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飄渺,卷舒之間掩蓋住一切蹤跡。
隨著神女發聲,不遠處的雲道上,一眾妖物身影顯露出來,妖氣四溢,滿懷畏懼卻又蠢蠢欲動地打量著神女。
白水素女放眼看去,只見眾多狼妖、豬妖、蛇妖之間,有數尊氣勢不凡的妖物被拱衛其中,而在一尊銀蟒蛇妖身側,還有一道全身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身影。
天漢神女臉色玩味,先是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一番那道黑袍身影,而後方才出言笑問道:「尊者能將這尊羅漢遺蛻送出靈山,想必費了不少功夫罷?」
黑袍身影輕哼一聲,從袍中探出一隻手來,只見其上淡金斑駁,隱有金色血跡流淌乾涸,而在手掌之中,一尊七層寶塔正被托舉其上。
黑袍身影手掌微微一動,七層寶塔當即飛躍而出,大放光明,內蘊一方宇宙般沉重無比,向著神女傾覆而下。
神女面色不改,伸手一撫,周身天河之水泛起狂濤,頓時和七層寶塔之間如同隔了重重遙遠宇宙那般,脫離了寶塔的鎖定。接著她一指點出,從天河中有拳頭大小的星辰躍起,揮灑著無窮的光和熱,向著黑袍身影撞去。
龐大的星辰引力引發了空間的塌陷和錯亂,拿定了黑袍身影周圍的空間,讓群妖動彈不得,只能無助地看著如大日一般的恆星向著自己撞來。他們哪裡見到過這般景象,一時間驚恐失措,涕泗橫流,可又無法掙脫,只能引頸受戮,等待死亡的到來。
面對大日臨身,黑袍身影屹立不動,右手探出,向上托舉而去,內中層層淨土呈現,但萬般佛陀無蹤。
如來神掌第六式,掌中淨土!
看似體型不大,但貨真價實的恆星一頭撞入佛國淨土之中,頓時被消泯了所有神異,顯露了原本的姿態,熾燃的大日光輝在淨土之中陡然爆發出來,吞吐著光焰,侵略著一切,想要將淨土破去。
面對這副情形,黑袍身影仍是一副淡漠氣質,他反掌一握,佛國淨土頓時破滅,強橫的毀滅之力在摧毀一切的同時,順帶著將那顆恆星一同消泯而去。
黑袍身影伸手一招,一擊不中的金色寶塔落回手上,他環視了周圍畏縮在一起的群妖一圈,話語聲飄渺而淡漠:
「你們去追殺先前從這裡經過的那群人,不然......」
話語中未盡之意,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為首的鵬妖、虎妖、蛇妖三名妖王聽了此言,連忙振奮精神,帶著一群兒郎脫出戰場,沿著雲道向天庭碎片深處追索而去。他們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不過是那位黑袍身影手下的棋子罷了,如果能體現出自家價值還好,若是不合棋手心意,或者違背了其人意圖,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為什麼要讓我們遇到這種神仙打架的局面......幾名為首妖王心中哀嚎,但腳下速度反而更快,他們不但害怕黑袍身影的威脅,更擔心那尊神女可能的阻攔。反正二者中隨便一人出手自己都是死,倒不如作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來,以期那位黑袍身影出手,攔下神女,保住自家性命。
懷著這種心理,那頭大鵬鳥得道的妖物乾脆招來妖風,將一群小妖並其他幾名妖王一裹,迅捷地向著不遠處的玉白色長橋掠去。雖然天庭碎片內禁止仙神飛騰,但它身為鵬鳥得道,自然在此有所優勢。
不過奇怪的是,白水素女並未出手留下眾妖,而是怡然自得地立在天河之上,臉上淺笑依然,與那尊黑袍身影對峙。
在有些古怪的氣氛之中,黑袍身影終於有所動作,他身子微顫,解開了身上披著的黑袍,將真容暴露在了神女的視線中。
看見對方模樣,神女眼中閃過一絲瞭然,撫掌而笑:「原來如此,尊者竟然是將蘇頻陀尊者的遺蛻送了出來。十八羅漢中的托塔羅漢遺蛻,難怪是如今這幅模樣。」
只見在神女對面,一尊獨腿獨臂的羅漢遺蛻立在天河雲端。手托寶塔的羅漢法身大半個身子都已消失不見,只在創口的截面上還能看見不少淡金色的佛血如小蛇般汩汩而流,如同一掛星河流轉,萬千宇宙生滅,給人震懾之意。
便是如此,這尊悽慘的手托寶塔的羅漢遺蛻還是給人一種佛法通靈,威而不怒、道行超群之感,似能想見當年風儀。
若依此尊,業果不欺,遠離病患,功德久盛!
托塔羅漢蘇頻陀尊者,十八羅漢中排行第四,佛祖所收授的最後一名弟子,全盛時起碼是傳說之境的佛陀!
羅漢遺蛻雙眼空洞,雖能照見重重宇宙,但自性靈光卻已然消失,唯獨一抹萬千色相混雜而成的微光沉浮其中,操縱著蘇頻陀尊者的遺蛻開口發言:
「你確定要阻我?」
神女嫣然一笑,剎那間明艷不可方物,若有所指道:「便是妾身不在此阻擋尊者,尊者此行目的怕也不能達成罷?」
正是在這次輪迴任務中,孟奇為躲避大敵追殺,帶著一眾小夥伴們潛入了天河之地,藉由天馬拉車之便,去往了西遊世界的高老莊,得到了道德天尊手書的《道德經》一本,算是正式擔起了道祖入世傳道的因果。
不提就在三十三天之外煉丹的太上道祖,此時二郎神楊戩恐怕也已然有一道念頭回歸,就在關注著孟奇。不然也無法解釋原著中是誰從道德天尊那裡取來了手書經文,並擱置在高老莊。
有這兩位在,難道阿難真能如願以償?
神女話語出口,羅漢遺蛻微微沉默,接著復又言道:「所以你確定要阻我?」
神女臉色一正,凝重道:「正是。」
淡漠聲音不變,似乎對此早有預料:「你就不想知道南華培養你的目的嗎?你就不想擺脫身上纏繞著的眾多因果嗎?」
羅漢遺蛻微微抬頭,直視白水素女雙眼,似乎隔著這尊天漢之精所成的他我化身,在打量著背後那尊默然不語的道人身影。
「你費盡心思,刻意將這尊他我化身凝成玉雕,交給孟奇,借他之手偷渡入這方天庭碎片,難道不就是為了和我見上一面,從而得知少許上古隱秘,以擺脫身上束縛?
「如果你任我行動,或助我擒下孟奇,我便如你所願,如何?」
白水素女是王珝在某方世界中的他我投影所化,天然契合天河雲漢之道,如今身處這塊以天河為主體保留下來的天庭碎片,一身實力直追上古大能。藉助地利之便,就連阿難操縱的這尊托塔羅漢遺蛻也不能突破其人阻隔,抓住孟奇。
畢竟,阿難能將蘇頻陀尊者的遺蛻送出靈山,以自己一道念頭進行操縱,也付出了不少代價,這尊遺蛻上那可怖的傷口就是證明。
若非末劫來臨,佛祖封印鬆動,阿難也無法透出力量,干涉外界。
面對蘇頻陀尊者背後阿難的誘惑,白水素女先是沉默了片刻,接著笑吟吟道:
「尊者卻是想岔了,妾身雖然抱著或許能和尊者見上一面的心思來到這方天庭碎片,卻也不是特地為了尊者而來,妾身此來,實則另有要事。
「另外,尊者以妾身心中種種掛礙為餌,遊說妾身,卻更讓妾身堅定了心念。尊者所言雖好,卻不為妾身所取。如此,還請尊者離去罷。」
阿難的聲音飄渺而淡漠:「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區區螻蟻,也想插手我等棋局?原本看在南華的面子上,我不想殺你,只打算將你鎮壓在此便罷。但你若執迷不悟,任誰來都無法保下你!」
神女失笑道:「尊者何必出言恐嚇妾身?若尊者真身降臨,妾身自然一言不發束手就擒,但尊者如今被佛祖封印鎮壓,只以一縷念頭操縱蘇頻陀尊者遺蛻在外活動,而這尊遺蛻又多有損毀,戰力還要再打個折扣。尊者若真有把握鎮壓妾身,何必在此饒舌?」
神女踏浪凌波,足下波濤迴旋,天河之水被其調動,隱隱間構成了一方玄奧無比的大陣,藉助天河之力勾連了萬界。神女落在大陣中央,周圍銀漢護衛,星河如雲,將其襯托得如同斗姆元尊一般,自有一股群星之主的氣勢。
神女俯下身子,從天河中拈起了一枚彈丸般的恆星,拿在手中把玩道:「事已如此,尊者不如脫身離去,謀劃下一局再說?」
羅漢眼神空洞,內中萬色微光閃爍不停,正在沉默間,卻是眉頭一皺,看向了遠端。
神女若有所覺,緊跟著向彼方看去,只見天河彼岸,隱隱綽綽的樓台宮殿之中,一株似有參天之勢的巨木轟然倒塌,化作木屑灰飛而去。這番聲勢浩大的景象,在天河這一側都能目睹。
隨著那株巨木灰飛煙滅,神女只覺自身莫名一輕,對於這段天河的煉化程度更深一層,連帶著對於本方天庭碎片的掌控力度也有所上升。
核心之物被吸收了......心中明曉此事根源,神女臉上露出燦爛笑意,看向羅漢遺蛻道:「孟師弟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會在此多作停留,尊者可還有什麼事要說嗎?」
羅漢遺蛻面容呆滯,話語冷漠無情:「很好,不愧是南華選定的人,是他用來驗證那個設想的棋子......」
不待神女有所反應,羅漢遺蛻一顫,血肉消失,骨骼蜷縮,化作一枚沾染了血色的金黃舍利破空而去,遁向了天河的彼岸。
神女心中一動,並未追趕或者阻攔,而是伸手撫過水麵,顯化出某方地界景象。
只見在天河彼端,花園苗圃之中,那銀蟒蛇妖忽然身子一顫,眼中倒映出一枚沾有血色的金黃舍利虛影,接著朝天怒吼,搖身一變顯出了原型,向著孟奇等人衝殺而去。
得羅漢遺蛻之力加身,早早被阿難埋下了後手的銀蟒蛇妖氣勢一漲再漲,很快變得有池塘粗細,頭大如斗,雙眼通紅,幾有大宗師之力。
巨蟒低頭,孟奇等人渾身發僵,當機立斷,放棄了在核心之物被大道之樹吸收後就發生了變更的輪迴任務,選擇中斷任務回歸。
「脫離戰鬥,方能回歸。」
六道輪迴之主冷漠無情的聲音響起,似乎在嘲笑觀戰的某人。
......
白水素女見狀微哂,伸手一彈,指掌中的那枚「彈丸」吐露出一縷金色的大日靈焰,落入水鏡,向著銀蟒蛇妖灼燒而去,攔住了其對孟奇等人的第一波攻勢。
略作試手,救下孟奇等人一次,神女也無心再關注戰局,而是撫平了水波,轉身看向了另一處地界,含笑道:「齊師兄,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