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 章 循環

  霎那間,太陽落山,黑暗如潮水一般,從天際湧入。

  有人跪在地上求饒,認為是他們殺死祭司的舉動觸怒了天上的神明。

  有人則落荒而逃,嘴裡念著惡毒的話,仿佛這樣就能為自己壯膽。

  尹朝等人被逃竄的人群衝散。

  他視線落在處刑台上。

  落在那朵因為沾滿鮮血而變得鮮艷起來的玫瑰花上。

  逆行著,一步步地走近。

  他小心捧起尹芮戴著銀冠的頭顱,輕輕吻在他額頭,然後撿起那朵吸食血液後變紅的玫瑰。

  「I LOVE YOU ERIN ,SEE YOU TOMORROW。」

  (我愛你尹芮,明天見。)

  這是他與尹芮睡前會互道晚安的話。

  喧囂的人群並未打破這和諧的畫面,他眼裡蘊含著無盡溫柔,像是久別重逢。

  尹朝抬頭,看著世界一點點變得黑暗。

  他仿佛在人群中看見了那個黝黑的小男孩,他和那個醉漢、患瘟疫的青年還有旅館女傭並排站著。

  他們擁有截然不同的面孔,甚至是不同的年紀和性別。

  但卻帶著一樣的表情。

  溫和……或是深情?

  尹朝有些不太敢確認,直到黑夜完全降臨。

  當黃昏與地平線交織,黑暗便會降臨。

  來自遠古高天的讚歌響起,屬引淒異,哀轉久絕。

  像是在歌頌,又像是在緬懷。

  浩蕩而哀傷。

  尹朝聽見人們痛苦的悲嚎,他眼角流下兩行溫熱液體,耳朵里也是。

  血液的腥味蔓延開來,身體裡的內臟像是被攪碎。

  他再也堅持不住,跪在地上瘋狂嘔血。

  直到暈死過去。

  高天的讚歌還在頌唱著。

  原來人死前最後消失的感官,是聽覺……

  「請問各位是異國的旅人嗎?」

  意識恢復後,尹朝聽見的便是這樣一句話。

  他晃晃腦袋睜開眼睛,入目是中央殿堂,面前是那位淺藍色眼睛的修女。

  像是湖泊一般平靜的眼睛……

  尹朝想。

  万俟新司點點頭,「是的。」

  修女開始說話,「兩個月前,大洋彼岸的修道院曾給我傳來簡訊……」

  啊,有六個黃皮膚黑頭髮的旅人會來到這裡,尹朝心道。

  緊接著,修女便說出了尹朝心中所想,一字不差。

  他驚訝,難道是擁有了預知能力?

  不,不是。

  尹朝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

  傳道者的自殺、瘟疫、暴動、處刑台,還有祭司的頭顱。

  不是預知能力,而是這個副本,開始了循環!

  修女已經說完話,準備將六人帶到那間旅館。

  他看著身邊的洛凌躍,小聲問,「你記得嗎?」

  洛凌躍歪歪頭,面露疑惑。

  他又走到白敘身邊,扯扯他袖子,靠近後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你記得嗎?」

  白敘同樣滿臉疑惑。

  尹朝轉而看向身後一直盯著他背影的午夜,這傢伙此時滿臉不快。

  他剛準備踮起腳尖湊近他耳朵,午夜便微微彎腰,低下頭來側耳。

  尹朝有些失笑,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午夜沒有回答,反問,「你問白敘也是同樣的問題?」

  他點頭,午夜臉色肉眼可見的好了許多。

  然後才回答,「我不明白你問的問題,大約是你比我們多出來一段記憶,或者我們比你少了一段記憶,你才會問出這個問題。」

  尹朝沒有說話,再次感嘆午夜這異於常人的直覺。

  他們跟隨修女來到旅店後,她說了與上次一模一樣的話便轉身走了。

  尹朝叫住其餘人,他準備將循環的事說出來。

  「這是一個循環的副本,明天修女會自縊於孤兒院大門,另外四位傳教者也會自殺,人們開始暴動,殺死祭司……」

  講完後,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思考著。

  男高中生眉頭皺的最緊,他狐疑道,「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尹朝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你認為在這樣的副本里,我有必要說出錯誤信息嗎,這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副本。」

  「所以詛咒是祭司死前降下的?」万俟新司問。

  尹朝點頭。

  高中生再次發言,「可是按照你說的,詛咒是當黃昏與地平線交織?我們要阻止太陽落山?」

  尹朝看著他,心想阿瑞斯公會選他當做核心人物,想必是武力值強橫吧,反正應該和智商沒什麼關係。

  白敘道,「或許我們可以直接阻止詛咒的發生,也就是說阻止祭司被殺之前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阻止傳教者的自殺……」万俟新司緊接著補充。

  高中生恍然大悟,但是嘴十分硬,咳嗽兩聲掩飾道,「我,咳咳,我剛剛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他們打算分工合作,連夜開始行動。

  尹朝負責阻止修女,万俟新司負責阻止執事,洛凌躍負責阻止牧師,高中生負責阻止神父,午夜負責阻止大主教。

  最後剩下的白敘,負責去中央殿堂將祭司劫走。

  尹朝來到孤兒院門前,拱形門上開著零星幾朵玫瑰,完全沒有修女自縊後那般繁榮。

  他轉身,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低頭看,是那名第一次出現過的醉漢。

  尹朝沒打算管他,徑直朝後門走去。

  醉漢卻破天荒喊住了他,「你好親愛的!這是我第二次見你!」

  他驟然停下腳步,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蹲下身直視醉漢滿是胡茬的臉。

  「你見過我?剛剛還是什麼時候?」

  醉漢睜著迷離雙眼,嘿嘿笑起來,「你的眼睛可真像祭司大人。」

  然後便如第一次那樣唱起歌來,「黑色眼睛,黃色皮膚,你是我們敬仰的祭司,你帶來神明的啟示與祝福……」

  無論他再問什麼,醉漢都沒有回答,只是胡亂的唱著歌。

  尹朝拿他沒辦法,只好先將他扔在這裡。

  或許是他喝醉了亂說,尹朝自己安慰著自己。

  來到後門,他熟練地刨開洞前的玫瑰藤蔓,鑽了進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到處都是舉著蠟燭腳步匆忙的修女。

  他來到三樓,背後被人輕輕一拍。

  「是你?先生!你來這裡做什麼?」

  小男孩亮晶晶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發著光,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尹朝打算摸摸他毛茸茸的頭,卻被他躲開。

  「我是來找你們修女的。」

  小男孩疑惑,「修女?是大修女嗎?」

  「傳教者那位。」他說。

  小男孩拍拍手,「沒錯,我們稱她為大修女!你找她有什麼事呢?」

  尹朝編了一個故事,說自己夢見大修女有危險,所以想來保護她。

  小男孩好像十分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話,「大修女現在應該在一樓大殿裡禱告,她每天都會禱告到深夜……」

  話音剛落,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

  就好像有人在樓梯上一步步前行,但走的極其緩慢。

  廊道上的燭火被一陣風吹滅,透過月光,尹看見樓梯口站著一個頭掉到胸前,頸椎呈一百八十度摺疊的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