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那便不回來了。

  仙君在煉製山河圖的時候,指不定給他點了什麼烏鴉嘴的技能,山河靈尊腦子裡才轉過天象的念頭,那罩在玄陽宗上方的雲層就有了異變,黑雲翻湧,閃著雷光。

  周遭的靈氣形成異常涌動的漩渦,朝著宴月亭瘋狂涌去,他被鮮血濕透的衣袍隨靈氣鼓動,獵獵作響,玄色衣衫上到處都是裂口,露出底下慘白肌膚上血紅的傷口。

  籠罩著玄陽宗的靈霧都被卷往一處,竟形成了龍吸水一般的天象。

  山河靈尊急切道:「你要是再次迷失在自己的道心裡,現在可沒有人能拉你回來了!」

  「那便不回來了。」宴月亭頭冠被罡風吹散,濕漉漉的長髮頓時披了一肩,額上的碎發在他眼上投下濃重的陰翳,血痕之下的眼瞳里,燒著一叢妖異的火,像個嗜血的惡鬼。

  赤金色的離雀羽被狂風裹著,自他眼前掠過,亡命徒周身的血氣便微妙地一斂,宴月亭伸手捻住離雀羽,輕輕摩挲了一下翎羽,抬手重新挽起長發,將離雀羽簪回發間。

  看上去,像是終於拽回了一絲人味。

  右琴乃化神期修士,山河圖本就困不了她多久,洶湧的靈霧稀薄後,她立即破開迷障,轉瞬便回到玄陽宗前峰主殿。

  玄陽宗前峰幾乎生靈滅絕,大殿坍塌成了廢墟,其上的的法陣銘文都被抽乾靈氣,淪為死物,從主殿往外,草木枯敗一地,就連土壤都焦枯乾裂,被奪走生機。

  墮魔的天象在頭頂盤旋,血戾氣息沖天。

  魔種,天生就埋在這些魔物體內,就算修出道心,也早晚逃不過道心蒙塵,被魔性吞噬,淪為殘忍嗜殺之徒。

  「在玄陽宗內入魔,找死。」右琴口氣溫和,身前的本命法器終於顯出全貌,是一把五色瑤琴,金色弦響,勾動天上隱雷,蛇形閃電終於撕開雲層,隨著弦音所指,駭然落下。

  塬清驀地抬起頭,仔細望向玄陽宗上方的雷雲,片刻後,舒了口氣,「不是墮魔劫雷。」

  宴月亭在浮生幻陣中時,入魔天象便時聚時散,會有天象示警,便意味著他一旦走上魔道,將來會有數不清的無辜生命喪生在他手裡。

  當初伏安之墮魔,九重天罰沒有將他劈死,沒過多久,他便劈開黃泉,放三千惡鬼出幽冥,使得南蜀之地生靈塗炭,至今仍是鬼哭狼嚎的陰寒死地。

  塬清負手站在玄陽宗山門的坊樓頂上,如果宴月亭在此入魔,他便要肩負起清理門戶之責,「聞蓮,你帶上那名擎蒼峰弟子,立即回去巽風派,盡力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調查清楚。」

  「是,師尊。」聞蓮拱手應下,抬頭看一眼遠處的雷雲,攜帶著小師妹的身體和裝有羅不息的芥子,御空離去。

  玄陽宗周邊的天光飛快地暗了下去,越發襯得那雷電威勢驚人。

  元嬰境界之上,每升一階都好比跨越鴻溝,每一個大境界之間更是猶如天塹。

  弦音攜著雷光破空而下,還未到身前,那浩瀚的靈壓已經逼得宴月亭七竅滲血。山河靈尊袖擺拂動,音浪猛地從前峰盪開,散入虛空,但殘留的聲波依然將整個廣場壓得往下一陷。

  宴月亭就像是山崩下的螻蟻,被砸入深坑。音浪壓到他身上,竟然短暫地凝固了片刻,當中靈力一下被全部抽離。

  山河靈尊從虛空浮出,垂眸看他一眼,「還活著嗎?」

  影魔一直在陰影里躁動不安,想要衝出來,被宴月亭屈指按回去,以它那點子不上進的實力,一冒頭就會被音浪碾滅。

  塵土飛揚中,靈氣依然在往宴月亭身上涌動。

  感受到他修為的進階,高高在上的化神長老眉間微蹙,按上琴弦,腳下的大地隨著琴音而動,要將他吞入地底,碾壓粉碎。

  宴月亭一刀劈開合攏的地裂,斬魂刀和音浪撞在一起,刀身頓時嗡鳴不止。

  山河靈尊將他從地陷中掏出來,送到了半空,還沒站穩,憑空而生的火鳥便席捲過他周身。

  「快收了你的離雀羽!她的五色琴可操控五行元素。」山河靈尊從來沒這麼狼狽過,護著他被右琴的弦音逼得滿山頭跑,「化神修士靈力深厚,你就算這麼一直掠奪她的靈力,在抽空她之前,你已經被她打死了!本尊不擅長戰鬥,你若想殺她,只有生花筆可以助你。」

  山河靈尊見他毫無所動,繼續念叨,「你小師姐當初是為了救你才喚醒生花現世,想來生花看在她的份上,也許能勉強助你一臂之力。」

  「我沒打算抽空她。」宴月亭擦擦嘴角,斬魂刀的刀尖淌過一道流光。

  他的斬魂刀是控魂法器,五色瑤琴身為本命法器,與右琴神魂相連,斬魂刀與弦音的每一次相撞,都不是徒勞無功。

  山河靈尊再一次險之又險地將宴月亭捲走,如此交戰了數回,右琴有些失去耐心,但山河圖到底出自渡劫仙君之手,她破不開這仙器,只能想辦法全力擊殺宴月亭。

  右琴的弦響越發急促,幾句話的功夫,斬魂刀已經同弦音撞上幾十餘次,要不是山河靈尊每一次都能及時將他抽離出險境,宴月亭怕是已經屍骨無存了。

  宴月亭靈台內的元神都在這樣的碰撞中,被強催著成長,小鼉龍的鱗甲每剝落一片,便代表著他元神的一絲損傷,如今鼉龍渾身上下已經找不到完整的地方。

  但靈力依然在瘋狂地湧入他的元神里,強行提升。

  要麼斬魂刀碎在此地,他神魂俱滅,要麼,斬魂刀反噬五色琴,撕開右琴的神魂。

  他還有一個人要殺,絕不能死在這裡。

  頭頂驟然響起一聲霹靂,醞釀良久的的墮魔天罰,終於撕開雲層,落下第一道雷,那森然的天象向此間的每一個人昭告著,受劫之人未來將會背負多少血債。

  山河靈尊看了一眼宴月亭的眼睛,他藍色的眼瞳中爬上蛛網一樣的紅光,儼然是一副快要走火入魔的跡象。

  「你給我清醒點,本尊可是仙器,絕不可能與墮魔之人為伍!」山河靈尊替他擋下雷劫,勃然大怒道。

  宴月亭歪了下頭,染滿鮮血的嘴角竟然還噙著點笑,「才第一道而已。」

  山河靈尊:「……」你還能回頭嗎?本尊看你回不了頭了!

  「你想想你的小師姐吧,她真的願意看到你為了她變成魔頭嗎?」

  宴月亭臉上的笑倏地沉了下去,沒有再理會他,冷漠地抬眸望向傲然立於半空的人。

  相較於他的狼狽,右琴裙擺飛揚,纖塵不染,臉上帶著高高在上的審視,仿佛她理所當然地擁有可判人生死的權力。

  有些人高高在上久了,就算面上再如何溫和,也掩不住骨子裡的傲慢。

  恐怕已經忘了自己也不過是天地之間的芻狗。

  宴月亭指尖輕叩了一下斬魂刀,右琴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一頓,竟從自己的本命法器中感受到一絲凝滯感。

  怎麼回事?

  就在她停頓的間隙,宴月亭終於開始正面回擊。

  「不自量力。」右琴輕聲道,她連一步都沒有退。

  弦音擊散斬魂刀的刀光,數道冰箭直射向宴月亭的靈台、靈樞。但她隨即便發現瑤琴的凝滯感越來越重,她再一次壓上琴弦,指腹頓時傳來一股刺痛,一滴鮮血滲出,垂掛在琴弦上。

  她竟然被自己的本命法器傷了?

  右琴怔愣間,餘光掃到劈至眼前的刀光,她倉促後退,忍著手指刺痛,再一次壓上琴弦。

  音浪鋪開,將近身的宴月亭重新逼退回去,她看到對方猩紅的眼眸中,冰冷如尖刺的瞳孔,裡面竟盛滿了勝負已分的輕蔑。

  一個元嬰修士,輕視化神期的她?!

  右琴沉澱已久的心中翻湧上波瀾,雙手撫上瑤琴,周遭一切都隨著她的琴音而動,化成凜冽的殺招,連宴月亭身體裡的血都開始響應琴音,從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裡噴出來。

  頭頂落下第二道劫雷,山河靈尊撲過去抱住他,「不行,必須馬上帶你走!」

  右琴:「休想逃。」

  山河圖從玄陽宗群山中回收,宴月亭拉下山河靈尊的袖擺,勾唇笑起來,「休想逃的人是你。」

  他手中斬魂刀消散,下一刻,雪亮刀光從五色琴上迸發而出,嗆一聲將琴弦齊齊斬斷,右琴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崩潰的本命法器。

  本命法器分崩離析,她的神魂遭受重創,就在這短暫愣神的片刻,斬魂刀沒入她眉心。

  斬魂刀想要撕開化神修士的靈台並不容易,宴月亭跌坐到地上,元神同樣岌岌可危,為了熬過右琴,他開始不管不顧吸收神魂上自涿鹿戰場裡沾染的氣息。

  山河圖一開始回收,塬清就從山門處離開,朝著主殿飛來,但山河圖依然鋪在主殿,他和趕來的幾位玄陽宗峰主,都不能進。

  頭頂劫雷越發低沉,塬清握緊手中刀,已經是第三道了。

  山河靈尊一邊留意頭頂,一邊蹙眉關注著宴月亭的反應。

  懷中的人身體忽然一震,那滿身走火入魔的血戾之氣就像被一盆水當頭澆下,飛快地消散。

  宴月亭的眼中帶著震驚和茫然。

  小師姐?為什麼他的神魂上會有小師姐的神識標記?之前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濁氣遮掩,他竟一直沒有發覺。

  神識標記在,那小師姐的神魂沒有消散!

  「怎麼回事?你入魔還真的可以入到一半再掉頭回來的?」山河靈尊面上的霧都驚得凝固了,頭上天罰盤旋片刻,竟開始隱隱褪去。

  許是生花筆也感受到褚珀的氣息,從虛空浮出來。

  山河靈尊驚喜道:「生花!」

  白玉毫筆筆尖淌出一道金光,形如一條背生雙翼的游龍,沒入宴月亭靈台,應龍神力滲入小鼉龍之中,金光籠罩著宴月亭元神。

  斬魂刀擊穿右琴靈台,不遠處傳來她的一聲慘叫。

  化神修士隕落,玄陽宗地動山搖。

  山河圖的結界消失那一刻,數道身影射入主殿,這裡完全被夷為平地,前峰山頭生生被剷平了幾十丈低,右琴長老魂飛魄散,修為散盡,佝僂地坐在廢墟之中,身形乾癟,鶴髮雞皮,只剩一把枯骨。

  宴月亭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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