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山南麓,一處緩坡。
此處原有一株古木聳立,樹冠蒼蒼,枝幹虬勁,似乎有成精之象,放在人間也是難得的優質木材,可為棟樑。
不過此時這株古木已然不見蹤影,原先的根部附近,正有一個不小的土坑,周圍散落著諸多土石和枝葉,明顯是爆炸後殘留下來的痕跡。
坑底躺著一具破敗不堪的屍骸,這就是遇難者了。而土坑邊,還有不少仙家正在此處圍觀。
王珝駕雲來到此處時,正看見一位仙家對這具屍骸進行屍檢,評頭論足,三言兩句間把這具屍體的來歷說了個明明白白。王珝見其說得認真,也就在人群外找了個地方按下雲頭,細細旁聽起來。
這位仙家鶴髮童顏,輩分極大而且略有薄名,顯得與周圍修士十分熟絡,不少人都尊敬地稱其為年老。
年老手托一盞油燈,此時正在一邊打量屍骸一邊作出判斷,似乎在燈光映照下看出了什麼常人難以見到的痕跡。
「這具屍體藍膚朱發,身上有水汽殘留,衣物服飾多有鱗藻紋飾,而且身邊還有一桿破損的鋼叉。雖然頭部損毀嚴重,但是憑這些我們也能知道它的身份了。」
「面如藍靛,發似硃砂。這該是夜叉吧?」有仙家問道。
「的確如此,而且其身上這些紋飾是龍族僕役常見的紋飾,由此可見它應該是某位龍族手下的夜叉鬼。」
「那年老可能看出這是哪位龍神手下?」此時,沖虛派的一位人仙也趕了過來,見年老在此,當即問道。他們沖虛派身為翠屏山的主人,此時有人死去,似乎還牽扯到龍族,自然要擔起主要責任。
「那我試試吧。」年老說著從那夜叉身上取下一塊焦黑的血肉,擱置於手上油燈中。燈焰觸碰到血肉,猛然高漲將其包裹進去,散發出滋滋的聲響。
年老面含笑意,手上油燈一轉,一點燈花飄了出來,落在地上,旋即散作一片光幕,呈現出一處煙波浩渺、水光粼粼的風景來。
「金湖?這是金湖龍伯的手下?」那沖虛派人仙也曾遊歷天下,因此一眼就認出了這處風景所對應的地域。
「金湖龍伯?那位海龍?他派人來這幹什麼?」聽聞此言,不少仙家開始互相討論起來。
「誰知道呢?說不得是派人追殺?還是先看看年老怎麼說吧?」
王珝站在人群外,略有訝異地看了一眼此處,他在這裡感受到一股熟悉中帶有陌生的氣息,剛好就是在那夜叉死去的地方。
「這氣息,似乎和清泓道友有些相似,此事和他有關?」王珝不敢隨意做出判斷,只能繼續旁聽。
此時年老一舉手上油燈,燈焰高漲,燭幽洞微,周圍的隱秘痕跡頓時全部顯露出來,任憑他隨意查看。
「根據這痕跡來看,三日之前,有人從沖霄雲市出來,停留在此,應該是在修持什麼術法。」年老沉吟道,「有玉露的痕跡,似乎是月露。」
眾人見其說得詳細,如同身處案發現場,一個個都凝神細聽。
「兩日前,此人功成,然後便就此離去,直入北方雪域。不過他走前,在此處埋下了三顆雷珠,以殘留雷光來看,可以肯定是癸水神雷。」
「太霄宮?」聽聞雷法,眾人都有些打鼓,難道這事和玄門三宮還能扯上關係?
「太霄宮的雷法還沒這麼弱。」年老否決了眾人猜想,繼續道,「他離去後兩日,也就是不久前,有金湖龍伯手下夜叉神將來此查看,然後觸發了先前那人所留陷阱,從而被雷珠炸死。」
「也就是說,此事是普通的尋仇致死事件,只是恰好在我派雲市外發生?」沖虛派人仙輕輕點頭,作出了最終判斷。
「沒錯,這夜叉正是追尋前人足跡而來,只不過大意之下被陷阱炸死。」年老撫須一笑。
「那就按這麼記吧,日後若是有金湖之人前來問詢,按此交代便可。」沖虛派人仙給身邊弟子囑咐了一句,旋即對年老道,「此事道友出力甚多,助我派查明真相,還請隨我一敘。」
雖然這種小事沖虛派內高人掐指一算便能得知,但是他總不好為此去打擾門中長輩,而他自已又什麼都沒算出來。若非年老在此出手相助,恐怕他就要丟了面子,所以須得向其感謝一番。
「善。」年老並不客氣,隨著那沖虛派人仙駕雲離去。只有幾個普通弟子在此處理後事,比如收集夜叉屍骸,恢復此處舊觀等等。
見沒了熱鬧可看,眾人便紛紛散去,只留王珝一人在此駐足。
「癸水神雷......」王珝琢磨著先前年老所言,似有所悟,「聽其名字,似乎是一種雷法,還和天干五行有關?」
回想起夢中所見眾多話本小說,王珝大致有了猜想。看來,那定海珠所出現的異變,應該就與這雷法有關了。
「九州之中,對於雷法雖然也有描述,但卻是單立一道,不與五行混雜。不過此界,似乎雷法更為形而上一些,涉及到了各種大道,凡是對沖碰撞爆炸的現象,似乎都可以引申到雷法上。」
憑著廣博的「閱歷」,王珝看出了此方世界對於雷法的推崇。
「看來我有必要找一些雷法相關的書籍來看看了。」心頭作出決斷,王珝駕雲離去,返回了自家洞府,當務之急,還是以修煉元神為要。
......
無名山林,峭壁石室。
隨著一滴玉露被服下,王珝只覺自身元神似乎受到了星光滋潤,愈發晶瑩剔透的同時也有勃勃生機藏於其中,如同神話中的三光神水一般。
「這只是最為普通的星露而已,其上還有月露、日露。」王珝感嘆一聲,沒想到這玉露對他的效用竟然如此明顯,由不得他不上心。
「能在這方世界光明正大出手的東西所剩無幾,該想個辦法去賺錢了,不然我連玉露都買不起了,更別說自建一方承露台。」王珝搖搖頭,他雖然說不上身家豐厚,但也不愁平日開銷,哪裡會想到自家還會有為了賺錢而苦惱的日子。
如今,他身上只得幾件法器和西遊世界除妖所得的戰利品,其餘都是一些不值錢的雜物,比如黃紙、硃砂之類。
法器關乎他身家性命,不可能隨意出售,那些半步外景妖物身上的材料,由於害怕被人看出與此方世界有異,王珝也不敢出手,只得餵了血海真水,算是提高了紅袖刀威力。
「眼前,近期目標只有兩個,一是賺錢,二是找個落腳地,長期目標則是設法回到九州或者西遊世界。」王珝心中盤算,「而近期目標又可以歸成一類,只要能找到並繼承一座前人遺府,那麼既有了錢財,也有了洞府。既然如此,便可以去南疆古戰場試一試運氣。」
既然作出決斷,王珝也就不再留戀這方石室,畢竟只是暫時落腳之地。
出於心中謹慎考慮,王珝收去了其中所有擺設,而後放出紅袖刀,化作血河把這方石室細細打磨了一遍,意圖清理乾淨所有痕跡。當日在翠屏山,那位年老的手段確實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待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後,王珝方才駕雲離開,飛向翠屏山方向,打算用最後的些許星露購置一張地圖。
......
翠屏山後山,王珝哭笑不得地看著那兩株古松,有些無奈。
他一心只想著購買地圖後去往南疆古戰場,卻是忽略了沖霄雲市開市的日期。此時距離他上次來此已然過去了一段日子,細細算來,卻是剛好卡在了初一、十五兩天之間。
見雲市大門緊閉,王珝也不氣餒,他已經打聽過,還有三日便是開市的日子,他只需在此靜候片刻便是。
正當他打算轉身離去時,在山腳神廟中借宿時,天邊忽然有清亮的呼喊聲傳來:「道友且慢!」
幸虧不是道友請留步,王珝暗自嘀咕一聲,轉頭看去,只見一隻雲鶴緩緩飛下,上面有一位仙家正看向王珝。
沖虛派的人?王珝微微一掃,便發現了此人身上繚繞著的沖和一氣,他微微一禮,道:「道友喚我留步,不知所為何事?」
「敢問道友可擅長水法?」那人有些匆忙地問道。
「道友如何得知此事?」王珝驚詫無比,自己除了白河灣以外,好像還沒出過手吧?這沖虛道的修士又是從何而知。
「太好了,又找到一位!」那道人笑呼一聲,見王珝疑惑神色,方才醒悟過來,連忙解釋道,「道友且隨我來,路上我再為道友詳細解釋。」
「也好。」王珝看他眼神真摯,便答應下來。當然,心頭提防並未就此放下。
二人駕雲乘鶴,向著北方而去。這沖虛派弟子一邊趕路,一邊向王珝解釋其中緣由。
原來,二人所去地界名為成晃山,與翠屏山為同一方山系,是這條山脈靠近北部的一座大山,由於靠近北方雪域,平日裡也是雨水眾多,草木豐茂的一處所在。
「但是不久前,一位道德宗的師兄外出遊歷,突然發現以成晃山為中心,有旱災向四周蔓延。」這沖虛道弟子愁眉苦臉道。
「旱災?」王珝略有明悟,難怪這弟子先前問自己可會水法。
「沒錯,而且除了旱災外,還有屍毒存在,凡因旱災而死的人畜,都會成為殭屍在那一帶橫行。所以張師兄認為這乃是人為原因,似乎與魔道有關。」沖虛道弟子補充道。
「那道友又是為何邀請貧道呢?畢竟你我非親非故,並非熟識之人。」王珝還惦記著這一點,並未忘記。
聞言,這沖虛道弟子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張師兄發現此事後,除了通報導德宗和我沖虛派外,還示意我等最好多邀幾位同道。我本來是想去雲市找一位好友,結果......」他也是到了雲市沒找到人,這才病急亂投醫,打聽王珝可會水法。
「原來如此。」王珝不再糾纏這點,「既然涉及到凡人百姓,還有魔道蹤跡,貧道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道友高義,」沖虛道弟子一抱拳,敬佩道,「道友且看,前面就是幾位師兄所在。」
不遠處的荒山山頭上,一方玉台擱置,周圍綠野茵茵,繁花錦簇,顯然是被大法力催生而出。此時,正有十幾位仙家在此討論治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