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衣雲回到薛府時,已接近戌時,除了守夜的小廝,其他的下人主子都已經回到各自房間,熄燈休息。
然而當她走到自己的房間,裡面卻依然燈火通明,透過雕花軒窗,搖曳的燭火勾勒出一個纖瘦的身影,他正低著頭,手上穿針引線,不知在繡著什麼。
宋衣雲心中稀奇,在窗外看了許久。
雖然她不懂什麼穿針的技法,但僅憑那雙靈巧紛飛的手就知道他的繡工一定不錯。
而且這還是她認識薛濛以來,第一次見他做繡活。
她又在屋外吹了會兒風,直到身上的酒味不那麼濃郁,才緩緩推開門。
然而她一抬頭,就看見薛濛慌慌張張、好像做賊心虛般把手上的針線往背後藏,一雙圓溜溜的狐狸眼警覺地看著她。
看來他不想讓自己知道。
是繡得不好看,還是想給她一個驚喜?
宋衣雲更相信是後者。
於是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繞過他在衣櫃裡拿了幾件乾淨的衣服,對他說了句去側屋洗澡,便轉身離開了。
等她關上門,偏頭看向窗邊,薛濛果然立刻掏出背後的針線,開始繡了起來。
她洗完澡進了房間,薛濛已經躺在了床上,看她帶著一身濕潤的水汽眉眼清艷地走進來,立刻側身一手撐住腦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衣雲,明日你生日,就別整日待在書房了,我們一起去桃花廟裡賞花,怎麼樣?」
明日?她生日?
宋衣雲突然想起來,原主的生日好像就在二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明天。
難怪剛剛他慌慌張張地把東西藏起來,這大概就是她的生日禮物了。
宋衣雲挑挑眉,走到床邊拿起一塊乾淨的干帕子擦拭被水汽浸潤的髮絲,非常直接地同意了:
「好啊。」
「那我們今晚早點睡,明日早些起。」
宋衣雲擦乾了頭髮,走到一旁的燭台邊,輕輕一吹,房間裡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一道朦朧的月光透過窗,想要窺探那重重床帳里兩個親密相擁的人影。
第二日一早,薛濛就偷偷先宋衣雲一步起床,安排好一路的馬車、人手還有吃食,甚至還帶了幾套換洗的衣物。
等所有東西裝備好,一輛馬車竟然都放不下,於是他又安排了一輛,這大陣仗,知道是要去桃花廟踏青,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要搬家呢。
所以當宋衣雲洗漱穿戴完畢,走到府門口,就看到三四輛馬車在等她。
她走上最前面一輛裝飾最為精緻的馬車,看著薛濛的神情有些無奈:
「我們不過在山上待半天,帶這麼多東西是不是太不方便了。」
然而薛濛還沒說話,他身邊的小檀就搶先回答。
「哎呀,小姐,東西帶多了不怕,就是怕帶少了,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半天怎麼夠,至少要在廟裡過個夜,賞賞夜景吧。」
宋衣雲看向小檀,儘管過了快一年,他跟文軒詩會那天的樣子卻毫無區別,依舊是那副稚齡小童的模樣。
「確實,是我掃興了。」
她笑著搖搖頭,看向薛濛:
「那我們就在廟裡待上一晚?」
薛濛一雙漂亮的狐狸眼果然立刻亮了起來,連連點頭答應。
外面的車夫趕著馬,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到了桃花廟所在的那座山。
因為最近縣試剛剛放完榜,二月末三月初也正值踏青的好日子,山下聚集的車馬行人非常多。
宋衣雲甚至在裡面看到了好幾個昨晚宴席里出現過的身影。
正當她還在猶豫要不要下車打個招呼,她們卻先眼尖的看到了薛府的馬車。
「誒,劉兄,你看看,那是不是薛府的馬車?」
祁群看著不遠處那一排馬車,上面都掛著一個字牌,字牌上刻著「薛」字,無比醒目。
劉玥順著她手指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薛府的馬車,還來了不少,這是全家都出動了?
其他學子們也看到了那輛馬車,但有的卻不知道薛府馬車有什麼稀奇,紛紛轉頭向身邊的同窗詢問。
「我們今年的縣試案首宋衣雲,就是去年薛府招的上門媳婦。」
「啊?」
聽到同窗們的解答,學子們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如同宋小姐那般光風霽月的人物,竟然已經入贅了!」
「可不是嘛。」
劉玥搖搖頭,神情遺憾地說道:
「我娘之前還想讓我牽橋搭線,有意把弟弟嫁給她,但後來一查到她已婚配,便再沒有提起此事了。」
聽了她的話,其他的學子紛紛為宋衣雲感到可惜。
若是尋常普通的女子入贅,她們可能還不會如此感嘆,但偏偏是宋衣雲,這個從外表談吐到學識都無比完美的人物,竟然英年早婚,而且這一輩子就只能守著一個男子過活,簡直就是人間慘劇。
「那我們要不要跟宋小姐打個招呼?」
一個學子突然聲音弱弱地問道。
「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吧。」祁群擺擺手對她們小聲說道: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肯定不希望同窗好友看到我跟著入贅的主夫在一起,這多尷尬呀,所以我們還是悄悄的上山吧。」
便眾人聽了她的話,覺得頗有道理,紛紛走上了山間小路。
而宋衣雲看到她們離開了山腳 ,也沒多想,一直安靜坐在馬車裡排隊,等著前面的馬車一輛輛往山上走。
這山路不算窄,但也只能容一輛馬車通行,而桃花廟建在半山腰,雖然占地寬闊,上山的馬車太多也是擠不下的,所以大家都是早早起床趕路,以免到了山上沒地方停放馬車。
馬蹄踏在青石板磚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脆響,宋衣雲和薛濛在這樣極有節奏的擊打聲中快要睡著,馬夫便高昂地「吁」了一聲,用力拉住勒馬的韁繩,轉頭朝車廂里喊了一聲:
「公子,小姐,桃花廟到了。」
宋衣雲和薛濛很快醒過神,一前一後走下馬車,才發現桃花廟前的空地已經被各式各樣的馬車和小攤販占了一大半。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小檀望著後面山路上依然絡繹不絕的馬車,有些興奮地說道:
「如果我們再得來晚一點,就沒地方停馬車了。」
而宋衣雲看著天邊一大片烏雲,在內心默默祈禱,希望今天千萬不要下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