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愁月已成忘情詩

  黑夜未盡,嗜血猖狂。篙棘居,肅殺之風盪野,一場無勝之爭無休無止。

  上回蜀道行將人意外截走,不同於西蒙冷靜下的憤怒。一身銀白西式禮服的禔摩,此刻卻是嘴角上揚心情大好。因此西蒙下令擒殺中原正道,亦是帶著高漲興致而來。

  正道最大的弱點,是永遠都不可能住在一個根據地。篙棘居如同所料,只剩寥寥數人。而在嗜血者重重包圍之下,縱使傲笑紅塵劍術卓絕,一邊倒的劣勢已然顯而易見。

  銀杖化劍連刺,有別中原劍術風格的西洋劍術,使得傲笑紅塵一時難以摸清禔摩深淺,雙眼餘光瞥見蒼白奇子落入險境,不由心頭一急眉心皺紋更緊。

  「邪魔囂狂,汝等罪無可赦!」

  穿越紅塵不擾關,迴旋天地去復還。烽火紅塵路飄然上手,傲笑紅塵寶劍如意,但見一抹白光耀眼,橫掃千軍似卷席,挫退禔摩銀劍。

  放開手腳,傲笑紅塵足下一頓,御劍再出氣傲天蒼,錚錚劍鳴氣走,殺阻希恩、離非大公與萊特大公,一解蒼白奇子困局。

  熟料,嗜血者軀體不死,縱有神樹汁液對三人造成威脅,加之禔摩虎視眈眈,傲笑紅塵轉瞬又陷多人圍攻,突破難上加難。

  另外一邊,劍君十二恨再對鬼王殘部,短時間內未落下風。禔摩見狀目光驟然一冷,隨之戰意更燃,玩味的神情全無遮掩,形貌乍變惡態身法再展,快得出乎傲笑紅塵與劍君預料,一息越過兩人防線,狠絕之能未需費時,眨眼已將蒼白奇子擒捉在手。

  「要這人活命,那就來盡興一戰罷。」

  每個高等嗜血者,都有挑選一名直屬附庸的權利。任性高傲如禔摩,自是對普通高手看不上眼。

  極度的好惡情緒促使行動,禔摩一轉手將蒼白奇子交予希恩,接著回望怒目相視的劍君兩人,白淨的手指一挑鬢邊淡金髮絲,調笑道:「怎樣,中原人若是只有這點能耐,可贏不了闍城。當然,我也不會給你們拖延至日出的機會。希恩,帶人回闍城,他們若能追上,就將人交還,否則便成為吾之附屬罷。」

  希恩面露遲疑:「禔摩大人……」

  「嗯?」

  「是。」

  嗜血者內等級森嚴,見得禔摩面現不愉,希恩亦不敢造次,接過蒼白奇子就往闍城返回。

  此次嗜血者殺至篙棘居,倒不是為了擒拿蒼白奇子。畢竟邪之子八字還沒一撇,純粹是為殺傷正道力量而已。而意外得到月刑者、陰陽師等助力,闍城行事自無須初定計劃般低調,禔摩本人更不是安於平淡的的個性。

  眼見傲笑紅塵與劍君十二恨,雙劍寒芒迸射力圖突圍救人,禔摩桀驁冷笑率眾阻擋在前,手中銀劍豎舉向天,奇特游離的步法,冰諦之式連刺兩人。

  「劍君小心。」

  左手輕按了按胸口,正是一封書信藏於懷中。憶秋年言猶在耳,傲笑紅塵此刻雖是激怒萬分,但仍無法踏出過往心結,只有將一腔怒火付之於劍。

  雙劍再對,禔摩銀杖表面的冷靜優雅之下,暗含極度的快、狠、毒辣,加之嗜血者本身種族優勢,傲笑紅塵雖是修為更甚一籌,奈何一身劍法難以盡展,卻是不能輕易敗敵。

  反觀旦丁等人能為皆非尋常,鬼王殘部縱因嗜血之故武功漸失神髓,但新增不死之身為助,實力並不遜色劍君太多,群攻之下久而久之,頓使劍君險象環生。

  身處極端之險,耳聞傲笑關切,劍君十二恨微不可查一點頭,揮去腦中雜念沉心定氣,劍架之上武馳、無弦寒芒更甚,揮劍之心漸臻無我,無限之劍揮灑自如。

  「四時江雨。」

  儒門絕劍上手,料敵動向若神,劍君並指輕按巽風,綿密劍網受之無漏。

  劍是一等一的好劍,劍意更是世上少有之純粹。旦丁等戰將雖覺萬分忌憚,但有嗜血不死之身存在,以傷換傷卻也無懼。

  造邪鋒與驚雷狂梟二人皆是悍將,強受雙劍穿身而過,刀與鐵棍同時一砍一掃,打向劍君要害。

  「神典最末章·群魔獄劫。」

  被西蒙收復之後,殘眾之中除了用於結合生下邪之子的個例,皆被嗜血本能扭轉了意識,旦丁亦不例外。

  受命誅敵成了自身本能,見得曾經的兩名戰友,被神樹汁液燒體將亡,旦丁卻似全然不見,冷酷地將手中書冊嘩嘩翻響,幽綠邪能凝成奇異十字光波,由空壓向劍君十二恨。

  「劍·無一而定!」

  以一敵三,劍君十二恨縱使實力大進,人在不容喘息的攻勢之下,揮劍擋開刀棍加身之後,仍是被旦丁抓住空隙。

  群魔獄劫鬼邪之氣襲身而至,劍君勉力提氣變式,無定之劍一出,劍氣雖是鋒銳無匹,刺破光幕反穿旦丁其身,倉促之間卻是不敵邪鬼極招,嘔紅受創。

  所幸旦丁等人早先乃是人軀鬼體,並不熟悉嗜血者的攻擊方式。造邪鋒與驚雷狂梟又只是低等嗜血體質,經由神樹汁液入侵體內,頓時氣化消散。

  禔摩與傲笑紅塵勝負一時難分,數名嗜血者大公見旦丁孤身獨戰劍君,竟又親身上陣圍毆。

  「卑鄙!」

  一層又一層的危機不解,傲笑紅塵憤火更燃,化作劍上不平之氣,人在當空與禔摩硬拼一拳,持劍之手再現紅塵冉冉,濤濤劍氣輻散四野。

  傲笑紅塵雖是難壞禔摩不死之軀,但以絕妙劍招未憑,又有出眾根基為底,爆射而出的滾滾紅塵烽火,頓將幾位大公震出篙棘居。

  能解一時之危,卻難助兩人脫離困境,傲笑紅塵與劍君背後相托,又見禔摩率眾強攻。

  臨危之刻,半空忽來一件球形金屬由不遠處射進場中。早早發覺暗器來襲,禔摩卻感來者功力微弱,發出此物的手法更是低劣,不屑一笑舉劍正中球心。

  熟料就在劍中圓球剎那,倏涌三道皓白光圈,由內擴散方圓百丈,嗜血者攻勢竟也停頓須臾。

  「公子,快隨我來。」

  「是你,冬曲!」

  一聲溫婉女聲入耳,傲笑紅塵驟然面露不可思議之驚容,卻也知曉此刻再留無益,忙於劍君趁機脫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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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涉濁流半席清,倚箏閒吟廣陵文,寒劍默聽君子意,傲視人間笑紅塵。

  一泓秋波萬泓血,傷心曲調傷心人,斷琴示劍再回顧,亂離顛沛總紛紛。」

  聽韻小築,方界六弦故人地,景物依稀如昨。祭奠碑文歷歷在目,使人倍感唏噓。

  對愁月仙子,已是哀莫大於心死。然則今日再見袁冬曲,傲笑紅塵初時的喜悅,卻被如出一轍的荒唐感襲上心頭。

  茫然心緒,分不清該信還是不信,該相認還是不認。傲笑紅塵視線,與彼方純潔無垢之眼相對,質問之詞到了嘴邊唯有煙消,澀然發問:「你……當年不是?」

  「數十年前,無忌天子與母親,受談無欲前輩之助隱世不出。後來冬曲受制於爹親權門宗矩,卻是疏竹影前輩適時援救,又借談無欲前輩之計,方才詐死脫離江湖漩渦。」

  「那你為何不來尋我?」心思複雜萬端,傲笑紅塵注目亡者之碑。

  「因為,因為當年,當年……」郁苦難言,袁冬曲白袖掩胸,一時口頭無能接續。

  曾因命令而接觸,又因羨慕而生戀。當了解到羨慕的對象乃是生母之時,袁冬曲卻唯有默默而退,獨自回到空蕩無人的聽韻小築。

  而在見到傲笑紅塵,悔不當初的碑文之時,袁冬曲卻無半點喜悅。只因被傲笑紅塵與愁月仙子決裂憤怒之態所刺痛,又因外力因素干擾,袁冬曲無法、不敢、也不能現面相認。

  聽韻小築與往年布置全然如一,一草一木皆未更改。花園亭中正見一口保存完整的琴,不知該怎樣作答的袁冬曲,唯有默然走進亭中坐下。

  「公子,冬曲還能再聽你撫琴一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