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卻是我等考慮不清,差了一步,」王珝離去後,老仙一人坐在原地,端起玉盞感嘆一聲,「如今看來,也只能將錯就錯了。」
「我早覺得這樣做不靠譜,但你一意孤行,最終果然出問題了。」
老仙對面,一道青年面貌的地仙元神浮現,坐在了王珝原先的座位之上。
他沒有去動王珝用過的杯盞,而是從袖袍中掏出一方銀壺並一套同樣形制的酒杯,給自己斟滿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口中含糊道:
「現在可好,本來好好的同道被你搞得生了齟齬,看你如何是好!」
老仙聞言,面上略有悔意,閉目輕嘆道:「誰能想到,他僅憑一道尚未斬出的三屍化身,就能施展出類似地仙的手段呢?」
正是因為他們見王珝在三光神水上的造詣不弱於尋常地仙,便自覺已經看穿其人全部實力。又因三光神水和他們靈微道統別有一番緣法,加之門派實力衰弱,亟需強援,因而才起了邀請王珝加入靈微派的心思。
當然,為防王珝不答應,他們特意動用了當年以蟠桃仙果釀成的年份久遠的仙酒,試圖助力王珝修成地仙陽神,欠下他們恩情,以此間接的要挾對方。
屆時王珝修成純陽元神,自然會承他們好意,算是站在他們一方,可為靈微派復興出力。
但誰曾想,王珝的確離陽神只差一線,在他們「好意」下也的確修成地仙陽神。但其大道卻並非靈微派所揣摩的那樣,所謂三光神水,不過是王珝己身之道的一個側面罷了。
而且王珝也並不樂意他人對自己的安排,這讓他想起了態度不明的靈海帝君。他明明只要靜等數日便可順其自然修成陽神,又何必靈微派在此橫插一手?
更何況靈微派還對他本人有所圖謀,妄想讓王珝為其奔走,是饞他的身子。
陰差陽錯之下,雙方最終不歡而散。
「既然如此,就不要輕易勞煩對方了,」老仙轉過心思,微撫鬍鬚,「在因果了卻前,他不會對我派有什麼動作的。」
「怕就怕對方瞅準時機,自降身份,幫普通弟子解決小事,以此清算因果。」青年地仙明顯不看好老仙打算。
「成道因果不是這麼簡單就能化去的,」老仙面色安穩,「再說,我觀其人身有傲骨,想必不會幹出這等事情。此事不言,先前我二人相談你也知曉其中內容,關於和雲霄閣聯盟之事,你如何看?」
「浩明師兄怎麼說?」
「他忙著救治眾多同門元神,把此事交於你我了。」
「我先前接到消息,便去旁觀了一下那位雲霄閣傳人,」青年地仙斟酌開口,「他在寶庫之中只選了兩件無用的物事,還將其中一件送人,足見其心胸開闊,為人大氣。」
「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老仙微哂,「再說,他有龍鬚扇在手,何需在意那些瑣碎之物?如你之言,其人要麼真的是謙謙君子,抱節守直,要麼就是心懷大事,遠慮深謀之人!」
「所以呢?」青年地仙知道老仙當年便是主持靈微派日常運轉之人,心中溝壑萬千,因此乾脆學剩下的那位地仙一般把此事盡數付與老仙,自己只負責出力跑腿。
「如那王珝所言,此時我兩家正該守望相助。雖然那清泓道人心性不明,但並無惡跡,可暫時聯合一番。」
老仙閉目微思,定下了日後靈微派的走向。
......
玄正洲上,突破地仙有三個條件,分別是道果、元神、真身。
其中,道果是重中之重,是自身大道修業的象徵。肉身是渡世寶筏,與法力高低息息相關,倘若沒有不滅真身,與其他地仙交手,便平白多了幾分顧忌,容易落在下風。
至於純陽元神,則最是艱難。若是尚未煉成純陽元神,即使你再怎麼法力超群,逍遙自在,待到魂魄消亡後,仍然要乖乖去輪迴中走上一遭,只留一顆地仙道果、一具不滅肉身存於世間。
唯有練就純陽元神者,方能意識不朽,有望天仙道業。
實際上,玄正洲上的許多地仙,大都只是修成了地仙道果和不敗真身,自身元神還尚未徹底陽化,仍有輪迴之厄在等著他們。
以彭翁和魔妃為例,彭翁身為三屍法傳人,不用發願,只需斬屍。
當他斬卻二屍,並將其成功歸位之後,便等同自身道果晉升地仙,如今只需要慢慢以元氣打熬法力肉身,體悟純陽元神之妙便是。
而魔妃的誓願,則是破滅一方王朝。早在前朝被她以魅惑君王之法滅國時,她就該晉升地仙了。
但當時眾多玄門前輩出手,打殘了她的肉身,破去其地仙真身,使其突破失敗,只余道果。如今算是和彭翁處於同一境界,人仙之內並無敵手,地仙之中算是末流。
同樣的,真實界武道法身體系中,突破法身時也需要三個標準,分別是法相、元神、肉身,和玄正洲頗為相似。
至於王珝本人,在他出身的九州之中,所謂陽神只是單指純陽元神,並不涉及肉身,因此在生命層次上就要稍遜真實界和玄正洲一籌。
故而對王珝來說,現在陽神成就的他,或許在九州已經算得上是即將飛升之人,但在真實界還尚未到達突破法身的標準。
「九州有飛升之言,眾多先人拋卻肉體,以陽神飛升天界,但卻不是我之路途。」
山巔之上,王珝閉目沉思。
「如今我遠離九州,有種種經歷開拓自身眼界,如何提升自身法相、肉身我都有所準備,當能成就真實界標準下的法身之境。既然能做到最好,我為什麼要退而求其次,以元神之體去求得大道?」
心中作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打算,王珝又把注意力轉到了仙府一行的收穫上。
「不出我所料,焦海修煉的果然是《穹空滄海鯨皇道》這等天海閣嫡傳法門。地仙之前的修煉之法我也盡數知曉。」道人閉目體悟腦中經典,「不過玄鯨化身是我計劃中第三尊要斬出的,對我第二尊化身並無助益,眼下還是考慮第二尊化身為好。」
王珝第一尊化身余元,秉持王珝自身大道中「靜」之一面而出,又先後糅合了「地濁」、「坤陰」等諸多道理,以碧落黃泉為修持之本。
而構思中的第二尊化身,則該以「動」為本,「天清」、「乾陽」為基,修持和伏魔淨水融合後的三光神水。
至於第三尊玄鯨化身,是寄託王珝自身血脈因果所出,目前還只是一個苗頭,並沒有具體打算。
「第二尊化身的根基有了,但還是缺少一點靈光,」王珝輕輕搖頭,「此事當有機緣在前,不可強行索求。」
道人長身而起,他算定幾處有可能涉及到自身的機緣所在,打算一一走訪過去,直到找到那個關乎自身斬屍的真正機緣。
水雲招來,扶搖而上,王珝按照心中指引踏上了尋訪自身機緣的旅程。
「通明山、金黿城、玉隆港......此地離通明山不遠,便先去這一處地界吧!」
......
三日後,通明山腳,古村。
「多謝仙長大恩大德!我等定會為仙長立碑建廟,銘記仙長為我等除去鬼物之事!」
「不必這麼大動干戈,」王珝手中捏著一顆黑漆漆的珠子,對面前老者解釋道,「你這通明山雖然以『通明』為名,但想必是遮掩跟腳,實際上是『通冥山』才對!」
通冥山,顧名思義,自然是直通幽冥之地。
此山雖然名聲不顯,但卻直下幽冥,山底地脈貫穿陰陽兩界,與冥土之中的幽世投影相呼應,硬生生開闢出了一條進入冥土的道路。
「數百年前,此地有仙家路過,發現此處問題,於是在此設下法陣阻隔陰陽相往,並為此山命名。」
那位仙家本是去參加仙魔之戰,途經此處時無意中發現有陰氣上涌,於是經過探查,明曉了此地根源。
因為忙著為好友助拳,他只能匆匆設下治標不治本的臨時法陣,未能徹底解決此地問題便抽身離去,打算待事了之後再來此彌缺補漏。
只可惜在王珝推算中,那位仙家卻一去不回,殞身劫數之中,再也未能回返此地解決後患。
數百年時光過去,粗糙布置的陣法也後繼無力,自行潰散而去。冥土之中的惡鬼則趁機逃出,在此作威作福,致使當地百姓苦不堪言,最終引來了王珝。
「若無那位仙家早早設下法陣,斷開陰陽聯繫,使得此地風調雨順、四時分明。想必也沒有你們村落的先人在此定居,繁衍生息到如今近千人的地步。」
王珝感嘆道。
「那位仙家無意中一念,使得爾等在此安然生活數百載。若說立廟祭祀,還是祭祀那位仙家比較好。至於貧道,不過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不值爾等如此對待。」
「感謝仙長為我等講解此事根源,」白髮蒼蒼的村長在他人攙扶下俯身一禮,「但即便如此,仙長大恩也不能不報。」
或許沒有那位道號陵陽子的仙家插手,他們這方村落根本就建不起來,更別提他們這些後人了。
但不管怎麼說,眼下為他們除去惡鬼,拯救全村人性命的終究是這位仙長。所以老村長心裡明白,廟肯定得建,不單單是供奉那位陵陽道人,身前這位靜川仙長也得供奉,而且要放在主位!
捱不過老翁好意,最終王珝只得答應下來這方村落為其建廟的請求,但還是堅決拒絕了主祀的地位,甘願退居配祀之位。
而那枚由眾多惡鬼冤魂精氣所化的陰珠,則被王珝順手沉入碧落黃泉之中,化了個乾淨。
「所以此處所言機緣為何?一枚尋常的陰珠、一些香火功德、還有一處進入冥土的地點?這些對我又有何用?簡直就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數日後,王珝離開通冥山,前往金黿城。
解決完那群惡鬼後,他又在通冥山左近盤桓了數日,將全山上下細細探索了一遍,最終無奈地宣告一無所獲。
也就是說,通冥山之行,對他斬卻二屍毫無作用,並非他真正所求的機緣。
「金黿城不久前曾有仙魔交戰,或許有些殘留事物。而玉隆港遠在東海,世家、龍族、仙魔皆有,形勢複雜。」
王珝乘著水雲,向著金黿城方向飛去。
「兩地皆非尋常之地,都有可能對我有所啟發。不過考慮到路途遠近,還是先走一趟金黿城再言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