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野店

  「斬之不斷的糾纏,令吾厭倦了。」

  蓮讞、殺誡、朱厭,三口經歷百年的劍,連結起三個人的過往、現在與未來。

  如今殺誡已毀,蓮讞卻似帶著一蓮托生的遺願,總是在提醒吞佛童子,過去一劍封禪的百年,並非虛幻妄想。

  聲沉意凝,吞佛童子處變不驚,手心內側抹過朱厭劍鋒,殷紅的魔血壓下蓮讞對朱厭的影響,緊接著劍尖由下而上邪挑,冷漠無情反刺劍雪,意欲打破宿命糾葛。

  寒梅冰封,激烈駁火,數來數回,不容他人攪局。螣邪郎雖是狐疑吞佛童子行為,但見大悲文殊重創失去反抗能力,還是猛將邪剃揮動轉攻無法動彈的天人文殊。

  一方,為求達成魔君任務有進無退;一方,為蒼生淨化魔氛捨生無畏。倒乂邪剃狠快精準,游龍般殺向天人文殊。深知離功成還差片刻,大悲文殊為爭取時間,決然合身撲上,擋在天人文殊身前。

  情勢不利,劍雪手頭驟然加勁,蓮讞聖氣大盛,將吞佛童子逼退數步,旋又倉促發掌格開邪剃力救僧命。然而螣邪郎殺意十分堅決,倒乂邪剃受到阻攔,反手又見邪鞭掃動,找准空隙越過兩人,繼續卷向天人文殊。

  雙魔皆是頂尖戰將,要護兩僧安全不失,劍雪難免束手束腳。所幸,天人文殊施法至此,亦將至完結之刻。

  吞佛童子見狀,朱厭攻勢迅即一轉,招分表里,一者反撲劍雪,暗地熊熊魔火卻是深入地底,欲斷佛脈新生之機。天人文殊眼看目的將成,終能抽身動作,足下跨步翻轉,單手捏印催動法咒,金色佛光凝若實質,誓阻吞佛童子施為。

  佛魔之力衝擊剎那,魔火雖盛,奈何一瞬之失,佛脈已然重新煥發活力。霎時,中原據點地網相連,清聖氣息如同血液循環般,一氣貫通來回往復。雖是受制於浮動魔氣壓制,但異度魔界魔化天下的計劃,遭受破壞已成事實。

  不忿之下,螣邪郎長兵架住蓮讞,邪鞭如同毒蛇吐信,刁鑽殺向大悲文殊。縱有劍雪代為接招,吞佛童子卻由地下暗施殺招。天人文殊一時救援不及,大悲文殊登被魔火焚化,壯烈捐軀!

  「你們?!」

  慍怒低喝,劍雪無名手中蓮讞劍化千影,倏起迷雪漫天,寒芒凜冽,凍氣逼人。驚覺劍招非同小可,螣邪郎與吞佛童子不待多思,倒乂邪剃與朱厭猛一交錯,齊心同力破招。然而明了天人文殊難撐久戰,劍雪眼看劍招被破並不死纏爛打,當機立斷挾人而走。

  「被他們逃了。」

  「汝不譏笑吾的失敗,倒是令吾對汝刮目相看。」

  「哼,大爺還得將此地情況稟報魔君。吞佛。你自己看著辦。」對手實力略超估計,螣邪郎心知再追無益,冷冷撂下一句話,轉身欲離。

  「不雪恥了麼?」

  「哦!通知時間地點,其他我會解決。」

  「沒有我,他不會對你感興趣,也不存在機會。」

  只有「我」而不是「我們」,螣邪郎的示威嘲諷,毫不掩飾地一目了然。吞佛童子卻若未見,自顧自地盤算低語。

  「最後的目的地,是一蓮托生的葬生地。那裡,十分適合埋葬一切。」

  ————————————————————————————————

  時近日午,離開西苗進入西武林,知曉翳流一會令慕少艾心情鬱結痛怒,陪同著將帝獒入土為安,回程時,聞人然有意放慢了腳步。山野之地酒香濃郁,不急著趕回的聞人然,想想遂道:「休息一會兒再走。」

  「也好。」

  說來此地地處偏僻,來往之人稀稀落落,這家野店的客人卻是不少。不過兩人心裡有事,也無關注的心思。挑了角落的桌子坐下,聞人然喚來店小二隨意叫了幾個酒菜,便道:「早先要不是你制止,我肯定不會讓翳流好過。」

  「殺人出氣無意義。翳流不滅,南宮神翳尚有顧忌。若將人逼上極端,難保他不會拋下面子,做出兩敗俱傷的選擇。」

  「喪家犬發起瘋來最麻煩,我懂。」

  並不經常將苦惱流露在外,一整天過去慕少艾勉強算是收拾好心情,道:「此刻細細想來,南宮神翳對帝獒下手的目的,也非盡如其所言一般。」

  「危言聳聽?」

  「嗯……我想最直接目的還是激怒我,讓我難以冷靜思考。呵,這麼多年過去,他對老人家我的了解,還是不曾有一點遺忘。」

  「你還笑得出來?」

  慕少艾重情的弱點,關係親近的人,都會有所把握。南宮神翳拿忠烈王府開刀,就算慕少艾外表掩飾得再好,心下也定然極為氣怒。

  見不得對坐之人又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樣,聞人然道:「慕少艾,你敢否認現在十分想剷除翳流,替忠烈王討回公道嗎?」

  「呼呼,想儘快處置翳流麻煩的人,可不是只有我。」

  「話這麼說倒也沒錯……留名忠烈王府的人不是少數。就算憶秋年雲遊山水去了,三教**也不是吃素的。那麼南宮神翳為什麼這麼急切吸引咱們注意?」

  雖然報復忠烈王滅派之仇,對南宮神翳乃是必行之舉。但如此挑釁慕少艾,顯然算不得高明……而這樣做的唯一理由,只有可能他已然察覺到了不對,因而另有盤算。

  米白的長眉一抖,慕少艾篤定道:「事情尚在計劃,你吾無泄露的可能,看來有人想腳踏兩條船哦。」

  「所以他們真不適合做盟友。」

  「沒了瀚海的危機,他們會有此反覆,可以理解。」

  「但我卻不想諒解。要不是玉階飛的緣故,北辰胤又確實助咱們解開萬聖岩封印,我絕對不會同意那個計劃。」

  「安啦,有我在,你有什麼不放心?」

  就是這事和翳流牽扯太深,聞人然才不放心慕少艾摻和進去。不過他既打定了主意,再要將之扭轉也非易事。

  兩人交談間,簡單的飯菜已被送了上來。只是和菜色相比,酒壺內飄散的香氣,卻是難得的醇厚。有這等上品佳釀,難怪此地雖非繁華城鎮,常有回頭客與聞名而來的好酒之人照顧生意,自也能賺得缽盆滿溢。

  尤其鄰桌披頭散髮的醉漢,腳下已經擺滿了空酒罈,可見臉上笑開花的店頭家,是多麼的高興欣喜。

  「這間野店竟然有這種好酒……百世經緯一樽中,飲!」

  品一口杯中美酒,甘冽爽口余勁綿長,令糾結心緒稍舒。微有些訝異,慕少艾放下酒杯道:「拿詩號開玩笑,有意思嗎?」

  「開心就好……說到酒,鬼梁天下家的喜酒,你準備什麼時候去?」

  「唔,我準備先走一趟落下孤燈,讓羽仔一起去沾沾喜氣,順便舒緩最近變得鬱卒的心情。」

  「這樣啊,那我也勉為其難賞個臉好了。」

  孤獨缺要是被斬了一臂,回罪惡坑定然是死路一條。但鬼梁天下這邊顯也不能放鬆,聞人然聽見慕少艾的回話,擰著眉頭思考了一下,便設法傳音雪鴉代為找人幫忙處理。

  「你架子真大哦?」

  「沒辦法,誰讓我比較出名呢?」

  話剛說完,聞人然便聽見一連環「啪嚓」脆響,卻是身後鄰桌的那位醉鬼,喝著喝著倒了下來,連酒罈也一併壓成了粉碎,接著東倒西歪的晃來晃去。

  聽見周圍人議論紛紛,這醉漢似乎還不是第一天如此,已經在這蹭喝好多年的樣子。聞人然不免有些驚奇。

  「燕歌行……抱歉,打擾諸位。店老闆,老規矩。」

  疑問之時,忽聞一聲淡冷如月,但見一個月白的錢袋鼓鼓囊囊,四平八穩落在櫃檯之上。野外小道上,緩步走入一條雍容華貴,爾雅疏冷的清俊身影。

  見掌柜熱情的像是看到親爹一樣,聞人然不禁愕然道:「看旁邊這些吃飯的人突然激動的表情,該不會他們吃的飯錢也被『老規矩』了?」

  「怎樣,羨慕人家有錢豪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