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兩人同時沉默,轉視山下戰局。天空星月普照,無雲卻現雷霆閃電划過天幕,襯托著不歸路氣氛,倍透詭異肅殺。
雙強交鋒,霎時刀劍錚然作響,白衣磊落的金子陵鎮定自若,絕代劍藝信手拈來,不世先天功更高一籌,瀟灑從容之姿,力壓王刀雄渾之態。
心知金子陵實力莫測,沉著冷靜的王者之刀收回鬼陽六斬刈,以守轉攻靜待時機。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王者之刀竟而越戰越強,一招一式間,帶出金子陵劍法變化,以及天運走勢中每一分的轉變。青泓雖亦是上等神兵,但在數度交擊之後,卻也被鬼陽刀留下淺淺的裂痕。最初明朗的勝局,漸成拉鋸之態,愈顯不妙。
一招交擊,錯身而過的王者之刀,回身冷視著金子陵,伸手一指,沉聲道:「華麗之劍,不該有任何瑕疵。」
「哈,說得是,名劍無雙·絕代天驕!」
「鬼陽逆斬!」
自信淡笑,金子陵甫運強招,人劍一體無分彼此,王刀身著之黑亮皮衣,頓時劃破數處,虎口微創。然而作為利劍之主,青泓在與鬼陽六斬刈互格一擊後,金子陵敏銳察覺劍身之內,所產生的細微裂痕,不由微露緊張之態。
「劍是好劍,但要對上冥界絕刀卻還差得太遠,金子陵是在打什麼主意?」
收回視線,四無君緩緩搖著藍絨羽扇,一念閃過腦海頓生疑惑,抬頭盯視素還真道:「素還真,你對金子陵之信任來得莫名了。」
「這一局該從聞人然假借天岳名義,混入妖刀界開始談起。」
不說名劍鑄手,素還真反而從頭說道,神光內斂的雙眸注視著四無君,隱露相惜之意,「充分利用策謀略、誅天與欲界,事成之後又將其棄之無情,從中足可推導出天岳智囊隱身幕後時,擅長以小博大取利。而在天岳走上檯面之後,軍師一改早先作態,更以先手見長。極端的手段、冷酷的作風、果斷的殺伐,短短時間席捲中原攻占各大派門,攻正道於不備。各路軍將令行禁止,由此亦見天岳軍紀之酷烈,以及精神上高度的統一集權。軍師之能為,確實令素某欽佩。」
「所料皆中,世間能有素還真你這樣的對手,四無君亦感欣喜呀。」
「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智者所慮,若被事先料中,便算是失敗一半。但這一常規,對於軍師卻是不盡然。」
平靜搖頭,素還真手中白子遲遲未落,像是在細細回味著這一出局似的,感嘆著:「軍師謀略布計長於先手,屢屢布局機先,一系列的動作之後,他人就算能夠看清你之打算,反因早先的連番失利,而到了反擊之時,手頭卻已無可用之兵,頹敗的局面再難挽回。」
「聽你之話意,這一局素還真你還有翻盤的能為嘍?呵,四無君拭目以待。」手中藍扇停在胸前,四無君依然保持著自信之色,目光卻添三分凝重。
思緒略作整理,四無君續道:「中原正道一方,最令吾忌憚者,當屬一頁書與你素還真。但聞人然這樣一個行動難測的變數,卻是吾不得不讓天岳提前走上前台的主因。」
「所以軍師先以蒼魔刀試探,後又以攻心之計,挑撥炎熇兵燹,配合天岳戰將伏殺聞人然,就算不成亦須力求,將此變數徹底排除在外。若是素某所料不差,吾那好友最近應當也曾接觸過一名天岳之人才對,而且定是一個很容易被人發現破綻的天岳之人。」
「哈,不愧是中原首智。」
本該是死敵的兩名頂尖智者,此時此刻,卻如摯交知己般的談笑對答。輕聲數笑之後,四無君順著話意接道:「雖是伏殺不成,但聞人然之動向,一直受到天岳嚴密監視。其他殺手勢力的介入,恰恰給了吾一個請他出局的最佳機會。利用一枚天岳暗樁,又以真正的天岳人馬冒充殺手,混淆轉移聞人然焦點,將他徹底趕出此局。」
「不僅如此,若是此計仍是不成功。你四無君與欲界也曾有過合作關係,有關魔佛女琊的情報該怎樣合理利用,定是同樣瞭然於心。」
「霽無瑕的身份果真瞞不過素還真之雙眼。」
一段揭過再言其他,素還真回歸正題,嘆息道,「除開聞人然不論,臥江子與四方無君的等人的介入,都離不開事件中心。而刀劍爭王的局面,兩個最大的重點,乃是金子陵與刑天師無疑。名劍鑄手是王者之刀的天命之敵,刑天師之術法更是世少能及。以他兩人之能為,天岳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但臥江子作為奇兵,術法之能同樣出乎軍師意料。所以利用天外南海變亂,將其驅除苦境便在情理之中了。」
「提及刑天師……看來吾天岳聖主的身份,亦在素還真你與梵天掌握?」四無君不置可否反問道。
「並不難猜。你在確認劣者傷勢數回之後,仍存疑心不去,反對一頁書前輩無任何動作。除非一頁書前輩的動態早落天岳眼目,否則如何解釋?」
「那對淨琉璃的懷疑呢?」
素還真道:「刻意的煙幕,掩飾身份而已。」
「嗯……對也不對。素還真,看來早先燈下黑那三個字,四無君要先送還給你了!」
「這,唉……天岳第一軍師名不虛傳。」一息錯愕略感驚心,素還真苦笑一嘆,目光投注向山下一頁書與牟尼上師並立之處。
陰風寒意不絕,不歸路內戰聲漸囂。心思詭譎之人目光閃爍,一頁書仿佛視若未見。就在氣氛怪異的關頭,遠方忽而邪氣涌動,傳來經天子之狂傲笑聲。
「一頁書,這一局你料到了嗎?!」
言隨掌落,地獄死神排空一掌,邪能絕式挾勢而降,火焰邪鳳力拼燦然金輝。雙方雷霆一交掌,地走山搖間,縱使經天子實力大進,卻也一時難犯一頁書穩若泰山。猛力一吸氣,一頁書發動天龍吼,方圓登時玄音震撼,泥沙滾滾,瀰漫蔽目。經天子正面受到衝擊,連忙抽身數丈開外。
「梵天,吾來助你。」
背後掌力掃至,佛力之中卻藏陰風。內心早有戒備,一頁書元功飽提,不疾不徐,反手驚天一掌轟然交匯,不歸路上,眨眼之間又是一場激戰將起。佛目蘊怒色,一頁書漠然出聲:「佛友牟尼,你太急躁了。」
「哼,梵天,吾與經天子聯手,你無脫逃之機!」
邪能境諸將重重圍困,經天子轉又配合齊攻。以二敵一,牟尼上師自忖懂得封閉五蓮秘術,場中已是優勢勝數盡皆在握。掌對掌,瞬間氣勁暴散,沖斷枯樹,牟尼上師猖狂笑道:「今日的不歸路,一頁書你,才是天岳所要的不歸人呀!」
異端邪笑沖天,高峰上的素還真目光轉沉,肅穆開口:「素某本意經天子之狡詐,理當坐收漁翁之利,趁機謀奪金子陵所鑄神劍才是。想不到,軍師竟有能為勸他來此,圍殺一頁書前輩。這一手,確是素某失算。」
「四無君素重信譽,吾允諾轉贈未成之神劍,經天子又有何理由不與天岳合作呢?」
「呵,軍師此次竟連王者之刀都用來作為籌碼,一搏素某因一頁書前輩留意牟尼上師之故,而放送了對其之警惕。加之天岳與邪能境關係不睦,不意軍師以一口受天時所限之神兵,換一次兩境合作之機。這等巧算氣度,劣者拜服。」
邪能境主攻不歸路,若無意外天岳之主要兵力,必是去了近日峰奪劍。暗自盤算著,素還真雖感內心沉重,卻仍進退有據,不驕不躁,語氣平靜道:「不過若僅是如此,那卻還是不夠。」
一聲不夠,使得四無君疑惑更濃。不歸路深處的刀劍之爭愈發激烈,青泓不支的哀鳴倍顯刺耳。就在此時,彼方山巔乍響天狼狂嘯,驟然烏雲聚涌成一團,使得月光盡掩,再生異象變數。
「金子陵的劍堅持不到六個時辰之後。吸收不到月華,四十九道天雷又被推遲,這劍如何能成?」
說著見素還真一派淡定之色不像作偽,四無君終感好奇與不解道:「你仍有伏兵?」
「非也,這一局無須太多人介入。就算到了此刻,四無君你也未必已然穩操勝券。」素還真搖頭回答。但話中之意,卻非是沒有後備,而是不必用到青陽子。
「哦?」
圓月被烏雲掩蓋,素還真避開四無君視線,仰首望天感慨道:「異術招來的烏雲,確實擋住了月華照耀,阻止近日峰上神劍的鑄造過程,使其錯過天時趕不上最終之會。只可惜如此一來,暗夜無月,仍然有星呀。」
「星芒……燈下黑……無吾不勝之爭,無吾不勝之爭……」
紫薇北斗星光璀璨,四無君苦思須臾呢喃數聲,忽而大笑不止,合掌贊道:「哈哈哈……真是好一出瞞天過海,金子陵竟然敢破釜沉舟,以絕對不可能的十死,換取那天罰中的一線生機,同時更逼吾自屠大龍。素還真,這一著妙手,除了你以外,還有幾人知曉?」
「除了金子陵前輩,便只有素某一人了。」
「令人欣羨的信任。好一個燈下黑……無論是素還真你詐傷,針對聞人然也好、白馬縱橫一方也罷,更或者臥江子、刑天師等等一連串的見招拆招,都只是你素還真抓住吾之多疑與自負,為了讓吾忽略問題的根本所在,而有意布下的幌子。這一局,平風造雨四無君敗得心甘情願。」
四無君說完,一向自負狂傲的眸子,望向王者之刀的方向,流露出少許不同以往的惋惜。片刻之後又變絕情寒冽,重新恢復成掌控全局的天岳軍師四無君,長出一口氣後揮扇冷冷嘆道:「世間從無一項規定,金子陵只能鑄造一口神兵。」
「正是如此。」
「哈,想不到聞人然從希望宮城奪來水龍麒所蘊生之冰麒鐵,亦即龍骨陰鐵,竟然也同樣只是一個幌子。但話已至此,吾仍有一事不明,另外一樣鑄材金子陵是從何得到?」
「非是四無君你思慮不周,只是人總要受情報所限。若是軍師知曉。當日抗衡波旬的天策真龍,因何實則只有六星在身,卻能發揮出七星的實力,你就該明白此劍之鑄材為何了。」
「嗯……紫薇北斗,又能與七星之力相呼應。是三大龍骨最後一項——北斗星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