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之上,水滾如沸,風雷大作,怒浪滔天。
如此危險境地中,卻有一艘海船處於風暴之間,以船身為中心,附近十丈範圍內水面平滑如鏡,不起波瀾。
海船甲板上,眾多海商水手面上滿是後怕之色,猶有幾分驚恐地看著前方的兩道身影。
見周圍巨浪如山巒般聳立,似乎會隨時傾塌,王珝運起法眼,視線穿透重重阻礙,直直看向海面之下的香章,卻不由得驚嘆一聲:
「好個孽障,這般血煞孽力,竟不知殺害了多少生靈!」
姬飛晨聞言雙瞳閃過玄色水光,也是看向這興風作浪的海獸,同樣大吃一驚:
「這般孽報業力,與中土那幾個魔門人仙都不遑多讓了,想必是蒼天有感,將你我二人化作其命中劫數!」
在王珝和姬飛晨看來,這八爪巨章頭頂飄浮著一朵血煞魔雲,內里血腥氣息如同血水般在魔雲之中肆意流動,濃重扭曲的業力化作紅蓮般的火焰,張牙舞爪。
整朵深沉令人作嘔的魔雲如同粘稠發黑的血液一般,在巨章頭頂變幻出種種形狀,似魔頭歌舞。
也正是這朵象徵八爪巨章業力報應的魔雲的存在,才能引動元氣變化,有雷霆怒吼,為其出場更添一份聲勢。
「這香章血脈有異,加之好行殺戮之事,恐怕已然有了吸血的愛好,若是讓它得到血海功法......」
王珝搖搖頭,不欲多說,揮手間調動海水,平息此地風浪,接著手指一划,海面裂開天塹,讓那正身處海底的魔章暴露出來,顯現在日光之下。
那魔章平日裡便潛藏於海底,以觸手攪動風雲,掀翻海船,將其上生靈一一吞噬乾淨。
前些日子它與大敵相戰一場,兩敗俱傷,正要吞噬血食恢復傷勢,以待來敵,因此盯上了這艘海船。
卻不想剛好王珝和姬飛晨路過,見此欲要行降魔之事,而香章卻以為是自家對頭請的幫手,如今打上門來。
因此這孽障勃然大怒,龐大的身軀從海底上浮,一條條長滿淡青色鱗片的觸手向王珝抽打過去。
「不過是蛻凡魔物,只憑身軀和天賦在此作怪。如今見了貧道,不僅不跑,竟然還敢主動攻擊,真是自尋死路。」
王珝有些無語,伸手一晃,香章周圍的海水被他調動,反客為主,如捕獸夾一般猛然合攏,接著將其凝固在其中,化作一塊熠熠生輝的龐大蔚藍寶石。
在東海之上,王珝憑藉地利,除非同樣遇上了精擅水道的龍侯或者地仙,否則他無一合之敵。
王珝輕輕一撈,香章身軀不斷縮小,最終連帶其上的海水化作一塊巴掌大小的琥珀,被王珝拿在手中把玩。
「姬師兄,你要不要這玩意兒?這孽障身上亦有龍族血脈,你說不定能用得上。」
姬飛晨看了看那塊琥珀,見其中香章身軀醜陋,觸手吸盤虬張,每一根觸手上都隱約形成一個龍頭,有黏液從「龍口」流下,不由得一陣噁心,搖頭道:
「我突破人仙后,就再不用龍獸練功了,除非是純血真龍,方對我有用。而且這孽障身上血煞太重,我都覺得有些污眼,還是算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不留它了。」王珝伸手一握,琥珀炸碎成漫天水霧,一抹血色在其中緩緩變淡,消失不見。
「叮——!」
香章隨著王珝動作身死,化作血霧元氣反哺天地。卻有一枚琉璃色的寶珠從王珝指間落下,跌落在在甲板上,發出金石相擊之聲。
「咦,這個是?」姬飛晨微微一愣,招來寶珠,「這似乎是香章身上的寶貝,不過上面貌似還有一抹龍氣存在,雖然淡薄,卻極其精純。我說,該不會打了小的來老的吧?」
「你想多了。」王珝接過琉璃珠,心中默算天機,片刻後道,「這香章並非寶珠主人,是它偷竊而來,你若是持此珠碰見龍族之人,講明其中緣由,想必他們還有一番厚禮相送。」
據王珝推算而得,這條香章是龍宮中的某位人仙境界的龍伯與海中女妖結合所誕下的孽種。
因為受龍族歧視,也不被父親重視,這香章性格乖張偏激,常常獨身在外遊蕩。
某一次,它為了發泄心中怨氣,乾脆掀翻了一艘跑商海船,吞噬了滿船生靈,又在其上發現了一本魔門功法,遂照此習練。
許是天賦不凡,它在魔功上面進益日深,而心中殺意也愈發興盛,開始在外頻頻犯下殺孽,最終被一些凡人目擊,向龍神廟報告,引來龍宮水軍追索。
而這香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打殺了那龍宮水軍,又跑去龍宮盜取琉璃天珠。卻在逃跑途中被王珝擊殺在此。
「原來如此,真是死不足惜。」姬飛晨搖搖頭,「那這珠子你便收著吧,正可幫你和龍族打好關係。」
「也好。」王珝掐指一算,知道此物確實對自身有用,於是也不客氣,收了起來。
二人談論完畢,轉身看向船上的水手,王珝笑道:「這魔章已被我除去,你們日後行船再無海怪興風作浪之憂,這便自去罷。」
那船上眾人早已被方才王珝劃海捉妖的景象所震動,如今見周圍風平浪靜,日光下照,一輪虹彎掛在天邊,眾人只覺如夢幻一般,少有死裡逃生之感。一個個只是站在那裡發愣,不敢出言。
唯獨那黑瘦男子是個有見識的,聞言拜謝道:
「仙長為我等除去妖物,拯救一船生靈,更確保日後這條航線上的兄弟們都能安然無恙,實乃大恩。
「此等恩情,我等實在無以為報,還請仙長留下名諱,我等定然為仙長建立神廟生祠,日夜叩拜,以謝仙長救命之恩!」
王珝見其話語正中下懷,於是含笑道:
「貧道如那閒雲野鶴,無拘無束,如何受得了香火纏身?你等若是有心,不若立一座神廟,祭祀『陵陽國侯』這尊神祇,此神是上古陵陽國之國主,死後發願成神,司掌潮汐海浪,護佑一應漁家水手,正是你等所求之神。」
男子不疑有他,聞言再次拜謝道:「謝仙長指點!」
王珝滿意點頭,和姬飛晨相視一眼,化作仙光離開。
......
二人離開後,黑瘦精壯男子轉頭看向眾人,催促道:「好了,別發愣了,趕緊開船走人,萬一再來一頭海怪怎麼辦?」
眾人如夢初醒,紛紛復歸其位,齊心協力駕駛著已有破損的海船緩慢駛向玉隆港方向。
男子走在甲板上,手中拿著工具,修補著那些被風浪擊碎的船身。眾人見此,紛紛尊敬地避讓開來,明顯其人在這海船之上威望甚高。
男子修補到一半,一個瘦小的男子湊了過來,打聽道:「趙頭兒,您真要去建廟啊?」
男子望了自家手下一眼,淡淡道:「怎麼了,不行嗎?」
「不是不行,」瘦小男子嘿嘿一笑,「這個,那建廟花費可不低啊。您看,大夥現在飢一頓飽一頓的,風裡來浪里去,手上也存不下來什麼.....」
「你們不想掏錢?」趙頭領直起身子掃視船上眾人,一個個皆不敢與其對視,慚愧地低下頭去。
「不是不想。」瘦小男子支吾道,「主要那什麼陵陽侯,大傢伙兒也沒聽說過,所以就想,就想觀望一下。您要是把廟建起來了,大傢伙肯定過去上幾炷香,幫您湊點人氣兒!」
「隨你們便。」趙頭領悶哼一聲,「反正我跑船這麼多年,手上也有幾分家底,建個小廟還是沒問題的。」
「趙頭兒您經驗豐富,是老把式了,每次分的錢都多,肯定不是我們能比的啊!」瘦小男子見狀立馬吹捧起來。
「行了行了,滾去幹活!」趙頭領不耐煩地把他趕走,「李四兒我告訴你,船上現在事兒多得很,你要是再偷奸耍滑,就給老子滾下船去!」
「哪能呢!」李四嘻嘻一笑,「這就去,這就去!」
說著忙不迭地跑到甲板另一頭的人群之中去,分享起自己打探來的趙頭領態度:「趙頭兒說了,不強求大傢伙兒交錢,以後廟建成了,大傢伙也可以過去上香!」
「我就說了,趙頭兒心善,肯定不會逼著我們的。」
「其實趙頭兒這事也幹得不太地道。大家當時還沒同意呢,他就自說自話,答應建廟。他也不想想,大家手裡有幾個錢?家裡婆娘孩子不吃不喝了?」
「噓,小點聲兒,趙頭兒還在那邊呢!」
「不說了不說了,走走走,幹活兒去!等這次錢到手,我請大傢伙兒去瓦子裡耍去!」
「好誒!孫炮兒,你可別不認帳!」
「我孫大炮說一不二,一口唾沫一個釘!」
「呸!」趙頭領見狀唾了一聲,「一群沒個眼力勁兒的東西!」
......
「唔,有點意思。」另一邊,王珝突然一笑,心有所感,看向姬飛晨,「看來建廟之事還有些波瀾。」
「怎麼了,是大是小?可要我幫忙?」姬飛晨聞言一愣,出言問詢道。
「無妨,不過是知恩不報,又想白占便宜罷了。」王珝搖搖頭,「升米恩,斗米仇,人性如此。那些水手的反應本就在我意料之中。」
「他們不願建廟?」姬飛晨皺起眉頭,「那你還怎麼傳播信仰?」
「還是有人心懷感恩的,」王珝笑了起來,「既然決定登神,我自然得調整心態,不能大事小事都親力親為。此事就交由那人自己去辦吧,若是結果不差,我倒也可給他一些獎勵。」
「話雖如此,這不會耽誤你收攬信仰的時間嗎?」
「我有些神道專用的香火雲幣,足以夠我這些日子的消耗。」王珝解釋道,「再說,我是地仙元神轉修神道,自身根基已固,不似那些神靈陰神孱弱,沒有香火維持便難以為繼。」
「原來是這樣。」姬飛晨點了點頭,「既然你心中已有成算,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你想好在哪裡開闢神域了嗎?」
王珝抬眼一望,見不遠處正有一座小島立於水面,此島隨潮水漲退而顯隱,一天中有半天被淹沒在海水之中,其上怪石嶙峋,只有一些珊瑚海草苔蘚生長,並無高大喬木存在。
不過這島礁根基卻是直入地脈,十分穩固,尋常仙家在此鬥法都耐它不得,更別說過往的船隻了。
加之周圍水下還有亂石奇礁無數,造成附近水流錯亂,潛流洶湧,大小船隻皆不可近,極易觸礁沉沒。只有一些小舢板才能勉強靠近,登臨這荒涼無物的島礁。
「此島位於近海,遠離大陸卻又與玄正地脈相連,倒也算得上稀奇,堪為我開闢神域之地。」王珝微微一笑,「擇日不如撞日,我這就行開天闢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