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間了？為什麼不睡覺？」
修女說話的聲音像是蒙著一層布，她喉間翻騰著咕嚕咕嚕的響聲。
尹朝拽起小男孩開始逃跑。
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他一口氣跑到四樓，喘著粗氣停下來。
不對勁！
尹朝握著小男孩冰冷的沒有一點力道感的手腕。
他一點點轉頭，只看見帶著肉膜的斷臂。
月光透過的影子下，尹朝看見自己背上有具歪著頭的陰影，她嘴裡長出蠕動的觸角，一點點朝頸部試探。
帶著涼意的風在他後頸吹起。
「為什麼，不睡覺，咕嚕咕嚕，不聽話的孩子，咕嚕咕嚕，不會被神，祝福。」
尹朝冷汗直流，隨意抽出儲物空間之中的道具便往身後砸。
驚慌失措中，他也終於回神。
是噩夢。
原來他在進入孤兒院時就暈倒了。
尹朝呆呆坐在地上，看著分外靜謐的夜空，後知後覺抬起自己手背上的傷口查看。
什麼時候刮到的？
這和第一次進入孤兒院時的傷口一模一樣。
世界上不會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也不可能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傷口。
一切都開始詭異起來。
尹朝晃晃腦袋，企圖讓自己更加清醒。
他怕遇見夢裡的斷頭修女，於是將安娜召喚出來。
「在這裡可以用長杆燈嗎？」他問。
安娜沒有回答，只是抬頭看著黑沉的天。
尹朝感應到安娜心中的不安，嘆口氣站起來拍拍她肩膀，「別擔心。」
安娜回望他，點頭回答剛剛的問題，「可以用，長杆燈會看見幻境中的真實。」
幻境？真實？
尹朝一頭霧水，拿出長杆燈，發現上面被磕掉了一個角。
那裡原本雕刻著立體的雲紋。
他想起剛剛自己在噩夢中隨手砸向斷頭修女的東西。
大風颳動纏繞的藤蔓，玫瑰花瓣順著風的軌跡被捲走。
尹朝滴下一滴血落在長杆燈的燭台上，紅燦燦的光芒亮起。
燭火之外儘是黑暗，仿佛是燭火隔絕了一切，形成一個由光組成的保護罩。
尹朝舉著燭台走進孤兒院，裡面人來人往的修女都沒了蹤影。
她們全聚集在大殿的神像前，裸露出來的肌膚都呈現灰白的顏色，眼眶中黑洞洞一片，脖子以各種角度傾斜。
她們雙手合十，跪在神像前祈禱。
最前面是尹朝噩夢裡出現的斷頭修女。
神像腳下綁著那個男孩。
尹朝走上前，在長杆燈的加持下，修女們毫無反應。
他拍醒男孩，「你怎麼樣？」
男孩有些迷瞪，緩了好久才說出話來，「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視線落到不遠處的斷頭修女上，嚇得尖叫起來。
斷頭修女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緩緩站起來，原本一百八十度摺疊的脖頸咯吱咯吱蠕動著。
像是裡面連著無數活的筋脈，慢慢嚴絲合縫連接起來。
修女蒙著白膜的眼睛看不見東西，她便一點點往前移動，像是一頭嗅覺靈敏的猛獸。
她醜陋乾癟的面孔停在與尹朝僅僅有一指的地方，再往前一點就會撞到他實體。
男孩緊緊捂住嘴巴，把尖叫聲堵在喉嚨里。
腥臭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尹朝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屏住呼吸是他最大的尊重。
又丑又臭，他心想。
沒察覺到任何東西後，斷頭修女轉身走了。
尹朝解開男孩手上腳上纏繞的藤蔓，帶他離開了大殿。
不一會兒，斷頭修女又從樓上帶了另外一個小孩，她手腳被綁，說是睡著更像是昏迷。
尹朝和男孩躲在門後偷看，發現她們並不是將女孩獻給藤蔓，而是被修女們大口大口吃掉了。
修女們匍匐在地上，滿臉是血，仿佛動物世界裡狼群在進食死掉的小鹿。
地上的殘肢斷臂也被啃食的乾乾淨淨。
男孩小聲嘔吐起來，尹朝拍拍他背以示安慰。
但他目光卻落在那些修女身上，因為他發現，修女們乾枯灰白的身體，竟然重新長出了血肉。
像是枯木逢春。
恢復正常的修女抱在一起哭泣，有人撿起地上的骨頭，低頭禱告，有人走到神像前，割開手腕餵食藤蔓鮮血。
上面長出一束束紅透了的玫瑰來。
「這些玫瑰沒有香味。」
小男孩低聲說。
尹朝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有注意到這細節，只以為是特殊的玫瑰品種。
男孩繼續道，「我知道這種禁忌之花，很小的時候聽村裡的鐵匠說過，用鮮血澆灌長出的花朵，會有致幻的效果……」
一切都連起來了。
他帶著尹朝走上樓梯，修女們都集中在樓下，他們準備去大修女住的房間。
來到四樓，男孩推開一扇最外側的木門。
他說，「大修女有一本筆記本，她很寶貴，常常叮囑我們不要上樓。」
尹朝瞭然，開始和男孩一起翻找起來。
終於，在床下的一個木箱內，兩人找到了那本筆記。
上面的內容撕了很多。
第一頁便是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我在幹什麼！我是惡魔！
筆跡歪歪扭扭，仿佛能看見主人瀕臨絕境的情緒。
尹朝又翻了幾頁，發現關於玫瑰的記載。
『我們找到了一種禁忌之花，它長在屍山堆砌的墓地，傳說用血豢養，會開出迷惑愛而不得之人的花朵來。』
這篇日記到此結束。
『我們養出了花，它會被放在祭司床頭。
敬愛的祭司啊，請原諒我們。
您就像是高山上的飛鳥，可是城邦不能沒有您的存在。
請原諒我們使用這滿是血腥味的花朵，用它來禁錮高山的飛鳥。』
『我控制不了它，它好像有生命，像是來自地獄的花朵。』
『發生了異變，玫瑰不受控制。』
這裡之後的字跡都很凌亂，尹朝只能隱隱約約猜到其中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