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之界中,一顆「微塵」脫離了懸浮著的「雞蛋」,向著不可知之處飄去。
這顆「微塵」內里隱隱發散著血色光輝,正是被王珝放逐出去的血靈魔池。
如今,魔池內部已經出現了空間破滅的前兆,血色滿溢的世界屏障上一道道縫隙難分前後地相繼裂開,導致世界正一步步走向坍塌。太虛之中傳來巨大的吸扯力,意圖徹底摧毀這方世界。
魔池底部的血海不斷泄露噴灑,巨大的千葉蓮花顯露衰敗之相,莊嚴恢弘的宮殿紛紛傾塌,血海僕役一個個面露恐慌,不知如何是好。
「該死!好狠的玄門仙人!」岫魂張起一道光幕護住自己,驚慌失措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現在是關心這種事的時候嗎?」尉塵顯露出多臂法相,遮擋住周身上下的罩門,「現在該想想怎麼逃出去!」
「有宋師兄在,血海不會放棄我們的!」岫魂似乎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對,宋師兄!師兄你在哪兒!」
血影閃過,宋紹明匆匆趕來,駕馭著暗紅色浪濤衝上高空,只來得及丟下一句話:
「我已經把消息傳遞出去了!當務之急是修補世界壁障,不然我們連救援都等不到就會死在這裡!」
岫魂二人如夢初醒,連忙分散開來,前往血靈魔池邊界,試圖修補破裂了的世界屏障。
......
魔池邊界之處,一層流動著的血色靈光如幕布般包裹住這方空間,靈光之外便是無際的虛空。以無垠血海之中的秘術為隔絕,能保全世界不被破壞。
這種屏障,取法自玄正洲之外的風水天屏,是隔絕太虛和世界的根本。玄門和魔門都根據這種風水天屏,演化出了自家開闢洞天福地的手段。
當屏障破碎,這方世界便會徹底消失,內里的生靈也會隨之死亡。
宋紹明身下暗紅色血水濤濤,被他採納出其中精粹,化作一片血色薄膜融入屏障。
屏障流動間有符文閃耀,每當一塊光膜填補上去,就會有血色紋路從屏障上攀延而來,將那一團光膜融入世界屏障。
得到這些血水精粹助力,世界屏障也隨之穩固了幾分,似乎能支持更多時間。
但顯而易見的是,宋紹明身下的血海也在不斷減少,洶湧的勢頭漸漸止歇,似乎無以為繼。
「宋師兄,血海要乾涸了!」岫魂焦急的話語在宋紹明耳邊響起,「教中還沒消息嗎?」
「不要慌,」血海聖地當代傳人面上不動聲色,「把那些血海僕役填補入血海,我們還能再支持一會!」
「那要是還等不來教中的援救呢?」
宋紹明眼中閃過一道狠辣之色,話語中卻毫無波動:「相信教中的那些地仙長輩,他們一定會來的!」
岫魂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切斷了和宋紹明的聯絡,低頭看了一眼宮殿殘垣斷壁之中的血海僕役,揮手掀起狂風,將其一一攝來,丟入血海之中。
「這些人都是侍候宋師兄多年的老人了,這次宋師兄若是能生還,恐怕又要重新調教一批人手了。」
心中閃過幾道無用的思緒,岫魂加快手上動作,將最後幾個血海僕役丟了下去。如今血靈魔池之中,除了他、尉塵、宋紹明以外,就只剩下一些尋常的血海弟子了,再無任何普通生靈。
「若是一時半會兒還無人援救,恐怕接下來被投入血海的就是那些普通弟子了。再然後就是尉塵......和我了。」
腦海中忽然有一個震怖的念頭跳出,嚇得岫魂手上一顫,一塊光膜旋即發生波動,破散開來。
眼見因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導致一部分血水精粹被浪費,岫魂連忙收斂心神,專心修補起世界壁障來。只是還有一道思緒在他心底盤桓不去,時不時勾引一下他的注意力:
「宋師...宋紹明他,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
雖然有血海僕役作為一時助力,但其「質量」不佳,自然無法給予血海更多補充。
不過半刻鐘左右,瘋狂涌動的血水又一次緩緩平息下去,而世界壁障之上,還有數十道裂縫沒有修補。
停下手上活計,宋紹明眼中狠辣光芒在那些尋常弟子身上一瞥,看得他們一個激靈,紛紛轉過頭去,不敢與其對視。
宋紹明見狀臉上冷笑,正要說些什麼,忽然心中一動,看向世界之外,眼裡閃過喜色:「教中的地仙到了!」
隨著魔人話語,一隻血色巨手從太虛之界中浮現,抓住血靈魔池向著玄正洲上退去,這正是血海地仙的手段。
倖存下來的魔人弟子見此,長出一口氣,頓有劫後餘生之感生出。
但還未等他們喜悅出言,那隻巨手便猛然一顫,不可避免地黯淡了不少,連拖拽血靈魔池的速度也隨之降低。且更進一步地增添了血靈魔池世界壁障上的裂縫。
一個弟子不注意,被突然增大的吸扯之力直接拉起,撞在壁障上糊成一灘血泥,魂飛冥冥。
「小輩,安敢欺我!」
隆隆話語在虛空中迴蕩,那不知名諱序號的血海地仙怒喝一聲,有血水自虛空中漫出,堵塞住壁障上的縫隙。
「呵,你終究不成天仙,無法在太虛中遊走。」道果空間中的王珝冷笑一聲,「如今被血靈魔池牽扯住,還改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說到底,王珝也是練就了地仙元神的人物,和那血海地仙彼此間差距並非天塹,如今血海地仙被宋紹明的生死牽扯住,王珝自然能痛打落水狗。
道人的話語不僅在金黿城一方地界上迴蕩,也同樣傳遞到了血海地仙耳中。
但那地仙話語卻毫無波動:
「那你就來試試吧。哪怕我在意宋紹明生死,需一手托住血靈魔池,你依然不是我的對手!」
「......」王珝無言,他怎麼覺得這地仙話語有些耳熟呢?該不會到頭來他也要喊一聲「XX救我!」吧?
心中念頭轉動,王珝位於天冥之地中的元神一動,外界的肉身隨之有了動作。
尚未歸還給劉子墨的梭天碧葉上青赤二光大盛,最終轉化為一抹碧霞之色,遁入虛空消失不見。
「劉道友放心,」劉子墨剛為這等異狀一驚,王珝肉身便隨即開口,「此物暫且借我一用,戰後即還。」
......
血靈魔池之中,一抹碧影突然出現,隨之而來的是不知從何處響起的仙音妙唱。
碧落纏虛,天霞流曼,神風鼓激,萬音合響。
浮沉清濁,抑揚宛轉,其聲洞徹,交唱諸天。
碧落至真,自然空歌,九光纏回,五明泛耀。
岳聳波澄,七辰瑩澤,雲容風寂,灝景舒明。
在道音的伴奏下,王珝身形在梭天碧葉之上顯露出來。道人周身有清濁深淺不一的碧色交織,最終化作一襲羽衣披在他身上。
「哼,地仙陽神出遊。」那不知名的血海地仙看穿了王珝如今情況,「不知名的地仙,你竟然覺得僅憑元神就能與我對抗?」
「你我都是地仙,且都無法在太虛之界中存在,貧道又有何不敢?」王珝忽然心中一動,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至於名諱,你可稱呼貧道為玉音道人。」
話語剛落,天霞四飛,神風潛唱,王珝口中所念名諱似乎勾動了什麼大道法理。
一縷碧落之霞自虛空中垂落下來被他挽住,盤屈掌上,化作圓滾滾的一顆碧珠,光明透徹十方。
一駕碧霄綠輿紋輪以梭天碧葉為基底,自然被霞光勾勒出來,王珝手捧碧落寶珠,安座其上。
有青鳳蒼龍驂駕於前,碧霞之節、十絕靈幢侍立道人兩側,前聽玉管齊唱,後聞瑤鑰同鳴,皆是大道妙音自發感應而來,化作先天道域簇擁在王珝身邊。
乘在輿架之上,王珝魂混惚冥,感應到了九天青冥之上的一重碧落之海。
清霄之極,碧水滔滔,青霞瀰漫,翠影浮光。
在無窮無盡的浮波翠光中,一重碧落天宮升起。宮內一枚混元道胎吞吐九天至陽之氣,將其煉化成碧落道炁,順著一絲微妙的聯繫,正不斷灌注入王珝陽神之內,給他提供了一身龐大的法力。
「十方至真碧落空歌玉音神王,九天乾陽碧落君?」冥冥之中,王珝吐出一個名諱。
他心中有莫名信息傳來,教他知曉,此乃一尊特殊的聖者業位,只要他拋卻如今肉身,將陽神意識投入那枚混元道胎內重新孕育,便能於無數年後以先天神聖的面貌顯世,能統御天人,執掌青冥。
「這莫非是本尊的安排,他想把我推上這尊司掌青冥的天命之位,給自己添一具位列第二階的化身?」王珝心中一個念頭閃過,但隨之而來的是濃烈的不安之感,「不對,地位如此重要,堪稱群仙之帝的神聖業位會這麼簡單的讓我現在就觸摸到?」
這尊碧落之君的業位關乎到天界本源,若是有人以此證道,未來起碼也是一方群仙統領、天界之尊。
「別的不說,這業位僅僅只是一尊大聖,便可統御群仙。那三位治世道尊、玄門祖師、仙道教主又豈會對其視而不見?
「更別說我現在鼓弄出這般大聲勢,就算那些天域大能以前沒察覺到,現在也應該發現了。說不定我就正處在某位的目光垂視下。」
思慮至此,王珝渾身一顫,連忙扭轉念頭,把目光轉向眼前的血靈魔池。
如今有九天碧落道炁作為充足的法力能源,他就算徹底毀去這方血靈魔池也並非難事,碧霄綠輿紋輪足以在太虛之界中護住他。
但王珝如今滿腦子都是那些大人物的算計,生怕下一刻自己就遭了劫數。
於是他二話不說,手中碧玉寶珠狠狠拋出,往那隻血色巨手上一砸,也不看自己功果便一拍輿架扶手,整個人化作一道碧光遁入虛空不見。
那名血海地仙,以及宋紹明等人還在為「玉音道人」這一番出場而震動,轉眼便見其人一丟手中寶珠便匆忙離去,簡直有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眾魔尚未嗤笑出聲,那枚碧落寶珠便輕飄飄地落在了血色巨手之上。
寶珠似乎至清至靈毫不著力,但又像是內蘊一方乾坤天地,沉重萬分。甫一落在血色巨手之上,那巨手便塌陷下去,血色碎片飛灑,濁浪從天而落,將血靈魔池內中的所有事物腐蝕淹沒。
「這!」
血海地仙驚怒出聲,他所受傷勢並非表面上這般簡單。
實際上,一道本質精純無比的先天碧落之炁正如附骨之疽般順由巨手和他本尊之間的聯繫侵入進來,在他體內翻江倒海,難以滅除。
「好狠的玄門仙家!」血海地仙話語中再無小覷之意,「這場我認下了!」
殘餘的血色巨手狠狠一撈,從血靈魔池中抓出宋紹明後便快速向著玄正洲內返回,竟是直接放棄了其餘所有人性命,只救宋紹明一人。
碧色寶珠擊破血手,墜落在地,其上碧落之氣猛然浮現,開始和血靈魔池之中充斥著的濁煞之氣相互碰撞泯滅開來。
元氣激變,自生雷霆。
有此物在此,血靈魔池破滅速度更勝先前,想必連半炷香的功夫都堅持不下來。
「我們被放棄了......」
岫魂望著陰沉天穹之上的裂縫,口中猶自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