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紅塵輪迴

  稀微冷風轉暖,得而復失,失而復得,情途坎坷難言,心守忠貞,幾度寂寥塵封,此刻與眷戀之人再會,卻是莫名悸動雀躍。

  然而篤直性格作祟,思緒紛亂如麻的傲笑紅塵一時思考無解,聽問徑直搖頭作答:「蒼白奇子被嗜血者所擒,營救之事刻不容緩。吾須速速與臥江子等人商量後續。」

  「嗯,我會在此等候公子。」

  數十年不曾消磨之情,也無須急於一時。較之母親愁月仙子,袁冬曲更為善解人意,體貼入微。

  明白自身武功低微,只是借著流星靴與無忌天子所贈發明,之前才能使得大意的禔摩措手不及,助傲笑紅塵兩人脫身,袁冬曲輕輕頷首亦不強求,關切道:「觀嗜血者常物難傷,還請公子注意安全。」

  「吾省得。」

  見袁冬曲如同所料不曾逼問,傲笑紅塵胸中煩躁之氣稍舒。有些一直期待嚮往的人事,臨頭卻又不能放開。傲笑紅塵致意回身,此刻倏爾發覺,手中的劍、心中的情,均遭重重無形困障,難以踏出所限。

  和風忽轉蕭條瑟縮,傲笑紅塵默然走出聽韻小築,無言無語。等候在外的劍君十二恨,見得傲笑紅塵複雜神色,道:「前輩的心亂了。」

  「唉,便如你前日所言,人在江湖,能夠不為仇、恩怨、蒼生,單純為劍而揮劍,太難了。」

  「那是吾之目標,並非前輩所願。心系蒼生、剛正不阿的傲笑紅塵,才是眾人期望的傲笑紅塵。」

  劍君十二恨搖了搖頭,又問,「前輩只是習慣將事情埋在心內而已。當年之事吾亦有所耳聞,此生雖不涉男女情愛,亦知冬曲姑娘當已取代那人在前輩內心位置。前輩,同樣的錯誤,不可一犯再犯。」

  「……反是勞你安慰吾了。」

  一句一步離開聽韻小築,雜亂心緒有所平復,傲笑紅塵忽而停步,輕拍了劍君肩頭,方才繼續前行,口道往事:「愁月數十年的欺騙一朝揭破,憤怒令吾幾近喪失了理智。今日再見冬曲,不由聯想憂懼舊事重演。」

  「前輩,你之劍也是如此嗎?」

  「嗯……」

  不同的劍者,有不同的道路。雖是敬重傲笑紅塵高義,追求劍道之巔、一路邁進的劍君十二恨,卻不甚喜其性,口鋒一轉道:「人之一言一行能見其心,由心自可觀劍。曾經的錯誤,不該成為固步自封的理由。劍如是,情亦然。」

  「固步自封……」

  劍君短短几句話,說得傲笑紅塵心頭一陣恍惚,良久無語方才嘆道:「劍君,你願意隨我去一個所在嗎?」

  「自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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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招紅塵輪迴,一則心魔故事。

  當年怒火之下的不慎,致使夕月村幾近屠滅,鑄成一道難以跨越的檻。而今再見故人,卻又因愁月仙子前因存在,無法直言心意。

  歲月流逝,荒蕪廢墟已復繁華,人煙來往不絕。兩人漫步途中,傲笑紅塵腦有所思,心有所悟,不知不覺間,竟已來到埋招之地。

  血誓岩前駐足,傲笑紅塵追憶道:「當年吾與仇家爭鬥來到夕月村,不意對方早設陰謀暗殺。滿目宵小殺之不絕,吾一怒之下使出禁招,雖是成功剿滅群敵,卻也使得夕月村化為廢墟死傷無數,悔之晚矣。」

  「所以前輩將劍招長埋此地,血誓永不動用?」

  「不錯。」

  「可惜了……就算是錯,錯的也是人,與劍何干?」

  傲笑是傲笑,劍君是劍君。劍君十二恨言露惋惜,反持不同意見,「世上誰人無辜?只將劍招封禁,無異逃避不見,於事無補。何況前輩當年出招本屬無奈,不正視錯誤,又談何開悟?」

  往年避居荒漠,孤苦獨居,栽種植被傾訴愁緒,只為堅守情貞。然至此時此刻,傲笑紅塵不由垂首深思,在面對袁冬曲時,單純將愁月仙子作為退避的藉口,是否與血誓岩埋劍之舉一般,確是己身之錯?

  世途不順,情路坎坷,心路崎嶇。名為「傲笑紅塵」,卻難身傲天地,淡看紅塵。但僅將一切苦楚獨吞,將己心埋葬過去,避之無視,是否當真不對?

  意外得見魂牽之人,沿途又驚廢址重複繁華聚落,人世起伏,滄海變遷,竟是半點不由人,難免使得傲笑紅塵,頗生感慨之思。

  心緒生變,傲笑紅塵默然不答,右手忽而按在胸口,不自覺地將憶秋年所留信函拿出,遲疑須臾終是果斷將之拆開,細細閱覽。

  「當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就代表你終於能夠正視心魔。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所差者,只在於人能否克服與面對。夕月村因你而毀,卻也能重起繁華。紅塵輪迴,紅塵輪迴,有滅有起方是輪迴。天下間,無不可解之心結,無不可贖之罪愆,而你將心捆綁於過往之中,不尋救贖,鬱郁失志。不放下,無提起,但不提起,又如何放下?道理是普通的道理,卻須個人切身感受。只有徹底明悟此理,你才能突破自我界限。自此之後,紅塵禁招已解。唯可慮者,此招威力巨大,傷敵三分,自傷七分。亢龍有悔,盈不可久,記之,慎之。」

  天道蒼茫不可捉,紅塵輪迴亦難止。人在俗世,不過滄海一粟,輪迴往復之道,何時因人更改半分?

  「提起、放下……紅塵輪迴,無有止休,憶秋年前輩,多謝你。」

  鬆手任由白紙黑字隨風去,蕭蕭冷風之中,唯留——傲笑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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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篙棘居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從闍城取回《寧暗血辯》,聞人然與茶理王各自分道,一人趕回血堡準備,一人則是趕往篙棘居援助。

  不過終究是遲了一步,等聞人然來到現場,除了一片打鬥痕跡,嗜血者已然退去,只剩下卦算不利趕來的臥江子。

  已經詳細查看過周遭情況,臥江子勸慰道:「此地無活人鮮血,傲笑紅塵與劍君均非尋常高手,或已安然脫身。」

  「希望如此……不過臥江子,現在葉口月人已失逐鹿天下之能,不如你和銀狐迴轉天外南海,免得再捲入中原風波。」

  「嘖,你這是卸磨殺驢?」

  「我是認真地。」

  臥江子搖扇之手一停,神色一肅道:「吾亦不是說笑。中原曾助天外南海消弭兵禍,臥江子又怎能在正道危急之際抽身不顧?」

  「我是怕你有命來,沒命回……」

  臥江子搖頭道:「吾明白你之顧慮。前日紅色流星從南劃落,是吾命劫將至之兆。」

  聞人然無奈攤手:「你要是出事,那隻冷麵狐可是會變瘋狐狸。」

  「臥江子有那麼容易死嗎?」

  臥江子輕笑怡然,豁達淡對,頓了頓回歸正題,道,「好了,兵來將擋。當下關鍵,還是弄清眾人下落,再思後續布置。」

  「嗯……陰陽師沒有來過這裡。」

  「陰陽師?」

  「這……大致情況就是這樣。」

  將陰陽師可能被嗜血化的事轉告臥江子,聞人然見此地並無邪能術法殘留痕跡,又無活人血跡,對傲笑紅塵幾人安全,倒是放心不少。

  只是陰陽師未與禔摩合作擒人,那他又是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