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西、北四方分布詭譎奇陣,而在五郡原上,正是西無君所設之五行刀陣。五郡原,五行變幻,陣化無形。狂風卷不停,利刃掃黃沙。連日來,已有數名自負實力的武林人士因挑戰而亡命,更顯布陣之人不俗能耐。
此度四方無君設陣,實際只有龍魁海作為籌碼,對正道而言並沒有緊迫的破陣需求。但苦境永遠不缺愛湊熱鬧的武林人士,自恃武修超凡前來破陣,導致白白折損性命。而以素還真等人的立場,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送死,唯有在刀劍王者之爭以前趁早設法取陣。
其餘三陣,已有一頁書與臥江子,加之暫時的盟友邪能境聯手思破。閒著無事的聞人然,便來到了西無刀陣。然而本以為可以碰上銀狐,誰知卻又與兩名熟人意外碰面。
「真巧啊大師,我們又見面了。」
「相逢便是有緣,施主有禮了。」
神色恬淡,忘塵緣內心卻感聞人然來的太不是時候。好不容易可以藉助破陣之機接觸霽無瑕,倘若失去這次機會,日後若要設法喚醒女琊意識,又得靈覓良機了。
不察身側之人晦暗心思,霽無瑕偏過身問道:「小弟你怎會來到五郡原?」
「我在家休養的這些天,就曾聽說四方無君所布之陣非凡。如今傷勢恢復了數成,所以特來此地一觀虛實。」
「原來如此,只是……弟妹未與你同行?」
「儒門有儒門的事,六庭館另有要務尚待處理,我也不能總拖著君儀在外面跑來跑去。至於安全問題,我有其他安排,阿姐不必擔心。」
說完聞人然轉身觀陣,但見四面八方圍觀者甚眾,而敢親身一試之人卻是寥寥。不過五行刀陣雖是頗具奧妙,對早知其中究竟的聞人然來說,欲要破之卻無太多難處。
思及天佛原鄉甚少出世,對忘塵緣來意動向心中仍存疑問,聞人然暫按破陣心思,輕咳一聲問道:「大師今日來到五郡原,也是為了破陣嗎?」
「聽聞四方奇陣非同小可,忘塵緣不忍見無辜喪命,是以特來阻止。」
「哦?大師慈悲心腸令人感懷,聞人然受教了。即是如此,在下亦不敢掠人之美,先讓大師一程便是。」
側身讓過一條通路,聞人然雙眼注視著忘塵緣不放,對其手段亦是頗感好奇。但被聞人然目光緊視著,忘塵緣臉上雖依是平日雲淡風輕之色,腦內卻又覺一陣煩擾。
本是掩飾之詞,熟料被聞人然以退為進,迫使得不得不為。雖可指出方才之言,乃是阻止欲破陣之武林人士。但若那般明確退避,反顯得自身居心不正,言行不一了。
就在忘塵緣為難之際,遠方突聞卓然詩號,轉身正見白衣文士,手持淡綠羽扇,昂首邁步而來,瞬間吸引了眾人注意。
「羽扇能搖西北風,鳳雛一笑伏臥龍;百朝春秋翻手看,一字鑒史幾人同。」
詩號方落,百朝臣人在五郡原刀陣之外站定,手搖羽扇神色輕佻,搖頭晃腦略帶指點之意道:「此陣蘊含五行之生克之變化,但若闖陣之人被外在所迷,只著眼於風沙冰雪等表象紛擾,定是有死無生。」
「……」
百朝臣這個半桶水怎麼跑出來了,而且還是在西無君所設之陣前裝高人。難道百朝臣還不知道,四方無君與四無君之間的關係?
內心滿是疑問未解,聞人然突聞耳邊傳來一聲清冷。
「小弟,這人所言倒也有幾分道理。」
「嗯。」
定下心思朝著霽無瑕點了點頭,聞人然渾不顧忌百朝臣人離不遠,故意高聲笑答,「可惜他只說了刀陣玄機,卻未說出破陣之法,只能算是對了一半。」
「哦……在下一字鑒史百朝臣,不知朋友如何稱呼?又有何破陣良策可以分享?」
雖說本就是刻意接近聞人然,百朝臣見對方這般輕藐,仍然頓時心生不悅。不過自矜身份,百朝臣不敢輕忘四無君任務,壓下少許不忿走近問道。
聞人然一合掌道:「一字鑒史百朝臣,好名字。觀朋友眉目俊朗,神采奕奕,穎悟絕倫。聞人然能與苦境畸人一會,實乃此生之幸。」
「呵,奇人稱讚吾收下,但非是畸人!」百朝臣毫不謙虛地反駁。
「是,聞人然失言了。」
仔細聽出兩個字的區別,百朝臣關注的重點,和普通人還真是不大一樣。聞人然微有些汗顏,接著收斂心思答道:「聽閣下方才所問破陣之策,我認為此陣並不難破。」
百朝臣斜視不信:「是嗎?」
「破陣對家姐與我而言輕而易舉,只是……」
「只是什麼?」
聞人然搖頭嘆息道:「哎,我擔心破陣之後,反讓你失去表現的機會,搶走了朋友的風頭。」
「這個嘛……」
好你個聞人然,意思是破陣對你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對自己而言就比登天還難了嗎?真是可惡!
腦中所思促使心生不忿,百朝臣打定主意,不顧雙腿微有些顫抖,故作瀟灑地向五行刀陣走去,哈哈大笑道:「那就可惜了。有我百朝臣出馬,無你聞人然表現的機會。今日就讓你一見,一字鑒史的真正能耐。」
百青天,小周瑜,賽諸葛……小百你可真是好忽悠。輕輕一拍腦門,眼睜睜地望著百朝臣走入陣中,聞人然突來了莫名興致,笑著問道:「閒著也是閒著,阿姐不妨猜猜這位畸人百朝臣,能在幾刻時間內出來?」
「這,陣法之道素能助長布陣者之實力。依吾方才所見,若要破陣法,至少也需三刻時。」
答完有些不解聞人然為何這麼開心,霽無瑕接著偏頭問道:「不過吾看方才那人武修一般,入內怕是危險了。」
「是嗎?我敢保證,半盞茶的時間都不要,他就能脫身而出。」
「半盞茶的時間,這不可能!」
半點不信百朝臣有那等本事,霽無瑕伸手邀賭道:「不如這樣,吾與你賭十壇佳釀,誰若輸便得將之飲下。」
「啊,我酒量不行……」
「行走江湖,不會喝酒豈不遺憾?」
冷眸淺露笑意,霽無瑕改口道:「罷了,吾亦不為難你,你輸便飲三壇如何?」
雖然百朝臣要破此陣根本就是做夢,聞人然卻也不想在此刻退讓認慫,遲疑了片刻問:「可不可以是桂花酒?」
「是男人喝什麼桂花酒?」
眼神似笑非笑,霽無瑕低頭轉念,復又有意道:「嗯,男女確實有別。吾飲十壇梨花春沒問題,但你那三壇須得是千里醉,如此才顯公平。」
「喂,這樣還不如剛才!」
「哎呀——」
話語落,聞人然與霽無瑕對賭約尚未達成一致。突聞一聲悽厲哀嚎,隨後便見白衣文士瞬間從五行刀陣中倒飛而出,屁股著地痛呼不止,磨蹭了一陣才站了起來。
「哇噗……」
明明受得是刀傷,百朝臣卻反而掏出了一塊手帕捂住口鼻,止不住地嘔血連連。一旁武林人士見狀,紛紛驚嘆出聲,各抒己見,五郡原附近頓陷一片嘈雜。
「哇,好厲害啊,這人竟然還能喘氣起身,肯定有來歷!」
「是啊,是啊,絕對好本事,這麼多天終於見到一個活人出陣了。」
「吐血都吐得這麼有性格,停都停不下來。高人,果然是高人啊!」
聽著圍觀之人指指點點,聞人然忍不住捂著肚子笑出聲來。經此一役,聞人然算是對百朝臣的能力,有了十分的了解。無論什麼樣的傷都能用吐血來代替,百朝臣的功力果真是「冠絕」苦境。
驚愕地愣住不曾出聲,又以為聞人然時在為剛才的賭約而笑。默然靜立良久之後,霽無瑕方才面朝著聞人然,坦然服輸道:「吾輸了,欠你十壇酒。」
對「酒」這個字現在有些神經過敏,聞人然連忙推脫道:「那個不急……等阿姐你破陣凱旋,之後慶祝再飲,豈不快意?」
「嗯,吾對破此刀陣早有興趣。那人既出,吾這便入內一試。」
「對了,五行刀陣破之不難,阿姐需注意的是布陣者本身刀路,防備其速即可。」
聞人然話音未落,忘塵緣倏然上前一步,溫聲建議道:「一人破陣太過危險,不如由吾與女俠同行如何?」
「哎?剛才到現在,一直把大師忘了,實乃聞人然之不是。」
見忘塵緣不懼兇險欲入陣中,聞人然對其防備倒是少了幾分。只是對霽無瑕的實力早就內心有數,聞人然並不認為需要旁人介入。再加上考慮到忘塵緣身有殘疾,聞人然一想還是拒絕:「大師說的也是有理。不過我看大師行動不便,還是有我陪家姐隨行破陣。」
一身親近氣質使人如沐春風,忘塵緣隱在袖中的手掌卻已輕輕捏緊,鬆口答道:「嗯,兩位聯手,脫身當無問題,忘塵緣在外恭候兩位功成。」
「多謝吉言。」
「不敢。」
「啊,對了。」
行至中途,聞人然忽然又回過身道,「大師慈悲,那位奇人百朝臣,便拜託大師診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