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包廂里腥臭沖鼻的味道,宋衣雲等人又回到了三樓。
此時三樓除了幾位時刻待命的衙役,仍然還是縣令季林語、宋衣雲、楊沫和她的小廝這些人。
然而跟剛剛有所不同的是,縣令和宋衣雲都一臉悠閒地喝著茶,唯有楊沫坐立不安,頻繁地往樓梯口看去。
「踏——踏——踏——」
幾道腳步聲漸漸接近,原來是酒樓老闆曾胡廣被衙役帶了上來。
曾胡廣面色忐忑的走到季林語面前,恭順地彎腰行禮:
「草民曾胡廣拜見大人。」
季林語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朝她抬抬手:
「起身吧。」
「有人有話要問你,你一定要如實回答,不得隱瞞。」
「是,小人一定會如實回答。」
季林語交代完又悠閒地品起了茶,甩手掌柜做得無比自然。
「咳——咳——」
宋衣雲清清嗓子,曾胡廣那張圓潤臉蛋上的小眼睛立刻殷勤的朝她看過來。
「請問曾老闆,二樓那間被木條封住的包廂曾經的主人是誰?」
「那間包廂的主人是朱盈公子,但是自從他一年前病逝,楊小姐就讓我們把那間包廂封起來了。」
「楊小姐?」
宋衣雲很快捕捉到她話里透露的信息,坐直了身體,微微偏頭朝楊沫的方向看過去,「是這位楊小姐嗎?」
「是的,就是這位楊沫小姐,還有一位楊沸小姐,她們在二樓買了兩個包廂,分別送給了樊辛和朱盈兩位公子。」
「是嗎?」宋衣雲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可是曾經樊辛公子對我說,所有坐堂公子裡,他跟朱盈最能攬客,所以酒樓老闆就把這兩間包廂送給了他們。」
宋衣雲停頓了一會,果然看到包廂眾人朝她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但她絲毫不在意,接著問道:
「所以兩位公子其實都知道自己住的包廂是楊小姐送的嗎?」
「呃……這個……」
曾胡廣遲疑好了一會,才回答到:
「樊辛公子肯定是知道的,但是朱盈公子好像並不知情。」
宋衣雲挑了挑眉,還沒來得及問,突然就被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縣令開口截胡:
「所以兩位公子為何一個知道,一個不知道?」
曾胡廣感受到縣令大人對此事的興趣,立刻回答道:
「其實朱盈公子的為人一直有些清高,如果他知道包廂是恩客買來送給他的,他是絕對不會收的。」
曾胡廣一邊說一邊偷偷瞄了一眼楊沫:
「所以兩位小姐為了讓朱盈公子住進包廂,就交代我,要對朱盈公子說這包廂是他為酒樓攬客的獎勵,朱盈公子為人單純,很高興的就住進了包廂。」
聽了她的解釋,三樓眾人頓時啞口無言。
坐堂公子在風塵里打滾半生,幾乎只認錢權,不認人情,然而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朱盈這種奇葩存在。
宋衣雲看到縣令沒有興趣再問下去,於是自己接著問道:
「所以您知道樊辛和朱盈包間的牆壁上有個大洞嗎?」
「有個大洞?這怎麼可能……」
曾胡廣立刻就搖頭否認了這個問題,然而沒過幾秒,她突然愣怔了一會兒,再次轉頭看向了楊沫,結果正撞上對方那雙狹長的眼睛。
「你……你看什麼看?」
楊沫此刻明顯是在虛張聲勢,雖然她的眼神無比兇狠,但是一雙腿卻抖如篩糠。
沒有在意兩人的眉眼官司,宋衣雲朝季林語點點頭:
「好了,大人,所有問題我都已經問完了。」
說完她又微笑著看向了面前的曾胡廣:
「您現在應該知道楊家兩位小姐就是殺害朱盈的兇手吧。」
宋衣雲話音一落,包廂里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而楊沫瞬間就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剛剛強裝的聲勢瞬間泄露,大腦一片嗡嗡作響,眼前發黑,身體癱軟,只能倚靠在椅背上不停喘著粗氣。
她完全沒想到埋藏這麼久的真相就這樣被宋衣雲輕巧的說了出來。
自從朱盈死後,她的生活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幾乎每個夜晚,她都能聽到一下一下清脆的剁骨聲,伴隨著骨肉飛濺,那個男人慢慢轉過頭露出一張青白的臉,一行血淚慢慢從他凸起的眼球里流下來,然後,那顆頭就像歪倒的花瓶,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季林語等人看著她這副崩潰的模樣,簡直就是不打自招。
但是朱盈到底是誰?楊沫和楊沸為什麼又要殺他?
或許是感受到眾人心裡的疑問,宋衣雲悠悠開口:
「據說這位朱盈公子生前極愛桃花,不論是衣物還是隨身配飾上都會繡著桃花圖案,酒樓的客人就給他起了個桃花美人的稱號。」
「所以大人您在死者身邊找到那兩朵桃花也就可以解釋了,兇手就是以此來祭奠朱盈公子。」
「別說了……別說了……」
楊沫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失魂落魄地低聲喃喃著。
而宋衣雲完全不為所動:
「而且她本可以本來可以直接在樊辛的包廂殺死兩人,卻偏偏把樊辛的屍體搬到朱盈的包廂,就是為了讓人發現牆上這個洞,以此來告訴世人,朱盈死亡的真相……」
「我叫你別說了!」
宋衣雲話還沒說完,楊沫突然大吼一聲,血紅的狹長雙眼像盯著仇人一樣兇狠,抬起拳快速朝宋衣雲沖了過來。
楊沫這突然的暴起出乎了所人的預料,她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拳頭朝宋衣雲的臉上衝去。
而宋衣雲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起來好像完全被嚇傻了。
就在楊沫的拳頭離宋衣雲挺拔的鼻樑僅有寸短距離時,宋衣雲突然偏頭側身,兩手順勢抓住她的肩膀和手腕,狠狠向後一折,然後利落的朝她腳腕來了一個掃堂腿。
這一套擒拿做下來楊沫身體驟然凌空,失去了平衡,最後狠狠地摔到地板上,骨頭撞擊地面還發出了一聲脆響。
「啊……啊……」
楊沫趴在地上扭曲著身體不停呻吟,平日被酒色掏空的身體完全沒有任何防禦能力,就這樣被宋衣雲輕易拿下。
而宋衣雲從椅子上站起身撣了撣衣擺,朝愣怔的季林語風輕雲淡地一笑:
「本來我還很苦惱,該怎麼向大人解釋楊沫她們殺害朱盈的事實,但是,」宋衣雲看了眼癱軟在地的楊沫,雙手一攤,「她自己突然不打自招了。」
最後,縣令直接讓衙役把楊沫按跪在地,讓她講述自己殺死朱盈的全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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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盈!」
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走在橋上的男子突然偏頭轉身。
霎時風起,幾片桃花花瓣在空中悠悠打了個旋兒,輕輕飄落到男子的髮髻和衣襟上。
一身樸素的青裳壓不住他眉眼間的艷麗,他眸中水波瀲灩如秋水含情,冰肌玉骨,一點朱唇,看起來就像桃花樹成精一樣秀麗動人。
樊辛眼裡閃過一絲嫉妒,但他很快又換上一張燦爛的笑臉,走上橋挽著男人的手臂:
「別忘了今夜留在酒樓里,我有一個驚喜要送給你。」
朱盈明顯不適應別人隨便觸碰他的身體,但想到身邊男子平日裡對自己的關懷,他忍住抽離手臂的想法,也回以一笑:
「知道了,今晚我就待在包廂里,哪裡也不去。」
夜幕終於降臨,皎潔的月亮被濃濃的雲霧遮去了大半,今晚的夜色看起來比以往更加深沉。
而此刻輝煌樓里卻燭火輝煌,人聲鼎沸。
朱盈安靜地坐在書桌前,仔細讀著一本詩集,晃動的燭火打在他的臉上一派恬然安逸。
突然,包廂門被敲響了幾下,朱盈連忙站起身開門。
門外果然是樊辛。
樊辛拿著一個造型精巧的香爐,進了朱盈的房間,然後把香爐放在了靠近床頭的小几上。
「聽說你夜晚睡眠不好,這是我特意為你尋來的安眠香,你今晚就點著試試,看看管不管用。」
朱盈沒想到自己隨意發的牢騷被人記在了心裡,一時無比感動:
「謝謝你,樊辛,我今晚一定會試試的。」
而樊辛聽到了朱盈肯定的答覆,滿意一笑就想轉身。
然而他突然看到了朱盈書桌上的那本詩集。
樊辛走過去把詩集拿了起來,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看起來很是秀麗,但是他一個都不認識。
他低頭看著詩集的厚度,低聲喃喃道:
「還有這麼多沒看完呢……」
「是的,這本詩集有些深奧,所以我讀得很慢。」
朱盈走過來笑得靦腆,
「樊辛,你喜歡讀詩嗎?我們可以一起看這本詩集的。」
「不用了,」樊辛緩緩把書頁合上,那雙眼睛滿是朱盈看不懂的意味:
「你最好看快點。」
不然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
說完她就離開了朱盈的包廂。
到了快就寢的時候,朱盈打開香爐的蓋子,引燃裡面的香片,很快,一股讓人放鬆的香味飄散出來。
他給門上了栓,關上窗戶,最後熄滅了燭火,不過片刻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然而朱盈睡得太熟沒有發現,夜半時刻,包廂的牆壁上突然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摩擦聲,沒過多久,用來遮掩牆壁洞口的木板被人卸了下來。
兩個形跡可疑的人悄悄從洞裡鑽進朱盈的房間。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了兩人身上,照出了她們的模樣。
一個肥頭大耳,身材臃腫,一個賊眉鼠眼,嘴凸臉斜。
原來她們正是楊沫和楊沸兩姐妹。
「他果然點了香。」
楊沸借著月光走到香爐邊掐滅了引線,然後打開了包廂的窗戶,讓薰香的味道全部散去。
原來,楊家姐妹倆對朱盈覬覦已久,但是他生性剛烈,曾經有人對他用強,為了保住清白,他當場就咬舌自盡。
幸虧後來送醫及時,而且傷口不深,不然以他的狠勁兒根本活不到現在。
自從那以後,誰都知道輝煌樓的坐堂公子朱盈,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但是依然有人對他賊心不死,楊家兩姐妹就是其中之一。
為了吃掉這塊到嘴的肥肉,她們買下包廂,讓酒樓老闆以獎勵的名義送給了朱盈,然後聯通樊辛,在他的包廂牆上鑿一個洞,用一塊木板掩飾。
最後樊辛送出迷魂香,把人迷倒。
看著月光下睡得安詳、任人宰割的美人,兩人終於露出自己兇殘的真面目,朝床上撲去……
然而不知是迷魂香的效力不強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朱盈竟然半途醒了過來。
美人衣衫半解,身體柔若無骨,他看著眼前這令他崩潰的一幕,眼睛裡霎時燃起了復仇的火焰。
他迅速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根被磨成長針的簪子,兇狠地往兩人身上一紮,立刻開口尖叫——
然而男女之間的差距太大,被劃了一簪子的楊沸立刻回過神來死死捂住他的嘴,楊沫則用力按住他撲騰的四肢和腰臀。
看著美人在自己的掌心下面色漲紅,眼淚像破碎的珍珠一樣一串串地流下來,灑在月光之下,楊沸心裡竟然感到了難得的興奮。
她捂住他嘴的力氣越來越大,最後直接整個人騎在他身上,用龐大的身軀死死壓住他。
或許過了很久,又或許沒過多久,朱盈的掙扎漸弱,最後終於癱軟在床鋪之上。
直到此刻,楊沸和楊沫才突然感到害怕,看著床上那個渾身沒一塊好肉、臉上滿是指痕的男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