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可理喻

  「楚君儀束手就擒,六庭館可保無憂。」

  冷風蕭蕭,氣氛肅殺。六庭館外,率眾而來的衛無私,冷麵無情執劍相向,頓使群情激奮。

  「笑話,儒門豈由外人置喙?」

  「此地是六庭館,不受法門約束。」

  能入六庭館進修者,均是各派支脈之長。武鬥或不及衛無私,但論勢力卻要超出太多。衛無私尋釁上門,縱然深諳明哲保身之道的儒門文士,此刻又怎容勢弱服軟?

  「哼,冥頑不靈,自討苦吃。」

  衛無私寸步不讓正欲武力進逼,倏聞不卑不亢之聲。但見丰神俊逸的文雅劍客,儀態從容穩步塔來。

  「明明是你興師動眾,反是我儒門不對?」

  「來者何人?」

  「儒門天下,桐文劍儒。」

  桐文劍儒道:「梵天前輩允准交換昊天鼎,必然有其用意。」

  「哦,交換的結果呢?」

  衛無私不以為然,嗆聲反駁:「魔界斷層接合,造成死傷無數。一頁書為了換回談無欲,竟不顧蒼生百姓。念及其往日功勞,吾可暫緩追責。但……」

  「閣下不思詳細調查,反因一己定見逼上六庭館,難道是欺吾儒門無人?」

  「桐文劍儒,此乃吾個人與正儒一脈之事。汝領諸位掌閣旁觀即可,由吾親自與他一談。」

  「教母……」

  「若有需要,吾自會請求援手。」

  六庭館與儒門天下終究不屬一門,楚君儀亦不願拖其下水。屏退桐文劍儒,楚君儀上前不疾不徐道:「衛無私,望你能夠明白。吾不欲掀動干戈,只是不想誤會鬧大,致使魔界坐收漁利。」

  「若是心為公義,豈畏小小衝突?如此抗拒調查,莫不是楚君儀你畏懼東窗事發?」

  衛無私鐵面不改,自認嚴法無私,堅持己念:「一頁書之責暫且不提。道都令人剛被放回,就被昭穆尊巧合擊殺。按你等說法,計劃只有你幾人知情,公法庭內必有內鬼……當日你在雲渡山上,百般阻撓法門行動。吾有充分理由懷疑你之動機。」

  「證據呢?」

  「如果不是為了查找證據,六庭館已成廢墟一片。但,念及儒門旁人無辜,只要你束手就縛隨吾回無私岩,之後吾自有辦法讓你心服口服。」

  「你早已私設立場,構陷吾入罪,多言何益?」

  認死理到這種地步,楚君儀亦不免覺得衛無私不可理喻。平日再怎樣溫善知禮,一旦涉及正儒一脈聲譽,楚君儀亦不會退卻。

  何況在蒼入世之後,楚君儀還需前往天波浩渺,保護摯友赤雲染等人,根本沒時間陪衛無私浪費時間。

  轉瞬念定,楚君儀斂容肅聲應道:「吾尚有要事待辦,絕無可能與你前往無私岩。」

  「楚君儀,衛無私行事自有準則。憑吾的眼光,就是證據。吾多次予你機會,休怪吾不講情面。」正氣劍劍嘯沖天,衛無私左手一揮。異賢劍殊受令,立即帶著一眾門徒攻上。

  紫天筆劃地為界,浩然儒風震退群敵,楚君儀眸光冷冽,終露不悅:「準則?汝私心所想之公法義理為準則,旁人便無準則?無憑無據,只因一己之念,斷他人罪責,便是汝之正義?」

  「吾講過,束手就擒,吾自會給你交代。亂世無情,不容優柔寡斷。暴力抗拒,就休怪天理不饒了!」

  「恃武逞強,屈打成招,豈不荒謬?」

  楚君儀心雖氣怒,仍是理智應答:「此事不用你操煩,吾將親自修書予法門教祖解釋。」

  「心知理虧,意圖轉進嗎?縱是恩師在場,衛無私也是同樣的答覆。」

  不待爭辯,衛無私手持正氣劍,快劍無情,織劍成網,一輪疾攻迅出,交錯綿密,不留餘地。

  「一筆定千秋!」

  世上剛愎自用的人不少,但不通情理到如此程度,確實稀罕……顧忌法門顏面,楚君儀又不便落重手,只得制敵為先。

  一筆凝紫華,楚君儀飽提元功,五分接、五分化,筆劃如刀,走勢行雲流水。交手十餘招,雙方差距已見。衛無私劍遜三分,不由自主退出數步。

  然而就算如此,衛無私依舊不願放棄。恰在此時,忽見聖耀刀賞趕到現場,急急忙忙傳話:「師伯,百里神駿前輩身亡了。」

  「嗯?」

  先是驚愕傷痛,衛無私不明摯友因何慘亡。然而神情莫名更冷,衛無私愈發不耐道:「好友之仇,稍後再議。楚君儀,你再負隅頑抗,吾就不再留手了。」

  「你何時講過情面?論公,魔界與奇像災變才是苦境大害;論私,你卻連摯友死因都不過問,堅持糾纏不休……」

  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楚君儀眉顯慍色不再退讓,語轉針鋒相對。

  「公不公,私不私,如何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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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目冷眼笑蒼雲,寂寞一生傲天穹。」

  冷風,疏雨,淅淅瀝瀝。手著持油紙傘的人,灰白漸次文生打扮,束冠灰發麵帶病容,身份顯而易見。握傘的指節蒼白突出,寂寞侯身雖帶疾,腳步卻是緩而踏實,迎面走向風隱仙。

  「雨中攔路,嚇得我都不敢咳血了。」腦思急轉苦思寂寞侯來意,風隱仙表面輕佻故我。

  「防禍於先而不致於後傷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焉可等閒視之,咳咳……你果然……」

  像是確認了猜測,卻又是負面的可能。緊鎖的眉頭苦意刻骨,觀察著風隱仙動作細節的寂寞侯,拿出手巾拭去唇邊血絲,目光平靜道:「不了解聞人然的為人,自不能肆意涉險。」

  「是呀,聞人前輩劍藝卓絕。哪像朝南暮北,只能憑一身好運勉強走跳江湖,入不得旁人之眼。」

  不老城既入世,離蒼龍飛升之期便已不遠。會與寂寞侯提前接觸,倒是情理之中。

  七步之距,雨中對立。風隱仙開門見山道:「現在還不是你入世的時候。最近天災異變不絕,何不待在冷風殘月靜享清閒?」

  「接觸是必須。你與聞人然聯繫匪淺,有些事情需要你代為傳達。」

  各自保持著該有的謹慎,寂寞侯淡淡說道:「他與簫中劍交情甚篤,不可能不知造天計劃。」

  「你想問他的態度?」

  短短須臾,心中不知又轉多少算計,寂寞侯斟酌道:「不是態度,而是程度。你的出現,已經告知了吾,他不會完全站在梵天一側。所以,吾要傳達的信息,並不在於此。」

  風隱仙語氣稍冷道:「但他更不會配合六禍蒼龍對付一頁書前輩。」

  「既是有心為蒼生造福,因何不肯再進一步?」

  眉間苦色更濃,寂寞侯亦未執意勸服,持著傘與風隱仙錯身而過,道:「今日初會有喜有嘆,但吾所要傳達的訊息……」

  「嗯?」

  「將吾當作對手,他必大錯特錯,請。」

  留下一句用意不明的話,持傘之人轉眼消失雨幕之中。仔細思考著寂寞侯言中用意,片刻之後,回過神來的風隱仙拍去身上沾濕的水汽,漫不經心道。

  「敵人不敵人,也得看聞人前輩能不能出來再說。至於用光了運氣的我,能否活到那一天都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