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陸硯清湊近,兩人唇瓣相貼,孟婉煙的呼吸明顯變得侷促慌亂。
男人頎長的身形擋住身後了所有光,只剩下一片漆黑,不留半點空隙,他下頜收緊,綿密的黑睫垂下來,就這樣定定地注視著她。
孟婉煙呼吸驟停,下意識攥緊手提包,她不甘示弱地迎上他的視線,眨動睫毛,忍著亂跳的心臟,若無其事地開口:「陸硯清,五年沒見,你倒是越來越自信了。」
陸硯清唇角收緊,眉眼間藏著掩飾不了的情緒:「煙兒,你為什麼不承認。」
他問,為什麼不承認。
孟婉煙心口發酸,砰砰的心臟快要炸裂,她深吸一口氣,眼眶慢慢紅了:「承認又怎樣?
你應該還不知道吧。」
「當年你連一句分手都沒說就把我甩了,我一直在找你,後來別人告訴我你犧牲了,從那開始,我就整宿整宿的失眠,夢裡全是你血肉模糊的臉。」
婉煙頓了頓,像是在說一件尋常事,她自嘲地笑了笑,扯著嘴角,比哭還難看。
「那天在鍾南鎮看到你,我才知道你沒死,你是不是覺得耍我很好玩?」
整整五年,到底是什麼原因可以讓他一聲不吭地就離開,他又憑什麼覺得,她會在原地一直等下去。
女孩的聲音微微帶了些鼻音,一字一語清晰入耳,也像把利刃插在他心上,陸硯清牙關緊咬,急急地喘息著,黝黑的眼底暗流翻滾。
他薄唇微張,呼吸都困難,聲音低沉沙啞:「煙兒,我...」
孟婉煙搖頭,冰涼的手指抵上他唇瓣,那雙漆黑漂亮的瞳仁里泛著霧蒙蒙的水汽。
她很認真地看著他,說:「陸硯清你現在什麼都不用解釋,我已經不需要了。」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掙扎,有時候會想,如果陸硯清死了多好。
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讓她這麼難過了。
濃稠的黑暗,淹沒了男人挺括的身形,凝滯的空氣中透著一股冰冷寂寥的味道。
陸硯清定定地注視著她微紅的眼眶,似乎下一秒就會湧出眼淚來,他心疼得說不出話來,一顆心臟像被人攥在手裡,不斷收緊,然後捏碎。
「煙兒。」
他低低喚她的名字,「煙兒」兩個字曾在無數個午夜夢回里,在他喉嚨里翻滾了無數次。
關於他失蹤五年對她造成的傷害,陸硯清不知該如何彌補,此時忽然覺得說什麼都晚了。
以前孟婉煙最喜歡聽他叫自己「煙兒」,尤其情到濃時,他埋首在她頸窩,沿著她白皙細膩的皮膚向上游移,然後封住她嘴唇,溫柔繾綣的舔舐。
那時他總會一遍又一遍地問她,「煙兒,我們會在一起多久?」
起先她笑著不答,故意吊他的胃口,說:「你猜。」
後來被他折騰慘了,才哭著求饒,被人逼著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誰還沒有個腦殘中二的時候,孟婉煙垂眸,偏過頭,臉上的表情漸漸冷下去,她的視線移向不遠處那盞斑駁的路燈,聲音很輕,認真得不像話。
她說:「陸硯清,我們分手吧。」
五年前你先甩了我,現在這話輪到我來說,也算有始有終。
她的聲音不大,鼻音中帶點沙啞,卻字字清晰,推著他的心臟從高處墜落。
他真想摸一摸她纖細的脖頸,然後一寸寸咬上去,看著她流露出柔軟和脆弱,求饒也好,瘋狂也罷,只要她還是他的。
陸硯清許久沒說話,靜到婉煙以為時間都停止,直到面前的人用冰涼的手指鉗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的視線與他對視。
抬眸的一瞬,孟婉煙撞進那雙黝黑深邃的眼裡,如同墜入冰冷刺骨的寒潭。
他扯著嘴角,笑意涼薄,眼底翻滾的沉鬱與陰鷙是她所熟悉的,與五年前如出一轍。
他說:「我不同意。」
孟婉煙被他氣笑,眼尾斜上去,眸光划過他的頸,喉結,然後說:「陸硯清,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自以為是。」
囂張,乖戾,霸道,專/制,即使當了軍人,他對她還是一點都沒變。
陸硯清下顎緊繃,沉默不語,喉嚨發緊,梗著一股涼意。
孟婉煙看著他,似是要擊潰他腦子裡最後一根緊繃的神經,她眼尾微揚,粉唇輕掀,說得漫不經心,「忘了跟你說,我已經跟別人訂婚了。」
女孩的話,字字都像一記重錘,不留餘力,狠狠砸向他心臟,然後支離破碎。
陸硯清緊緊盯著她的臉,女孩的粉唇一張一合,似乎還在說什麼,他卻已經聽不見,只能感受到太陽穴突突的跳動。
孟婉煙話還沒說完,面前的人忽然傾身,青筋繃起的手扣住她的手緊貼著牆壁,男人狠狠封住她的嘴唇,然後舌頭伸進她的嘴裡,撬開那扇貝齒糾纏。
那隻環在她腰際的手臂用力,力氣大得似要把她揉碎在懷裡。
兩人力量懸殊,孟婉煙無力阻止,只覺得手背疼,嘴唇麻,腿也軟。
她沒有任何回應,也沒有推開他,而是面無表情地,眼神冰冷的看向前方,像是一個木頭人。
直到他急促強勢的吻慢下來,流連到她耳邊,最後用舌尖輕輕舔舐她紅透的耳朵尖,才低低開口說:「對不起。」
他有千言萬語想說,卻遠不及她一句話來得致命。
孟婉煙的身體靠著牆壁,幸好有身後的支撐,她才沒有滑到地上,她雙手抵在他胸膛,努力調整著呼吸,慢慢將他推開。
她眉眼間的情緒冷淡,唇瓣又紅又腫,此時看著他如同看著一個陌生,連諷刺的力氣都沒有了。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他想吻也吻過了。
孟婉煙說:「陸硯清,你走吧。」
陸硯清深深地看她一眼,最終慢慢起身,像是一頭被萬箭穿心的巨獸,沉黑的眼底一片灰敗。
「好,我走。」
說完,他轉身離開。
男人的身形淹沒在濃稠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被光影切割,他穿了件黑色的襯衫,背景孤桀,走得極慢。
孟婉煙望著他離開,那道背影消失許久,她才後知後覺得回過神來,步子邁開,才發現雙腿已經麻木了。
孟婉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渾身的血液像被抽乾,腳上似有千斤重,直到關上門,她才脫力一般,直接沿著門滑坐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面上,她神經質地將自己蜷縮起來,深深呼吸著。
眼淚不知何時湧出來,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等哭夠了,才動作遲緩地從包里拿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一個號碼。
嘟一聲後,電話那頭的人很快接起。
「餵......是婉煙嗎?」
男人的聲音溫朗悅耳,無論何時何地,都像一陣溫暖的風,能撫平所有的焦慮與狂躁。
婉煙抿唇,抹去腮邊的淚水,也不再掩飾,一邊哭一邊說:「林醫生,能抽空見個面嗎?」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一頓,說:「好。」
—
張啟航到醫院時,壓根沒看到陸硯清,他準備去護士台問問,走過去剛好聽到幾個護士在閒聊。
「那個302的病人應該是個軍人吧?
我昨天跟王醫生去查房的時候都看到他腹肌了,八塊誒,身材真的超好!」
「我也看到了,他第一天過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男模呢,結果王醫生說他是軍人,胳膊是被炸傷的。」
幾個女護士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說起陸硯清,對這人印象很深刻,一米八七的身高,長得就跟歐美男模似的,話又少,傷口換藥的時候,眉頭都不皺一下,尤其纏繃帶的時候,簡直荷爾蒙爆棚。
「跟他一塊來的那個小伙子也不錯,眉清目秀的,就是看著年紀有點小,你們說這兩人有沒有對象啊?」
其中有個女護士聽了打趣:「你該不會想找其中一個當男朋友吧?
也不知道他們工資怎麼樣,我要是找對象,起碼得有車有房才行,不過那個姓陸的隊長長得那麼帥,也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帥有什麼用啊,也要看清現實,萬一他工資沒你高,你豈不是養了個小白臉?」
幾個人說說笑笑,絲毫沒注意到張啟航走過來,直到男人敲了敲前台,才將這群人瞬間拉回神。
「請問一下,你們知道302的病人去哪了嗎?」
張啟航一回來就沒見陸隊的人,這會無意中聽見幾個護士的對話,意料之中他們老大真的很搶手,可惜人家早就心有所屬了。
李歡一直負責302的查房,聽說人沒在,她也有些驚訝,兩人正說話,不遠處的電梯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一個人。
男人身形頎長挺括,個高腿長,走廊清冷的燈光打在他臉上,五官深邃,薄唇泛白,眉宇間聚集著揮散不去的戾氣,隱隱看出些病態。
張啟航和李護士都是一頓,連忙跑過去。
張啟航隱約猜到陸隊去了哪,他急急看向他的胳膊,黑色襯衫微微鼓著一團,有一塊區域顏色加深,李護士驚叫一聲,知道這是傷口裂開了,她忙扶著他,忍不住關心責備:「你傷得這麼嚴重,怎麼偷跑出去了?」
陸硯清出任務胳膊被炸傷,幸好當時反應快,保住了胳膊,但傷口面積大,起碼要養一個月才能好,他昨天剛到醫院,今天換藥的時候,李護士都找不到他人。
「這傷口都流血了,怎麼這麼不小心,我扶你回病房,馬上給你處理傷口。」
李護士摸到他右臂上的潮濕,還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陸硯清臉色陰鬱,從女人手裡抽回胳膊,聲音冷沉,像是初冬的雨雪,淅淅瀝瀝,涼意入骨:「不用了,自己走。」
手中一空,李護士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張啟航知道陸隊的性子,平時最討厭有女人碰他,他連忙跑到李護士的位置,笑嘻嘻地打圓場,「李護士這麼忙,還是我來吧,我力氣大!」
說著,扶著陸硯清快步走向病房。
李歡在這群護士里,顏值也算數一數二,平時追她的人不少,但她眼光高,如今難得碰到一個喜歡的,主動關心居然被拒,她有些惱地去準備藥物,身後幾個小護士捂著嘴偷笑。
張啟航扶著陸硯清回到單人病房,忍不住開腔:「老大,你是不是去找孟婉煙了?」
其實他不說,張啟航都能猜到,陸硯清這一年回京都的願望很強烈,尤其是在鍾南鎮見到孟婉煙之後,整個人都變得不正常。
病房的窗還開著,陸硯清從兜里摸了摸,沒找到煙和打火機,他朝張啟航揚了下下巴,「有煙沒?」
張啟航點頭,但沒立刻給他,先是勸:「老大,你這傷嚴重著呢,大夫讓你戒菸戒酒,還是算了吧。」
陸硯清黑眸睨他一眼,長腿一掃就往他屁股上踹:「少廢話。」
張啟航撇撇嘴,乖乖遞上煙,順便「啪」的一聲點了打火機。
青白的煙霧繚繞,菸頭燃著一縷青絲,男人硬朗深刻的五官在半昧的光影中若有似無,薄唇叼著煙,一口一口吸,凸起的喉結微動。
張啟航記得剛入特戰隊的時候,陸硯清的皮膚很白,一雙黑眸沉寂銳利,整個人桀驁乖戾,又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當時隊裡的小伙子各個二十出頭的年紀,將他的沉默獨立視為冷傲清高,私下裡沒少找他較量的,後來一個兩個的都被陸硯清治得心服口服。
陸硯清的情緒並不好,眼眶微紅,唇瓣乾涸蒼白,張啟航看著他,總覺得下一秒,他眼前這位鐵骨錚錚,有血性的隊長會忽然掉眼淚。
也不知道他剛才出去一趟到底經歷了什麼,十有八九有特殊情況,張啟航看著他快燃盡燒到手指的菸頭,連忙伸手幫他掐掉,小聲道:「老大,你該不會是去找孟婉煙,然後被拒絕了吧?」
語落,男人垂眸冷沉的睨他一眼,張啟航立馬閉上嘴。
「去,幫我把錢包拿過來。」
張啟航心裡一樂,屁顛屁顛地去拿,接著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
李護士拿著醫藥盤進來,視線划過病房裡的兩個人,最後停在陸硯清身上:「陸隊長,我來幫你上藥吧。」
病房內的燈光寥落沉默,男人的五官卻清晰硬朗,英俊深刻,穿著黑色的便裝,看著愈發冷沉,話不多,氣場強大不容人忽視。
陸硯清聞聲抬眸,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李歡走過去,幫陸硯清扶起床上的靠枕,似乎忘記了剛才被人拒絕的尷尬,她的聲音很溫和,「你的傷口還沒好,王醫生說了,最近一周都要在醫院好好休養,要不然你這胳膊很難恢復好的。」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煙味,李歡看了眼菸灰缸,鑷子夾起棉花:「還有啊,抽菸太多對身體不好,你平時忍著點。」
陸硯清沒說話,垂眸看了眼她的醫藥盤,單手解著襯衫的扣子。
張啟航剛好拿著陸硯清的錢包過來,李歡見了伸手幫忙去接,卻被一隻手擋開。
她抬眸看向這雙手的主人,男人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微啞的聲音冷漠疏離:「別碰。」
李歡抿唇,面上有些委屈,「我只是看你不方便接,想幫你一下。」
她很明顯的感覺到,男人冷沉的語氣里極力克制的情緒,冷漠到不近人情。
陸硯清從張啟航手裡接過錢包,動作熟練地從夾層里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穿著校服,五官精緻漂亮得像瓷娃娃,烏黑的馬尾辮,笑得明艷動人,兩隻手並在一起,對著鏡頭比了一個很老土的愛心。
李歡沉默無言地幫他上藥,男人脫下襯衫,只露出半邊身子,他脖子以下的皮膚很明顯比臉龐更白皙,但肌肉勻稱緊繃,線條流暢冷然。
張啟航就倚在窗邊,看到老大又拿著那張照片看,心裡嘖嘖一聲,要論深情,估計這世上應該沒人比得上他們陸隊長了。
傷口還未癒合,此時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淋漓,看著就疼。
換藥的時候,陸硯清卻一聲都不吭,黑眸定定的注視著手上的照片,這一眼遠比止痛藥更有效果。
李護士就站在他身旁,視線剛好落在這張照片上,照片的邊邊角角已經泛黃,看得出時間挺久。
她目光一頓,覺得這照片上的人有些熟悉,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是誰。
但她猜的出,照片上的女孩一定是陸硯清的心上人,這一刻她之前所有的主動和暗示都仿佛變成了笑話。
李歡猶豫之後,心底終究是有一絲不甘心,她忍不住問:「陸隊長,這張照片上的人是誰啊?
長得
很漂亮。」
陸硯清的手微微收緊,薄唇輕掀,語氣冷冷淡淡:「我女朋友。」
窗邊的張啟航聽了瞪大眼睛,老大剛才回來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以為失戀了,但現在篤定的語氣,看來還有戲?
李護士臉上的笑意僵住。
張啟航反應過來,笑嘻嘻地附和:「對對對,這是我嫂子,漂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