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心中忽然湧現千言萬語,卻也瞬間堵在心頭,不知該如何言語。
蕭氏心中只餘下茫然和無措。
大概人總是在某一瞬間,觸及心中最柔軟之處,茫然覺得自己匆匆歲月已過,有些東西沒有去珍惜和愛護,覺得心頭空洞和後悔。
蕭氏如此,臨安侯也如此。
但或許過了今日,這情緒就散去了,恢復了以往的態度。
就像是嫁女兒,縱然這個女兒他們不怎麼在乎,但出嫁的時候總會有幾分不舍和心酸。
程嬌並沒有注意臨安侯與蕭氏的表情與態度,便是注意到了,也不想去在乎了。
她按照流程走完了『三加三拜』的流程,再往下,便是置醴-醮子-取字-聆訓-禮成謝客等流程了。
『三加三拜』完畢,有司便撤去了跪拜的蓆子,再備好酒席,正賓揖禮請笄者入席。
而後贊者奉酒,正賓接過,送上,又念祝辭曰:「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而後拜謝正賓,接酒,入座,跪坐於席上將酒灑在地上祭酒,自己也象徵性地吃一些,再接過有司奉上的飯,也吃一些。
事畢,再拜謝正賓,這便是『醮子』了。
又是拜又是謝的,又是跪又是站,不說紀青蓮了,程嬌都被弄得有些暈乎了,有時候也險些該做什麼,所幸邊上有司、贊者提醒,她這才將這流程走下去,沒鬧出笑話。
臨安侯為她取自為『且寧』。
祝辭曰:「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且寧甫。」
且寧,原本便是她祖父為她取的字,她小時候委實太過鬧騰,跟和皮猴子似的,祖父希望她能安寧些,顧為她取名為『且寧』。
這個字已經多年不曾被人提起了,程嬌敢打賭,除了她和老太太,程家人估計都沒有人記得這個字了,也不知道誰人翻出來的。
其實她並不喜歡這個字的,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活得恣意瀟灑,開心得很,並不需要『安分安寧』,活成別人枷鎖里喜歡的模樣。
不過後來知曉自己的字能與謝琅的字配一對,勉強也可以接受。
從今往後,她也可以喚作程且寧了。
「且寧?」觀禮台上亦有客人想起了這一茬,「我記得謝三郎字曰既安,《詩經·常棣》之中有云:喪亂既平,既安且寧。」
邊上也有人接道:「儐爾籩豆,飲酒之飫。」
又有人接:「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宜爾室家,樂爾妻帑。」
死喪急難和雜亂之事平息,一切將歸於安定美好,大家一起好吃好喝不醉不歸,夫妻相合,如琴瑟相合,宜家宜室,和和美美。
在場的人目光掃過四周尋找謝琅的身影,只見謝琅與程讓等人站在一處角落裡。
此時,謝琅正靠著樹幹,看著院中的情況,那一雙丹鳳眼中似有笑意,似是春光瀲灩,桃花灼灼。
他伸手時,不知何時手中的還捻著一片花瓣,他垂頭看了一眼那花瓣,忽然一笑。
程嬌謝過父親賜字,而後跪著聽父母的教誨訓誡。
程讓從吃驚之中回過神來,然後伸手大力地拍了一下謝琅的肩膀:「我阿姐的字好像是小時候我祖父取的,沒想到竟然與你也能湊到一起了,這可真的是巧了!」
謝琅嫌棄地看了一眼拍在肩膀的手,然後道:「確實是巧了。」
可不是巧了嗎,他們有緣啊,若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呢?
謝琅想到這裡,心情好了不少,雖然這個世間上的人和事,有些確實讓他挺厭煩的,覺得沒什麼意思,但是有些人和事,也是讓他心喜的。
比如小月亮。
「姑祖父取的字?」孟籍也是微微詫異,初聽這字,他還以為臨安侯府是為了討好謝琅取的,沒想到竟然是老臨安侯他老人家取的。
「是啊。」程讓笑著解釋道,「不提起我都忘了,阿姐小時候特別鬧騰,祖父想取個字來壓一壓她,所以便取了『且寧』這兩個字。」
「只是阿姐不大喜歡這兩個字,祖父過世之後,漸漸地就沒有人提起了,大家也都忘了。」
「原來如此。」孟籍也吃驚有這麼巧的事情,「那可真的是緣分了。」
「可不是緣分嘛。」程讓也高興了,他很想說一句我阿姐和姐夫天生一對的,可礙於有這麼多人在,只能忍下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也不能如此不要臉地喊姐夫,免得旁人覺得他們臨安侯府上趕著討好人家。
關於聆聽父母的教誨訓誡這個事,臨安侯與蕭氏竟然都有些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推來讓去的,似乎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行及笄禮之前,蕭氏對程嬌是有諸多的不滿的,也想逮著這個機會好好地教訓她,讓她跪著聽,讓她知曉厲害,好讓她日後再也不敢忤逆她。
她原本是準備了一肚子要訓誡的話的。
可等真的到了這會兒了,看著這小女兒跪在自己面前,竟然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臨安侯也說不出來,他與這個女兒除了吵架,就無話可說。
夫妻二人推讓了好一會兒,最後見實在不能拖下去了,只能幹巴巴地說了幾句,然後結束了這個流程。
程嬌聽了這些話,有些詫異地看著這一對父母。
在她看來,臨安侯是懶得搭理她的,隨便說兩句已經是客氣了,至於蕭氏,定然是會逮住這個她不能反抗的機會,將她從頭到尾數落一遍,以發泄她多年來受的氣。
便是有祖母的敲打,又當著這麼多客人的面,蕭氏不敢做得太過了,但定然是會讓她吃一些苦頭的。
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就乾巴巴地說了兩句,然後這事情就過去了?
蕭氏轉性了?
程嬌實在是想不明白,在答謝客人送客的時候,她的腦子都有些暈乎,待客人送得差不多的時候,程嬌站在一旁,看著與人交談的蕭氏,與一旁的程姝咬耳朵。
「她今日怎麼了?」
難道是磕到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