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詭霧山城
「慶甲!上天度人,嚴攝北鄯。神公受命,普掃不祥,八威吐毒,猛馬四張。天丁前驅,大帥仗」
正屋內,李衍步罡踏斗,掐訣念咒。
雖然有了應對之法,但人還得救。
戲班子的這些人,乃是因不良術士的損招,替周家擋了詛咒,用《北帝除殃術》最為合適。
呼~
隨著他的咒法念咒,屋內頓時狂風大作,
漫天灰塵飛舞,圍繞地上三人形成旋渦。
屋內戲班子眾人,連忙用手遮擋風沙,看得目瞪口呆,同時心中升起寒意。
他們能感覺到,這原本破爛的屋子,似乎被一種力量籠罩,冰冷威嚴,似乎進入寺廟,又好似來到了官府大堂。
道道黑煙,從地上三人身上冒出,帶著一股爛魚爛蝦腥臭味,又被狂風吹散。
李衍的眉頭,同樣緊皺。
這《北帝除殃術》威力不凡,普通的咒法,輕鬆便可解除。
他自從學會後,還是第一次這麼費勁。
用了半袋煙的功夫,那些人身上陰煞之氣,才徹底消散,原本腫脹烏青的面孔,也終於恢復正常。
李衍連忙收起法訣,暗中喘了口氣。
長時間維持術法,即便他也有些吃力。
而王道玄,則立刻上前,先是點燃手中艾草,掐訣念咒,驅散屋內晦氣,隨後又替幾人把脈。
「放心,沒事了。」
在其他人擔憂的目光中,王道玄起身道:「此咒法十分惡毒,將血氣化為葵水之毒排出,黑水流盡之時,便會殞命。」
「雖說咒法已解,但陽氣損耗過甚,貧道給你們開個方子,休息兩三個月就能緩過來。」
「多謝道長。」
「多謝道長。」
戲班子眾人感激涕零。
「嗯·.」
就在這時,中間躺著的那名漢子,也幽幽醒轉,聽旁邊人講完事情經過後,忍不住鳴嗚哭了起來,「都怪我,都怪我·—」
他正是戲班子做主的大師兄。
旁邊的人連忙安慰,「大師兄,不怪你,怪只怪這世道,從不把咱們當人看。」
「是啊,你趕快養好病,這一大家子,都指望著你呢」
眾人一番安慰,那人又沉沉睡去。
王道玄這才開口道:「諸位記得我的吩咐,切記,裝得像一點,別露出馬腳。」
「是是,多謝道長。」
一番叮囑後,王道玄和李衍才離開院子。
「道長,這是什麼招?」
剛回到破舊大宅,李衍便開口詢問。
「很簡單。」
王道玄取出他們事先拿到的重慶府地圖,找到周家所在,又順著西北方指過去。
那裡,赫然有座龍王廟。
「這是神咒。」
王道玄沉聲道:「貧道聽到是排教所為,便想到了這一點,民間巫法,供奉鬼神,既能護身驅邪,也有借鬼神之力害人的咒法。」
「龍王廟那邊,必然在開壇施咒。『
「鑲解之法,通常有惑神法、懲神法、克破法、災移法和修身法。那術士用的就是災移法。」
「戲劇本就源於娛神儀式,《斬龍台》這齣戲,就是在挑畔龍王廟香火神,自然將災咒吸引。
貧道讓他們變臉,八卦鏡倒懸,便是惑神法。」
「此法一出,惡咒會被暫停,等戲班子眾人離開,才直接爆發。」
李衍頓時瞭然,「那術士和周家會倒霉?」
王道玄一聲冷婷,沉聲道:「本來雙方鬥法,各施手段很正常。但那術士存心賣弄,周家也不願遭受損失,牽連普通人,便是咎由自取!」
「道長幹得好!」
李衍也點頭微笑,豎了個大拇指。
一旁的沙里飛也連聲稱讚,但卻有些心不在焉,沉聲道:「衍小哥,那小子還沒來,多半是卷著銀子跑了,賊慫的,也太不講規矩了。」
李衍搖頭道:「算了。」
「這重慶府確實有些亂,有人在城內施咒害人,求到了城隍廟,都沒人搭理。」
「人多半已跑了,咱們自己去吧。」
「喉~」
沙里飛也嘆了口氣,罵罵咧咧道:「錢倒是小事,關鍵這口氣的人慌,終日打雁,被老家雀啄了眼。」
「算了算了,一個小毛賊罷了。」
李衍連忙安慰,惡毒的人見的太多,這種小事他反倒看得開。
想到這兒,李衍又扭頭看向王道玄,「道長,你說那些人今晚能平安渡劫麼?」
王道玄撫須道:「就怕他們失誤。」
李衍沉思了一下,「這樣吧,反正今晚沒事,我跟著去看一下,龍紋玉圭有反應,龍女要我查的事,多半還要落在這『排教龍王」身上。」
這才是他關心的問題。
哪怕暫時不處理,也先弄清楚原因,畢竟事關龍女,一直被關注,他也有些不自在。
「行。」
王道玄想了一下,點頭道:「貧道還不會遁術,去了難免是拖累,跟你說一下,若是出了意外,該如何處理。」
沙里飛則開口道:「那小子跑了,情報還是早點拿到為好,我待會兒喬裝打扮,去風聞客棧一趟。」
李衍點頭,「行,讓三兒跟你去。」
沙里飛是老江湖,呂三御獸術神妙,即便進入城市,也能監視四方。
重慶府人流眾多,即便被發現,也能逃離,
分配好任務後,眾人各自準備。
眼見黃昏將至,沙里飛和呂三簡單偽裝,便趁著濃霧出門而去。
他們拿到了地圖,又問了路人,一路穿過大街小巷,很快便到達了洪崖洞。
此時的洪崖洞,與前世有些不同。
前朝大興與金帳狼國南北對峙,彼時重慶府建城,按道家術數,修九開八閉十七門。
洪崖門,就是其中「閉門」
當時為軍事要塞,戰爭不斷,但隨著大宣朝一統南北,戰爭結束,洪崖洞也成了重慶府商貿最為發達的地區,商鋪茶樓酒肆匯聚。
此地臨崖而建,面對嘉陵江。
所有建築,全是巴渝傳統吊腳樓,因水而生、順崖而長,高低錯落、依山就勢。
吊腳樓全是黑白灰三色,但都掛著紅燈籠,密密麻麻,如同繁星,再加上濃霧遮掩,更顯光怪陸離。
川蜀地區百姓的性子,爽直中帶著魯莽,熱情中帶著狡,再加上獨有的碼頭文化,白天黑夜都愛找樂子。
因此,即便天色已黑,洪崖洞依舊熱鬧。
「你娃兒最近螂個樣嘛?」
「近日可有啥子新鮮事兒?」
「走起,給你介紹個買賣做。」
一路上,很是熱鬧,此時出來的,要麼是商戶,要麼是江湖中人,見面便互相問好。
茶樓里傳來評書聲和叫好聲,勾欄內有人唱著小曲兒,混著酒香與麻辣香,竟讓這秋夜嚴寒瞬間消失。
呂三明顯有些不適應,沙里飛卻如魚得水,聽著別人的話,竟能學上兩句,很快就打聽到了不少消息。
這洪崖洞高低錯落,吊腳樓外懸空樓梯和走廊互相連接,差點把人繞暈。
左拐右轉,上上下下,終於找到一間客棧。
沙里飛看著門口石墩上的蓮花圖案,給了呂三一個眼色,又扭頭看了看周圍,壓低帽檐,走了進去。
「客官,裡面請!」
「相家初至貴寶地,想聽聽風。」
「還客官請上樓—」
一番春典,沙里飛被引上二樓。
和其他地方的風聞客棧一樣,這裡同樣分風林火山,被帶入風字樓後,裡面已坐了一名老者。
對方也不說話,只是桌子上已擺了套茶具。
蜀地江湖,尤其愛擺茶陣。
裡面的道道極其複雜,大類有四十二種茶陣,其中又有諸多變化,對不上來,難免會被坑。
沙里飛對此也頗有研究,一番鬥茶後,順利買到情報,但剛要起身,卻仍心有不甘,開口詢問道:「有個乞弓叫劉三,受我們之託,來買情報,卻帶著銀子跑了,前輩可有線索。」
此話一出,對面老者立刻變了臉色。
他猶豫了一下,小心看了看門外,低聲道:「劉三那娃兒,也算老夫朋友,但今日沒來,去了哪兒,也無人得知」
話雖如此,但卻用手指沾茶水,在桌子上迅速寫下幾行字:
財露白,被同夥劫,城南破廟。
「哦,那算了。」
沙里飛面不改色,起身後告辭離開。
身後老者迅速擦掉桌子上的水漬。
出了客棧,沙里飛便找到呂三。
「情報拿到了。」
「那走吧。」
呂三悶聲就要離開,卻發現沙里飛沒有動。
「怎麼了?」呂三好奇詢問。
沙里飛略微猶豫,將事情經過講述了一番,「要不去看看,至少把咱們的錢拿回來?」
呂三眼睛微眯,「你不是這種人。」
沙里飛雖說愛財,但眼下身家豐厚,也根本看不上這些,擅自行動,更是頭一回。
肯定另有原因。
沙里飛沉默了一下,想起在巷子裡,乞弓劉三扇自己那一巴掌,苦笑道:「就是看著這小子,
想起了當初的自己。」
「很多時候,你想往上爬,卻跟個昏頭蒼蠅一樣,到處碰壁,若非遇到了衍小哥—」
呂三依舊面無表情,悶聲道:「那走吧。
他雖不擅與人打交道,但許多事門清。
沙里飛在團隊裡,可謂兢兢業業,而且作為唯一的普通人,心中總有種要被落下的恐懼,因此做事,從不敢出半分紕漏。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想做點事。
即便李衍在,也會二話不說同意。
「嘿,你走那麼快幹嘛。」
沙里飛臉上一松,連忙跟上去,低聲道:「放心,咱們就拿回錢,救那小子一命,不多惹事—
「惹了也不怕!」
「噴噴,三兒你說話比衍小哥還衝」
另一頭,破敗街道上忽然喧譁。
膨!
周家的人再次出現,但這一次,卻是換了其他人,一夥彪形大漢,打著燈籠,直接拍開吳字班的大門。
「快點快點!磨蹭什麼呢!」
「說好了連演三日,別誤了時辰!」
「諸位,班裡死了人,怕是不吉利—」
「廢什麼話,拿了錢就得辦事!」
吳字班的人,畢竟都是唱戲的,雖說心中怨恨,但也知道厲害,皆是一幅不知所措模樣。
他們早已發現,一直被這夥人盯著,就連去找大夫看病,去城隍廟求情,都沒放過。
幸好這夥人只是守在巷子外,不知道李衍和王道玄曾經來過,指點了破局之策。
很快,班裡的人就被全部拽走。
他們離開後,其他班子裡的人,才紛紛探出腦袋,一個個心有餘悸。
他們哪還看不出來,這是著了道。
想起當初差點答應,皆是暗自慶幸。
甚至有兩個班子,在這幫漢子離開後,便直接收拾行囊,連夜離開此地。
沒多久,街道便再次安靜。
大宅房間內,李衍早已換了一身黑衣,與眾人示意後,當即掐訣念咒,用出《北帝玄水遁》。
大霧天,此遁法威力更強。
不同於洪崖洞那邊,重慶府其他地方,雖也點著燈籠,但卻安靜許多。
濃霧中燈籠昏黃,氣氛莫名有些詭異。
李衍跟著這幫人,一路又是上台階,又是穿小巷,沒多久,便來到城南一處老宅外。
這宅子面積不小,明顯的漢人川東四合院風格,灰牆黛瓦,木料奇多,抬梁穿斗,多用斜拱挑拱。
梁棟皆有精美木雕,極盡奢華。
宅門之上,刻有「動樂靜壽」四字匾額。
遠遠看到,宅子內燈火輝煌,卻顯寂靜,門口還蹲了一群黑衣大漢,或低聲交談,或抽著旱菸。
李衍看到後,頓時一聲冷笑。
果然,這周家不是普通商人那麼簡單,多半在江湖中也有些勢力,所以拿人命不當回事。
他用了玄水遁,那些大漢根本發現不了,腳下發力,頓時踩著牆壁騰空而起,在屋檐上幾個縱躍。
快靠近大災時,李衍眉頭微皺,跳到大樹上,找了個黑暗的地方蹲下,深深吸氣一聞。
整座宅子,都瀰漫著罡煞之氣。
顯然,裡面布置了風水局,一旦靠近,遁法難免受到影響,好在他居高臨下,裡面也看得清楚。
這宅子面積不小,裡面布局精妙,假山、奇石、花木錯落有致,自然之趣盎然。
正院外布置靈堂,門口則搭著戲台,正好朝向西北,川劇班子的人,已被押了上去。
而在正堂內,則坐了不少人。
李衍看到後,頓時眉頭微皺。
他竟看到了好幾個熟人:
漕幫長老韓坤,還有江浙商會的陳家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