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殺人很有秩序,以桃園中心那棵冒然長出的參天大樹為圓心,向周圍輻射。
也就是說,距離中心越近,死亡的速度越快。
不到幾分鐘,死亡線來到尹朝面前。
他雙目呆滯,和周圍人毫無區別。
他身後不遠處,站著女子和許鳶。
桃樹上虬結的藤蔓開始沿著樹幹蛇形纏繞,它探起前端,像是擺出進攻姿態的毒蛇。
在確定尹朝沒有抵抗之後,一點點接近眼前人纖細的脖子。
直到完全纏繞上,粗糲的藤蔓將他白皙的脖子勒的通紅。
藤蔓高高升起,把他整個吊在枝丫上。
可是很奇怪,人面桃花並沒有從尹朝嘴巴里長出。
一抹得逞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取代了方才的傻笑。
桃樹像是有生命似的,開始尖叫著枯萎。
叫聲和人面桃花差不多,刺耳且不分男女。
乾枯的藤蔓從尹朝脖子脫落,整棵桃樹仿佛被燒焦一般,張牙舞爪的只剩下黑漆漆的軀幹。
尹朝笑起來,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整個桃林的藤蔓都被他影響,它們不再動彈,宛若死物。
情況在不受控地發展下去。
這時,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
「你並不信奉於我。」
聲音帶著特有的迴響,仿佛在空蕩的大殿,她站在高位,發出的聲音層層迴蕩。
帶著神性與神佛特有的慈悲。
尹朝嗤笑一聲,和她假意的慈悲不同,語調冰冷肅殺。
「這世界上,沒有能夠讓我躬身的神明。
至於你,只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冒牌貨。
被欲望和殺戮所滋養的神,我都是稱作……」
他抬起眼眸思考了片刻,一字一句的說出自己現編的外號。
「……鬼怪。」
「你自稱神,而在我眼裡,和鬼怪沒有區別。」
這狂妄至極的話語似乎惹怒了少女。
桃園中心那棵參天大樹迅速枯萎,取而代之的,是距離尹朝最近的那棵桃樹不斷生長起來。
桃樹紮根於泥土,所以它藉助這種穢土轉生的方式,以達到隨意移動的目的。
尹朝抬頭,看見被藤蔓纏繞的少女緩緩睜開了雙眼。
她薄紗材質的衣裙隨風飄動,像是一朵朵柔軟的白雲。
少女臉上的人面桃花要比廟宇中的大上許多。
卻仍舊沒有尹朝第一次見到她時那麼大。
她狹長的眼眸一點點睜開,金黃色的眼瞳像是貓科動物一般細長。
少女嘴巴未動,聲音卻清晰的傳進尹朝耳中。
「你說的不錯,我本是因欲望和殺戮而生。
擁有欲望,信奉於我,便會得到殺戮。」
「這不是很公平的一件事嗎?」
「為什麼你偏偏不信?」
尹朝沒有回答她,他的視線漸漸模糊,意識卻異常清醒。
再次睜眼,他依舊身處桃園。
只不過,這和方才的桃園有所區別。
乾枯的樹幹上吊著幾具新鮮的屍體。
這是尹朝之前和許鳶從地道出來時看見過的那幾具乾枯屍體。
只不過,現在的屍體衣服嶄新,並沒有風化的痕跡。
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看樣子死去的時間還不算太久。
尹朝往前走了幾步,見到了屍體的正面。
竟然是熟悉的面孔。
屍體大張著嘴巴,脖子青紫,眼球突出。
是肖瀟還有碎玉。
尹朝粗略數了一下,大概有七具,每一具屍體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
她們死法一致,都是被勒死。
但是很奇怪的一點,這些人嘴裡,都沒有人面桃花。
忽然,身後的坑洞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你要帶我去看什麼?我還得回夭采樓處理她們七個的事情!人先放你那兒了,可得讓她們別再出現在京都。」
聲音有些耳熟,尹朝思索許久,發現這聲線和記憶中夭采樓的老鴇重合。
「我帶你來,就是想讓你看看我給你出的主意!」
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張公子絕對滿意!」
他說。
老鴇不相信男子的話,腳步加快了許多。
不久後兩人從坑洞內爬出。
見到眼前駭人的場景,老鴇嚇得尖叫起來,跌坐在地。
乾淨的外衣被地上濕軟的泥土弄髒。
她驚恐的指著面前吊著的七具屍體,眼神在男人和屍體之間轉換,一時之間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來。
尹朝這才發現,此時的老鴇要比他見過的年輕好幾歲。
「怎麼樣,這是我的傑作,張叄公子絕對會滿意的不行!」
斜眯著眼睛的男人高興說起,臉上是回味又滿足的笑容。
他眼神兇惡,眼距出奇的寬。
尹朝只在唐氏兒的介紹冊里見過這樣的長相。
還有,男人所說的張叄。
如果沒有重名的話,那應該就是宴會那天被殺死的那名受害者。
難道一切都和他有關。
老鴇終於緩過勁,她站起來,叉著腰,惡毒的咒罵著斜眼男人。
話剛出口,背負七條人命的男人不輕不重地瞥了一眼老鴇。
嚇得她立馬噤聲。
看著眼前這堆爛攤子,老鴇眼中完全沒有對逝去生命的惋惜,有的只是對麻煩事的厭煩。
「沾上人命,這事可就大了。
原本只是簡單的強占罪,現如今,倒是背上人命官司了!
張叄公子書香門第,若是牽扯到他,咱們兩個可都小命不保。」
尹朝算是聽明白了,夭采樓內確實有賣藝不賣身的規矩。
只不過身處污泥當中,保持自身不淪陷其中,自然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肖瀟她們被張叄強占,這七名女子都是受害者。
或許是事情被傳播了出去,又或許是她們想要狀告衙門。
惹得張叄狗急跳牆,以身份脅迫老鴇,讓她去處理這件事情。
老鴇本想將人送出京城,送的越遠越好。
沒想到,這喪心病狂的斜眼男人,竟然將她們殘忍殺害。
想到這,尹朝思緒被斜眼男人笑聲打斷。
他摘下一枝樹枝,足足有成年人手臂長短。
然後,他站到屍體面前,伸手掐住屍體兩頰,將樹枝狠狠塞進了屍體喉嚨中。
長到手臂的枝丫只剩下短短一截露在口外。
血水和被攪碎的器官順著屍體嘴角流出。
老鴇用手帕捂著嘴,趴在地上不斷嘔吐。
斜眼男人見狀,笑著轉身。
「這樣不就行了嗎?離奇死亡。
被吊在桃樹上,嘴裡長出枝丫,那肯定是得罪了桃花仙啊!」
老鴇擦乾淨嘴巴,臉色煞白,虛弱著問。
「桃花仙是誰?」
「桃花仙啊……不重要,你只需要記住,她們死於桃花仙。」
做完這一切後,老鴇逃也似的離去。
斜眼男人站在原地,仔細的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忽然,一隻乾枯的枝丫上,冒出了嫩綠的芽尖。
芽尖生長的速度很快,桃花頃刻間綻放開來。
然後慢慢變大,直到遮住整個下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