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離開上一個留有線索的所在,步入荒野漫行已有多時,找尋之途卻仍是一無所獲。見劍雪無名還是一貫波瀾不驚的模樣,被沉靜的氣氛弄得有些發悶的聞人然,忍不住開口道:「找不到人你不著急嗎?」
「急有何用?」
目如止水般平靜,劍雪無名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像是十分信任一劍封禪,反過來凝視著聞人然道,「你的心亂了。」
「搞不好就弄出個大新聞,而且我還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雖然有些事早一點,還是晚一點發生沒什麼區別,但我還是想多過幾年安穩日子。」
吞佛童子什麼時候正式入世,是關係到身邊這位的性命問題。聞人然絕不想在諸多威脅未解之前,太早與異度魔界牽扯上。
然而劍雪無名雖聽出了聞人然話裡面的意思,卻還是搖頭說道:「非是指吾。」
「誒……你關心別人的方式,還真是特別。」
轉思明白劍雪所指,一是不願旁人插手天命糾葛,二是出於朋友間的關心。發愣地苦笑數聲,聞人然正了神色道,「比起其他的煩心事,按照時間優先度來排的話,還是你這邊的問題比較靠前,只不過另外兩位被提前卷進來了而已。」
說完聞人然朝霽無瑕看去,再想想百岫嶙峋,愈發覺得沒錯……這兩位就至少不再自己所知範圍內,最近蝴蝶翅膀扇得有些厲害呀。
「小弟你在想什麼?」
「眼存迷惘,你也尚未找到人生的意義。」
「哎呀,劍雪你竟然在我之前回答,真是意外。」
「其實你很明白。」
說完最後四個字,劍雪無名又復沉默,而在此時,風中倏然傳來淡淡的血腥味。愕然間,聞人然往腥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覺山頭上一座寺廟,隱約可辨喊殺打鬥的跡象,以及突如其來莫名不詳的預感。
「小弟要去嗎?」
「嗯,說不定會有一些線索。不過有前車之鑑在,我覺得這些與佛門有關的事,阿姐你還是少參與為妙。」
霽無瑕出乎意料地拒絕道:「不必了,你吾同行。」
「阿姐?」
目睹聞人然遲疑之色,霽無瑕道:「果然,你也有同樣的預感了嗎?」
「最近我們到處打聽消息,已落入有心人耳目。那裡很有可能是一個抓住你性格、以及我們渴求線索的軟肋,而提前布下的陷阱。這要打聽消息的話,我和劍雪去一個人就足夠了。」
莫名的偏執,霽無瑕雖發問句,卻顯堅定之意:「你是要吾一直逃避?」
「那你是認真做好了面對的準備?」
停下腳步正視著霽無瑕,聞人然沉思良久,連阿姐兩字都省了下來,肅聲說道:「我不覺得現在的你,在面對她時會有一點勝算。」
「可是這樣的虛幻,永遠都換不來真實。」
要是女琊是真實,那還是虛幻的霽無瑕比較無害……腦中這麼想著,然而話到嘴邊,聞人然卻還是嘆息道:「真的堅持的話,很有可能下次再見,你我之間就是生死相向了。」
「但若就這樣一直自欺欺人,霽無瑕永遠都不會是完整的霽無瑕,日後的酒飲了亦無滋味。」
「可是……」
「小弟,哪有那樣多的『可是』?況且,就算吾這回敗了,你不是承諾過會將吾帶回嗎?」
「真是……我明白了。」
實際上內心並沒有被這些話說服,但聞人然一向不是個強迫別人的性格,終究還是無奈地同意道,「不過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該留下。待會兒我和劍雪都上山打聽消息,想要接近你的人才有獨自接觸的機會,不是嗎?」
「這……」
「呵,所以阿姐你保重,我與劍雪去去就來。」
不待霽無瑕反駁,聞人然朝著劍邪看去。澄澈的眸子依是無波,人卻已提步先行。
雖然心有所料,聞人然還是輕功速展,往彼方山頭而去。加快腳力跟上之後,像是有些迷惑,劍雪無名問道:「為何臨時改變了主意?」
「唉,和你這樣的人交往就是舒服,任何事都沒有隱瞞的必要,你要聽哪種想法?」
「皆聽。」
「自私自利的說,我被這件事絆住太久,千日防賊防不住;出於親友關心的角度,阿姐最後那句說得不錯,真要出了差錯,我會想辦法解決;最後是偏向大義的賭博,我也想見證……『她』的初心究竟為何。」
「嗯,你與吾不同。」
聞人然不置可否道:「那你和人邪呢?」
「其實關於一劍封禪,吾,只是想讓他放下。曾經存在的吞佛童子,可以成為曾經的過去;人邪,亦可以成為當下的人邪。」
「魔的執念最是頑固,所以你最後一定會輸。」
「放任的你便能成功了嗎?」
夭壽啦,自己竟然被劍雪無名反過來嘴炮了一句……這邊有劇本你明不明白?
暗自吐槽著,聞人然卻沒有嘴硬回去,猶豫了片刻答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或許只能祈禱下次再見的時候,不會換來當頭一劍。」
不提山上兩人各懷心思,山下荒野中的霽無瑕,卻對眼前所見深感驚愕不信。一地跪拜的信眾念唱,邪聲咒唱入耳,觸動仿若遙遠,卻又觸手可及的腦中記憶,逐漸復甦。
「拜見魔佛女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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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枝落烏鴉,鬼魅陰風陣陣,高峰夾道昏暗幽綠的不歸路,今日又將是何者不歸?
正與邪的思緒不斷反轉,牟尼上師與一頁書並肩同行,腳步踏在入口處的泥濕泥土,深淺的腳印各透心思。
時辰未至,爭鬥未起,有心者卻已來到。峭壁斷崖上的四無君,搖著藍羽絨扇,神色自信凜然:「……金子陵,吾若轉移了重點,你還能算得過吾嗎?」
「軍師的打算,素某卻是略知幾分。」
身後傳來的清幽蓮香,以及溫淡語聲,四無君仿佛早有所料,回身直面,眸冷心冷話冷:「明人之前,無掩蔽之事。素還真,你果無傷勢在身。」
「半神半聖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賢;腦中真書藏萬卷,掌握文武半邊天。」
伴隨久違的清逸詩號,素白道服著身的清香白蓮,從容走到四無君身前三丈止步。四目相對便是無聲的交鋒,素還真淡笑一聲,打破沉靜:「素某是在替軍師可惜,龍魁海成為一顆廢子。」
「哈,是廢子還是棄子,素賢人需得慎辨。不過,棋下到此處,確也該到破局的時候了。」
不歸路上傳來一聲清朗喝聲,意味著最後的平靜被打破。絕代刀劍之爭依始,名劍鑄手與王者之刀,便只有一人能夠存活。
青泓與鬼陽六斬刈第一聲碰觸,鏗然之聲遍傳四野。瑕疵的劍鳴,使得一人無迫卻又復生疑竇,一人蹙眉正是倍感憂心。
彼此表情入目,四無君藍白衣袖一揚,霎見棋盤落在兩人之間。石凳仿似自成一般,四無君伸手相邀入座,是對身前智者之認可:「素還真,請了。」
黑白走勢有如雙方陣營,白子一方顯而易見的弱勢,卻偏偏把持住了留下的一分挽回之機。
素還真不作推拒安身入座,觀棋走向仿佛隱生苦惱,遂又眼露少許讚佩,面朝四無君道:「正道情勢衰頹至斯……平風造雨四無君,實乃素某平生少見之大敵。」
「素還真,你亦是吾畢生難逢的對手。」
「不敢,這一局何人來解?」
「乾坤為盤,蒼生為子,中原為注!」
相互揣測著內心所思,四無君道,「單奕不成局,素賢人身為中原巨擘,天岳近來表現當入你眼,四無君便先恭候素還真你之高見。」
「那怕是說來無趣。」
手拈一枚白子,素還真道:「暫不提過程,只說結果。素某要贏這一局,從頭至尾實際只走了一步,不知先生信否?」
「哦……是三個字?」聞言先是色變,隨即四無君冷笑以應。
「正是——燈下黑。」
ps:我再也不黑天地蝱了,真是逗比界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