非是爭地盤?」
「哈哈哈——」」」
謝正遠笑道:「江湖藝人走南闖北,說的是人情里短,講的是和氣生財,哪有那麼多生死矛盾「說是鬥法,實則是互相捧場,他二人都是故交,且年事已高,弄出這番動靜,是想幫徒弟們露臉,讓他們打響名號。」
「哦,原來是炒作啊。」
李衍聞言,也是啞然失笑。
他接觸的江湖矛盾,大多是利益上的爭奪,動刀子,施術鬥法,下手毫不留情。
差點忘了,普通江湖人玩的是另一套。
「炒作?」
謝正遠好奇道:「這是何意?」
李衍笑道:「就是把動靜弄大而已.—」」
說著,將一些炒作手法講述了一下。
這東西,在前世簡直太過平常。
然而,謝正遠聽到後,卻陷入沉思,隨即撫掌而嘆,「妙!高!推波助瀾,憑空起火,和儒家緯之術有些相似,假可為真,真亦能為假—」
說罷,拱手道:「多謝李少俠授法,此術可抵萬金,待老夫整理成冊後,我謝家必有厚報。」
他說的是謝家,明顯想讓此術成為家學。
李衍有些無語,搖頭道:「東家客氣了,隨口聊聊罷了。」
而謝正遠,則正色道:「少俠可先行用膳,待老夫安排一番後,帶你去茶樓。」
「好。」
李衍拱手告辭離開。
而謝正遠則慌忙拿出一本冊子,蘸墨揮毫,將他之前所講的案例一一記下,最後又皺眉沉思,
進行擴展吃過早飯,又休息了半個時辰。
謝正遠派人來請,李衍詢問了一下,見其他人不感興趣,便獨自帶上斗笠,與謝正遠離開會館哎呀~
他們走後,一間房門緩緩打開。
龍妍兒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這一路上,情況越發不好,本命蠱折損,神魂受創,不僅道行開始跌落,身子也變得虛弱。
稍微動彈,就氣喘流汗。
或許是昨晚休息的不錯,她氣色有所好轉,但依舊是臉色蒼白,望著會館飛檐斗拱失神。
沙里飛也正好出門,看到後猶豫了一下,上前詢問道:「龍姑娘,你沒事吧?」
龍妍兒看了他一眼,低頭不語。
沙里飛摸了摸大光頭,本想轉身離開,但莫名覺得不妥,於是便開口安慰道:「你的事我聽說了。」
「放心,朝廷大軍勢如破竹,播州楊家蹦噠不了幾日了,到時我央求衍小哥,走一圈幫你找到師尊超度便是。」
「多謝。」
龍妍兒微微點頭,「我師尊藏了些藥草,都是天靈地寶,我藏在一些地方,到時會以此物為酬勞。」
沙里飛哈哈笑道,「那還愁個啥?即便我們顧不上,也能找其他人幫忙。」
龍妍兒沒有理會,而是看著自己的雙手,眼中有些失神,「我折了本命蠱,神魂受損,今後怕是無法再使用術法,跟個廢物有什麼區別?」
沙里飛臉一黑,「老沙我也不會術法,你的意思是,我也是個廢物?」
龍妍兒微愣,連忙搖頭,「我不是這意思,只是今後用不了術法,不知該做什麼」
「能做的多了!」
沙里飛瞪眼道:「這天下間,術士才有多少,普通人難道就不活了?」
「該幹嘛幹嘛,人生在世,可別為難自己。」
見他這副模樣,龍妍兒莫名來了氣,笑道:「你這人也真是心口不一,滿嘴胡話。明明心有不甘,裝什麼沒心沒肺?」
沙里飛懵逼,「你看出來了?」
龍妍兒哼道:「這隊伍里,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們都在遷就你,當時你亂開槍,呂三和武巴,
就在旁邊護著你,反倒施展不開。」
沙里飛聽罷,也陷入了沉默。
半響,兩人齊齊嘆了口氣。
「廢物就廢物吧,人生在世,誰不是廢物。」
沙里飛罵了一句,「老沙我也想開了,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該咋地咋地。跟著衍小哥他們,今後實在走不動了,就找個地方落葉歸根。」
「該樂呵還是要樂呵,好不容易到了這地方,不聽曲兒喝茶實在虧的慌,你去不去?」
龍妍兒猶豫,「這——.」
沙里飛眼一瞪,「我是廢物,你也是廢人,出去逛也沒啥,怕個鳥?」
「好!」
龍妍兒臉色慘白,臉上卻露出笑容。
二人似乎突然來了興致,換了衣裳,帶著斗笠遮住面孔,招呼一聲就出了會館。
他們走後,呂三才從拐角露出身形,對著房間內低聲道:「道長,我跟著他們,以免出事。
說罷,迅速離開會館。
房間內,王道玄坐在書桌前,微微一笑,繼續翻閱起了手中書冊。
而在不遠處的街道上,李衍則跟著謝正遠,進入一座規模不小的茶樓。
啪!
剛進門,便聽到醒木拍下。
「列位客官,今日咱們說的,是那顯聖真君劈山救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