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佛門之厄

  起箸夾菜,又為桌上的酒杯注進美酒,一股澹香撲鼻而來。

  淺嘗一口,紀千千一對美目立時明亮起來,令她更是嬌艷欲滴,她有點自言自語般道:「第一樓的雪澗香,果然還勝過仙泉酒,這或許已經算得上當世第一美酒哩!」

  她說完,看向任意道:「大哥你覺得呢?」

  任意淡淡道:「尚可!」

  紀千千盈盈淺笑道:「難道大哥還喝過比這更好的?」

  任意笑道:「日後你也能嘗到。」

  紀千千目光落在他臉上,似是若無其事地道:「大哥越是這般說,千千越對大哥家中好奇,那裡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那裡到底又在哪呢?」

  任意搖頭道:「很難說清。」

  紀千千輕吁一口香氣道:「那千千就不再問了,吃菜,喝酒!」

  此時的二樓內因天君到來,早已無人,但就在這時,樓道忽起足音……

  紀千千好奇的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生得方臉大耳,結實粗壯,相貌堂堂的男子走了上來;他一身勁裝,背負長刀,雙目內斂精光,走來雖沒有作態,卻總給人暗含某種充滿驚人力量的奇異感覺。

  來人在他們丈許間停下,既不逾越,也不失禮數,在他剛要說話之時,忽然卻愣住了。

  這是劉裕第一次見著紀千千,縱然他定力遠高於常人,可見著這位久聞其名,不見其貌的『秦淮第一才女』時,也被她天然秀麗的容顏,曼妙無限的身段,風情萬種的神態,所迷醉。

  逼人而來的秀氣與風韻,直令他差點神魂顛倒。

  紀千千不予怪罪,淺笑道:「你是來找大哥的?」

  劉裕驚醒,連忙以漢禮行之:「劉裕見過天君,見過千千小姐。」

  任意道:「你找我?」

  劉裕定了定心神,隨後道:「冒昧打擾,望天君贖罪。

  「說事。」

  劉裕輕吐一口長氣,繼而道:「敢問君上,君上可是有意阻止南北間的戰事?」

  任意似是重新認識他一般,重新打量起他來……雙目精光閃動,逐而問道:「這話是你想問我,還是謝玄的傳訊?」

  劉裕沉聲道:「與玄帥無關,不過是劉裕一時之惑,見得君上在第一樓,便忍不住冒昧來訪。」

  任意忽然笑道:「看來你有北伐之念!」

  劉裕微微一怔,他沒想到自己心中所想,被任意一語道破。

  如今晉室已亡,南漢不該如此無志,收復中原該是南漢接下來該做的事,他早有對謝玄進言北伐的打算,可當他得知邊荒的變化後,又不得不顧忌這片『世外靜土』之地。

  任意看著眼前這位初見『雄心壯志』的宋武帝,緩緩道:「荒城乃世外之地,並不理會天下紛爭,只要戰亂不打進城來,縱然你們在東門外殺的天昏地暗,我也不與理會。」

  劉裕恭敬的一禮道:「多謝君上解惑,如此,劉裕不敢再多打擾了。」

  見他就要轉身,任意叫住道:「我有話要你帶給謝玄。」

  劉裕重新站定道:「君上請言。」

  任意忽地一嘆,道:「告訴謝玄,他只有五年好活了,而謝安也活不過三年時間,叫他好好安排南方政務吧。」

  聽聞這話,劉裕不禁渾身一顫道:「君上你是要……」

  任意打斷道:「我只是以命相理數推算罷了,信與不信,皆看他叔侄自己。」

  命相理數推算?

  劉裕臉上先是露出荒唐之色,隨即又現凝重。

  他沒再多言,行一禮,轉身離去。

  足音漸輕,緩緩消失,見著人已離開,紀千千忍不住道:「大哥,你說乾爹他……他……」

  任意道:「他已六十有餘,活到現在,沒什麼好傷心的。」

  「嗯!」

  見著她玉顏略帶憂傷,再無嬌嗔喜色,任意無奈道:「咱也回去吧。」

  兩人同時起身,一旁吃得滿嘴流油的小詩連忙拿出絹帕擦拭小嘴,再抓起桌上鬧騰的貂兒,迅速跟上。

  街道上,紀千千暗自傷神,而任意也沒有安慰於她。

  這些事,只能淡去,不用幾日時間,紀千千便能恢復往昔。

  此刻任意心中想的卻是劉裕。

  從稱帝建宋,到病重而逝,這位『宋武帝』不可不謂一雄主明君;抑制士族,兼併土地,整頓吏治,重用寒門,輕徭薄賦,廣收遺散書籍。

  若是其晚生兩百年,或許就無日後隋唐之事了。

  可惜天下戰亂已久,民族仇怨深遠,無論是北地南侵還是南朝北伐,而下俱難實現天下一統之景。

  即便是他出手完成統一,等他離去之後,新朝多半亦會分崩離析。

  任意神遊天外,一行人不覺間已回到了君意閣,只是在宅邸大門前,一個和尚仿佛已等候多時了。

  ……

  院落中,千千正在沏著茶誰。

  和尚身穿一身十分乾淨的粗布僧袍,兩道長長的白眉從眼角垂下,慈眉善目,眉宇間雖隱含愁苦,但仍有一方得道高僧的神態。

  他乃謝安的世外好友,支遁!

  任意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千千也自然認得於他。

  對遞來的茶水,支遁行之謝禮,轉頭就道:「支遁代表我南方僧人,懇請天君放過我佛門。」

  任意語聲平靜道:「如何講?」

  支遁面容疾苦道:「燕雲十八騎自平定南方之後,便開始大肆屠戮佛寺。雖那些佛寺以彌勒教居多,可我南方佛門亦受不少波及。」

  任意道:「並無波及一說,我所令,便是要他們清剿佛寺,沒有什麼彌勒之分。」

  支遁驚色道:「天君這是為何?」

  任意淡淡道:「我的理由,何須與你多言。」

  這一剎那,支遁已感受到了天君對佛門的不喜,雖不知因由,但他還是解釋道:「彌勒教雖屬佛門,可實屬異端,我佛門並非儘是彌勒之徒。」

  任意臉上毫無變化,依是那平淡之極地說道:「與我看來,爾等並沒什麼區別。」

  支遁臉色一變,雙手合十道:「出家人一心向佛,不理世俗,天君是否對我佛門有所成見?若是如此,還請君上明示。」

  任意並不想理會這和尚,此刻甚有一掌送他出門的打算,可千千見著這位得道高僧這般模樣,不忍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看了她一眼,任意又道:「既然一心向佛,不理世俗,那為何不在深山荒嶺修心修佛?」

  「這……」

  支遁言語一滯,不知如何接他下文。

  任意繼道:「說是不理世俗,爾等卻受世俗之禮,又受世俗供奉,甚至連佛寺都修的金頂輝煌,規模宏闊,明柱素潔……你們真是修佛?」

  支遁臉色再變,苦口述道:「百姓向佛,我佛慈悲,我佛門弟子亦不過導人向善!」

  任意古怪的看著他,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忽然問道:「你乃淨念禪宗的僧人?」

  支遁沒有回應,只是驚愕的看著他。

  任意淡淡道:「帶我話回去,自今日起,你淨念禪宗不許再踏入世俗一步。」

  支遁面容瞬間蒼白的問道:「天君這又是為何?」

  任意笑道:「只因我高興。」

  聽著如此回答,支遁仍是忍不住說道:「君上對我佛門實在成見已深,我佛……」

  任意目光一冷,截言道:「即便如此,你等也要好好忍著,好好受著,而非此刻這般,跑來我跟前找死。」

  語住,隨手一掌……

  這隨手輕飄飄的一掌,看似無甚威勢,但出手拿捏之准,揮掌發勁之銳,掌風呼出之烈,掌勢落下之疾,使得一掌甫發,便令支遁閃不開,避不掉,只能運功奮力接招。

  支遁雙掌交匯,運起禪宗玄功,應之!

  「蓬!」

  掌力勃發,五重可怕的力道從他掌心,直擊他五臟六腑,直衝他四肢百骸。

  口中鮮血疾吐,人如飛矢,被一掌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