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說完啪的一聲掛了電話，程瀚宇表情微怔，整個人有些懵，父親有多少年沒對他發過火了？
尤其這幾年父親內退，性格越來越平和，今天怎麼會對他這麼大火氣，連滾字都用上？
心中奇怪，程瀚宇將號碼撥給母親，響了幾聲被掛斷，眉頭輕蹙在另一個路口調頭。
程家老宅和夏家在一個巷子，程瀚宇開車停在路口，路過夏家的時候發現大門緊鎖，眸底閃過一抹淡淡的惆悵，然後朝著自家走去。
門才推開，就看到母親有些焦急的站在院子裡，見到他急急忙忙上前，「瀚宇啊，一會跟你爸好好說，別起衝突，你也知道你爸身體不好經不得氣。」
「發生什麼事了？」到現在程瀚宇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眸底帶著疑惑問母親。
程母一哽，好半天試探的問，「你真不知道？」
「您覺得是是撒謊的人？」程瀚宇反問母親。
程母尷尬的笑笑，「你先進去吧，進去就知道了。」
倒不是程母不想給兒子說，而是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
程瀚宇見此也不為難母親，大步走進父親的書房，結果迎面就砸來個文件，他稍微側了側身體躲開，看著坐在書桌上盛怒的父親，「爸，出什麼事了？」
那語調倒是一貫的從容。
程父越發氣了，「你自己看！」
程瀚宇聽了，彎腰撿起地上的文件，暗想是不是自己公司接的哪個案件出了問題，哪知道打開卻發現裡面是一張親子鑑定報告，他沒看內容，下意識的問道，「您在外面給我生妹妹了？」
「說的什麼渾話！」不等程父發怒，程母也不爽的瞪了眼兒子。
程瀚宇無奈，心想也對，父母一生恩愛確實不像在外有私生子女的樣子，於是繼續看，可看完也就只看到上面確係父女關係，並沒有其他有效信息，抬頭看向父母，「這同我有什麼關係？」
「你還給我裝，我真沒想到我程明康會生出你這種沒有擔當的兒子！」程父盛怒之極。
程母也一臉失望的看著兒子，「瀚宇你怎麼能這個樣子！」
程瀚宇，「……」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難不成這親子鑑定是給他做的？
一剎那程瀚宇腦海閃過各種想法，但都被他否定，最後小心翼翼的問，「難不成我不是你們親生的？」
程父程母，「……」
這敢情還真不知道？
程母吸了口氣，「這是你和吉吉的親子鑑定報告。」
「哈！」程瀚宇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張慣常冷峻的俊臉上帶著好笑。
可他笑完，父親母親沒有絲毫反應，只是淡淡的看著他。
程瀚宇反應過來，他的父母從來不是亂開玩笑的人，相反他們比任何人都做事謹慎，沒有足夠確定的事情不可能拿出來跟他對質。
所以是真的？
怎麼可能？這也太荒唐了，吉吉怎麼可能是他的女兒！
程瀚宇搖搖頭，「爸、媽，這中間可能有什麼誤差，我跟許曉恩之前從來不認識，吉吉怎麼可能是我的女兒？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話雖這麼說，他卻想起母親第一次見到吉吉時的反應，還有許曉恩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反應，一時間心裡冒出很多問號，難不成是真的？
「你看看這個。」程母已經確定兒子的確不知情，將丈夫書桌上一本相冊遞給兒子。
程瀚宇接過打開，第一頁就是他嬰兒時期的照片，再往後翻是大點的，他越看眸底越驚駭，等看到三歲多的時候他已經不再去翻看相冊。
有些東西太明顯，即便不願相信也沒用。
太像了！
之前他總覺得吉吉哪裡有些眼熟，但從未放在心上，上次在商場給吉吉買吃的，商場的阿姨將他們認成父女，還說他們長得像，那時候他只當對方說的客氣話，可這一刻看著自己三歲的照片，再想想吉吉的樣子，可不一模一樣。
只是他成年後因為性格過分內斂，成年冷肅著一張臉，再加上從未往那方面想，所以也不會覺得自己跟一個三歲的孩子長得像。
但現在想想，他給許曉恩打官司期間幾乎從來沒見過吉吉的正臉，直到後來許曉恩要搬到薔薇溪谷，那次她抱著吉吉也是將孩子的臉藏在懷裡，還是吉吉無意抬頭才讓他看清楚那張小臉。
他當時什麼反應來著？哦，應該很淡然，而他的淡然讓當時的許曉恩鬆了口氣，偏被他認成緊張，如今看來她是在怕，怕他發現吉吉和自己長得像。
就是後來他主動開口讓她做飯的時候將吉吉帶著，可除非萬不得已，許曉恩也從不將吉吉帶到他那邊。
之前他一直覺得女人是本分，怕吉吉打擾他，現在看來卻可以理解成新的意思，許曉恩不想吉吉同他過多接觸。
至於原因，已經握在他的手裡。
「瀚宇，你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嗎？」程母看到兒子變化莫測的表情，小聲詢問。
程瀚宇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我不記得和她發生過什麼，也不記得為什麼有吉吉……」
可這話說完，程瀚宇的腦海忽然閃出曾經也冒出過的一些瑣碎片段，那還是他第一次接觸許曉恩的時候，總會想到一些奇怪的畫面，這也是他當初鬆口接許曉恩案子的原因，後來刻意克制，便也再未冒出來過，他一直以為那是他曾經做過的一場關於夏夏的夢。
因為許曉恩的五官跟當初的夏夏太像，他腦海才會冒出那些東西，而那時候夏夏從M國回來為了賈俊愷直接去了晉市，他心中不痛快，卻習慣隱忍，然後便做了那樣一個『夢』。
為此他還厭惡過一陣自己。
不想當初那個所謂的『夢』，也許從頭到尾都不是夢。
程母見兒子說到最後越來越小聲，意識到他可能想的了什麼，沒再插話，反倒是程父擰著眉，「你現在什麼打算？她處心積慮的靠近你應該是有目的。」
父親的話喚醒程瀚宇，他有些不贊成的看向程明康，「爸，她不是那種姑娘。」
「那她是哪種姑娘？」程父看著兒子問，他對許曉恩的印象不差，但作為兒媳婦就有些不滿意了。
「總之這件事我會自己解決。」程瀚宇許久不曾這麼煩躁過，他承認自己不討厭許曉恩，甚至最近的相處，他能感覺到自己細微的情緒變化，可那些還不足以支撐起一段感情，也許繼續相處下去他們會有相愛的可能，但顯然不是現在。
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性消息，饒是程瀚宇自認為心理強大，都有些無法接受。
「你想怎麼解決？」程父並不打算放過兒子。
程瀚宇沒有開口，因為他自己眼下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程父了解自己兒子，沉吟之後開口，「既然吉吉是程家的血脈，自然不能流落在外。」
程瀚宇猛地抬頭看向父親，目光帶了審視。
程母也對丈夫的話很不贊同，「老公，這事就讓瀚宇自己處理，我們不要插手。」
可程父卻不理會妻子，仍舊看著兒子。
程瀚宇目光泛冷，「要麼她們母女一個不要，要麼一起要，我不會將吉吉從許曉恩身邊奪走。」
「你……」程父氣結，你了會嘆口氣，「罷了，你的事情你自己解決，但以後我們要常看到吉吉。」
一想到那個懂事的過分的小姑娘，程父的心頓時軟下許多。
「我不能保證。」程瀚宇毫不客氣的拒絕。
程父，「……」兒子太有主見也不全是好事。
「那我可以常常去看吉吉。」程母也稀罕吉吉稀罕的緊，尤其小姑娘跟自家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卻比兒子懂事活潑，她一把年紀了沒其他盼頭，就盼著有孫子或孫女抱。
「再說。」程瀚宇還沒想好事情怎麼解決，給不了母親這個保障。
程母氣的嗔了兒子一眼，然後重重的嘆了口氣。
程瀚宇離開老宅，一路開車回薔薇溪谷，中間收到許曉恩的發來的信息，問他大概什麼時候到家，他掃了眼沒回復，心中莫名的糟糕，他雖然不知道事情始末，卻明白這件事應該怪不到許曉恩。
甚至許曉恩後來遭遇的種種磨難都跟他有關。
他在大學期間作為實習律師下過社區見習，在那裡他曾經碰到過不少來求助的單身母親，非常明白一個家庭背景一般，年紀不大，沒什麼經濟來源的女孩子成為母親後所經歷的痛苦。
有的人甚至一生都會被毀掉。
許曉恩幸運又不幸運，她找到了祝均，和對方達成了結婚協議，避免了最初的輿論，但也遭遇到祝均的歧視和虐待，帶著吉吉在夾縫中生存。
吉吉能有如今這樣的性格，多來自於許曉恩自己心理上的強大和樂觀。
而他能看出許曉恩很愛吉吉，如果因為一己之私將吉吉從她身邊搶走，不管其他，只是在道德上程瀚宇就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可為什麼她不找他呢？
無論是四年前懷孕，還是四年後，她都不曾想要找過他。
如果當初不是正好接她案子的律師有事換他接手，可能他們永遠都不會有交際，而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在這世界上有一個女兒。
一個明明三歲半卻懂事到讓人心疼的女兒。
程瀚宇的心情很複雜，這份複雜持續到他推開門，那剎那他一貫清冷的房間香氣四溢，接著一個粉色的影子衝到他身前，「程叔叔你再不回家，吉吉的小肚肚就要餓扁啦。」
之前的所有糟糕的情緒忽地消散乾淨，他低頭看著仰著小腦袋跟他講話，漂亮又伶俐的小女孩，腦海里冒出一個真切的感受，她是他的女兒。
他之前只覺得小姑娘眉眼漂亮，看著很親，總讓他莫名心軟，如今才知道血緣這樣神秘又奇妙。
「程叔叔你是凍傻掉了嗎？」吉吉半天等不到程瀚宇說話，歪著小腦袋認真的問。
許曉恩正好走過來，聽到女兒的話，忙說，「吉吉不許對叔叔不禮貌。」
「噢。」吉吉乖巧的應了一句，然後看著回神的程瀚宇若有所思的問，「不是凍的，那程叔叔是被吉吉的美貌震撼到了嗎？」
許曉恩，「……」也不知道這孩子隨了誰！
程瀚宇聽了輕笑一聲，將公文包放在一旁，又褪下大衣遞給許曉恩，然後彎腰長臂抱起吉吉，「是啊，叔叔被吉吉的美貌震撼到，今天的吉吉比昨天更漂亮。」
吉吉一聽眼眸瞪大不可思議的看著程瀚宇，程瀚宇被看的微微挑眉，就聽到小姑娘頹喪的念叨，「沒想到程叔叔也是個花言巧語的男人，唉。」
程瀚宇，「……」
許曉恩，「……程律師餓了吧，我馬上去熱菜。」
許曉恩聽到女兒的話羞恥的不行，在被驚呆了幾秒後，立馬伸手去接吉吉。
程瀚宇卻沒有將吉吉交給她，而是將吉吉放在餐椅上，態度嚴謹認真的回答吉吉，「程叔叔是實話實說。」
吉吉小腦袋一歪，開心不已，側頭對自己恨不得捂住臉的老母親喊，「媽媽，程叔叔誇我漂亮。」
「嗯，你最漂亮。」
許曉恩敷衍的回了一句，就朝著廚房走去，哪知道這時又聽到女兒一本正經的問，「那我長大可以嫁給程叔叔嗎？」
許曉恩沒穩住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好在扶住了牆，一言難盡的回頭看女兒，「吉吉！」
「媽媽，你不要這麼凶嘛。」吉吉回頭可憐兮兮的回了許曉恩一句。
許曉恩深吸了口氣，朝著程瀚宇尷尬的笑笑，「程律師讓您見笑了。」
「吉吉很可愛。」程瀚宇對上許曉恩的臉，觀察著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試圖從裡面看出些什麼，可沒有，只有歉意和尷尬。
看來在她的眼裡，吉吉真的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許曉恩聽了尬笑，「也很能折騰人。」
說完她便進了廚房快速熱好的晚飯端上去，順便將吉吉抱到一邊，她特意將吉吉能吃的菜各分了一小碟，讓小傢伙自己吃，然後回廚房收拾。
程瀚宇看完整個過程，有些莫名的惱火，她可真是涇渭分明，恰如其分的扮演著女傭的身份，今晚要不是他回來的太晚，她大概也不會讓吉吉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