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時懿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說要給傅斯恬轉生活費,睡醒後就當真一次性給傅斯恬轉了一學年的生活費。數額真的太大了,傅斯恬心中惴惴,受之有愧,欲言又止。

  時懿似乎看出了她有反悔之意,眉目沉了下來。「斯恬,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喜歡拖泥帶水、反反覆覆的人。」

  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語氣淡淡的:「你要是想退的話,連我一起退了吧。」『

  傅斯恬臉色頓時發白,什麼商量的話都咽回肚子裡了。「時懿……」她無措地揪時懿的袖子,辯解:「我沒有。我只是在想是不是轉得太多了。」

  時懿臉色稍霽,「那你可能低估了我的花錢能力。也許還需要你補貼。」

  氣氛輕鬆了些,傅斯恬無奈:「最好是這樣。」

  時懿神色也回暖了,揉了一下傅斯恬的頭,露出淺淺笑意。

  這件事便算這麼說定了下來了。

  在時懿的明示暗示中,傅斯恬把兼職節奏也調整了,恢復到了大一中期那種足夠充實又不會過度勞累的步調。相對的,賺的錢自然也少了。

  一開始,傅斯恬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的坦然。她努力地讓自己把界限感降低,試圖更多地相信和依賴時懿,長久以來的自我保護機制卻不是說放下就能馬上放下的。偶爾,不安與不自信感還是會冒出頭來,困擾著她。

  時懿不能完全理解,但多少能察覺到一點。她沒有再刻意就這件事和傅斯恬說過什麼,只是在一舉一動間給足了傅斯恬尊重,大到給朋友買昂貴的生日禮物、小到一起出門喝奶茶,她都故意要和傅斯恬打報告,讓傅斯恬付錢,偶爾還會和她反省自己是不是哪裡花了不該花的錢,潛移默化中強化傅斯恬對她們共同財產的歸屬感與支配感。

  不得不說,這些舉措很大地促進了傅斯恬心防的瓦解和她們之間親密感的增加。

  傅斯恬從最開始地試圖偷偷記帳劃分開兩人的支出,到後來分著分著,越來越明白時懿對她的心、對她們這個「家」的心,越來越覺得,不應該。

  時懿說要給她一個家,是認真的。她這樣勞神費力地要和時懿分得一清二楚,太辜負時懿了。

  不分有心理負擔,分也有心理負擔。但不分,時懿至少能真的快樂。傅斯恬徹底說服了自己,接受時懿在金錢上更多的付出。兩人漸漸磨合得很好。日子變得依舊忙碌,卻並不讓人疲憊,是一種充實的、平衡的忙碌。

  傅斯恬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享受生活、享受青春時光。

  時懿讓她買了輛電動車,有課的時候,她們就騎著小電爐同進同出,出雙入對,沒課有兼職的時候,時懿專車接送她來回,到了周末,她們便或是和簡鹿和、尹繁露、陳熙竹她們一起逛街、聚餐,或是單獨一起走街串巷地閒逛、看申城四處的風景,或是一起回時懿的套房,在廚房煮點好吃的,在影視室看點好看的,在臥室,做點想做的……在彼此無盡的熱情中感受時間是怎樣從指縫溜過。

  四月中旬,學院要舉辦大一大二一年一度的班歌比賽,學校也下發了關於創新創業大賽的通知。創新創業大賽是以校級為單位的,可以跨學院組隊。對於時懿這種奔著保研去的人來說,這種比賽無足輕重,但對於陳熙竹和傅斯恬這種面向就業的人來說,如果能打進省賽、甚至國賽,對以後找工作來說,寫進履歷表里性價比還是很高的。

  陳熙竹有想法,想要創建一個團隊,邀請傅斯恬加入,傅斯恬怕太占時間,徵詢時懿的意見。時懿鼓勵她參加,還主動表示可以把五一出遊的時間往後調整,傅斯恬便答應了下來。

  因為校賽在即,找好指導老師後,策劃案要在很短時間內就敲定下來,所以時間很緊迫,課後她們全隊有時間經常就是借間教室,一起頭腦風暴、改策劃,傅斯恬因此兼職都推了好幾個,但班級這邊班歌排練活動,她卻一次不落,次次都參與了。

  這是班級的事,她不想因為自己而影響整個班級的榮譽;更何況她是班長,她應該以身作則。

  但顯然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覺悟。

  每次排練,總是會缺幾個人。一開始幾次,還只是兩三個真的有事的人請假,越到後面,大家態度越散漫,到五一後再次排練,居然能有三分之一的人缺席了。

  文藝委員陶蕾是一個多才多藝、專業過硬,但性子很軟的女生,根本壓不住這個分班後重組起來,還零散著沒有凝聚力的班級。

  她急在心頭,私底下都被同學的請假態度氣哭了好幾次,但又無能無力,只好向班長傅斯恬求助。

  傅斯恬其實也不擅長處理這種事,但在其位,盡其責,她還是安慰了陶蕾,答應她會幫她一起做同學的思想工作。

  晚上簡鹿和與尹繁露還沒回宿舍,時懿洗過澡後,坐在書桌前用電腦,傅斯恬站在身後幫她吹頭髮,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提到了這事,時懿怕她為難,表示可以她來做這個壞人。

  傅斯恬感動地揉了揉時懿的發頂,婉拒了:「時懿,讓我試試。我總不能永遠都躲在你後面讓你保護。」

  時懿仰頭看她,眸色認真道:「你可以。」

  傅斯恬微愣,隨即笑了起來。她挪開電吹風,低頭在時懿額頭印下一吻,軟糯道:「可我也想有一天能保護你,幫你解決問題呀。」

  時懿與她柔軟的眸子對視兩秒,從鼻腔里發出笑氣音,默許了。

  當天睡前,她就在班群里通知了,周四下午上完課,召開一個臨時班會。

  班會上,她先是傳達了一下近期學院上面的各項活動和要求,接著徵求了一下關於接下來班級會有的聚餐活動的意見,最後,公示近期班委手頭上在忙碌的事情,讓大家知道最近她們都在做什麼,這個班級都在做什麼。

  她從五四團支部風采競賽切入,感慨和學委整理材料的時候發現大家真的都好優秀,去年大家拿的各個獎項,兩頁的PPT都歸納不下,把大家好一通誇獎。她人長得漂亮乾淨,聲音溫柔,說起這種話來都讓人覺得格外真誠,十分受用。氣氛正輕鬆,話題很容易地進行到下一個——正在進行的另一個活動,班歌大賽。

  她問大家對班服上面設計的班徽滿意嗎?

  大家當然滿意。陶蕾當時設計了三個圖案,現在用的這個圖案是他們自己投票選出來的。

  傅斯恬便順勢說這個班徽後面的故事,陶蕾的靈感是什麼,為了設計好這個班徽,陶蕾熬了好幾個夜,畫了不知道多少個版本的草稿。後面,陶蕾還準備請大三合唱團的學姐過來幫大家指導和聲。

  她說:「蕾蕾是真的非常用心地想要做好這件事。我們其他班委也是,不管是生活委員尋找合適的定製商家,軟磨硬泡降低價格,還是組織委員反覆剪輯調整伴奏帶,大家都是覺得既然一定要參加了,時間都花了,那就努力做好。能拿獎的話,不僅有面子,對得起大家花費的時間,還能給全班同學加德育分。」

  」但是,」她話鋒一轉,「最近大家對排練活動的積極性不是很高,其實讓我們有一點困擾。」

  「所以思來想去,我覺得還是應該和大家溝通一下。」她語氣依舊溫和,笑意卻收斂了很多。一貫溫軟愛笑的人,不笑了,已經足夠讓人感受到她的認真了:「我想了解一下大家對這個比賽的想法。」

  「其實是不是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想法,大家會不會覺得重在參與就好了?我們班委安排的這些排練活動,對你們來說是不是也是一種強迫?」

  整個教室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這種時候,誰也不想當出頭鳥。

  「不會呀。」從後排傳來一道女聲,打破凝重。是之前被傅斯恬匿名安慰過的王汝純:「其實我們大部分人也都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們也都很配合啊。」

  有人開口了,自然帶動了其他意見相同的人發聲:「對呀,其實不去的只是一小部分的人。」

  「我們宿舍前幾天還討論過,我們班排練是不是太少了。因為宿舍里還有其他班級的,我看她們班一周都好幾次,我都還有點擔心,想著要不要和你們建議一下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表達著對這個活動的支持,那些有別的想法的同學根本開不了口了。

  傅斯恬適時插入,「那這樣吧,我們舉手表決一下,少數服從多數。覺得重在參與,走個過場就好的同學舉一下手。」

  當然沒人舉手了。

  時懿心領神會。傅斯恬完全是借用群體壓力向那些不太願意的人施壓,借力打力。這小兔子,看著溫溫吞吞,還是很聰明的,控場能力也不錯。

  果然,傅斯恬綻放出笑:「沒有同學這麼想?那我要當你們都同意要好好參加這個比賽了哦。」

  其實是強勢的話,但由她說來,就顯得有商有量,並不讓人反感。

  大家都沒吭聲,默認了。

  傅斯恬定音:「那既然大家都這麼想的,那我們就都克服一下,真的把這件事情做好好不好?也就這一次了,應該是大學最後一次班歌比賽了,以後大概也沒有這樣的機會能我們全班聚在一起完成一件事。」

  「每次排練,我希望大家儘量都要來參加。我也知道大家的時間其實都很寶貴,每個人都有各種各樣的安排,所以我們安排的頻率不算高的,每次也會爭取時間短一點、效率高一點,會儘量少占用大家時間的。希望大家都能互相理解一下。可以嗎?」

  大家心裡是聽進去了的,但習慣性沉默。

  時懿冷不丁開口:」可以。」

  全班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時懿淡定地回望大家,反問:「怎麼了?不可以嗎?」

  「……」莫名其妙的,全班人被戳中了笑神經,「可以可以……」有開朗的同學笑著附和。

  傅斯恬梨渦跟著蕩漾。她想了想,補充道:「因為蕾蕾太好說話了,所以以後排練請假的話,你們和我說吧。實在有事當然沒問題,但能參加一定儘量都來參加,也沒有多少排練時間了。」

  這次大家都很給面子,拖長聲答應:「好……」

  傅斯恬心滿意足,恢復了平日裡的溫柔:「那沒事了,我也不占用大家時間了。今天班會就到這裡,解散吧,大家去吃飯。」

  教室里的同學三三倆倆結伴走了,傅斯恬在台上拔U盤,關多媒體設備,陶蕾到她身旁和她道謝,時懿在座位上等她。

  每次拉開距離,這樣看著站在台上的傅斯恬,感覺都很不一樣。

  她的成長,顯而易見。又或許,她本來就有很多面,你能看到哪一面,取決於她站在哪個位置、想給你看到哪一面?

  陶蕾也離開了,傅斯恬從講台上望向時懿,眉眼彎彎,「走吧。」

  時懿起身,走向講台,傅斯恬問她:「我剛剛會不會太強硬了?」

  時懿笑:「現在擔心有點太遲了吧?」

  說得也是。傅斯恬低頭輕笑。

  時懿牽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外走,逗她:「給自己攬活前考慮過嗎?你說陶蕾太好說話了,你自己不好說話?」

  傅斯恬信誓旦旦:「我會學著不好說話的。」

  時懿挑眉:「不怕別人不高興、不喜歡你了?」

  傅斯恬默了兩秒,輕聲說:「不那麼害怕了。」

  時懿側頭看她,眼神里是明晃晃的驚訝。

  傅斯恬眼眸閃了閃,垂下眸小聲說:「她們喜不喜歡不重要了。」頓了一下,她抬眸望進時懿的眼底,羞澀又坦蕩地問:「你喜歡嗎?」

  時懿愣了愣,目光柔和了下去。她坦白:「喜歡。」

  傅斯恬眼波如水:「那就夠了。」

  時懿給了她做自己的底氣。

  「我已經得到了我最想要的那個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