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森森的山丘被籠罩在漆黑的夜色里,沒有天氣預警,這場暴雨來得迅猛,狂風吹過整個山林,潮濕的土腥味伴著腐爛的味道充斥人的鼻息。
刺目的手電光在空中凌亂的揮舞,照亮前方一條山路,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在大雨中艱難行走。
「後面的快點跟上,別掉隊了!」
社長在最前面舉著喇叭大喊,可惜雨勢太猛,宋衣雲聽不清他說的話。
天邊突然划過一道曲折的閃電,天地被照耀的如同白晝,蔥蘢的樹木在狂風中張牙舞爪,不停的哭嚎著。
「轟隆——」
伴隨著雷聲,一道閃電驟然劈在宋衣雲面前,此刻萬籟俱靜,刺眼的強光讓她忍不住後退,結果不小心一腳踩空,整個人後仰著翻出護欄,掉落山崖。
「宋衣雲怎麼不見了?」
「媽呀!宋衣雲好像被雷劈死了!」
正在雨中極速墜落宋衣雲,完全聽不到山上眾人如何哭爹喊娘。
她看著頭頂的光亮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視線里……
這死法可真獨特啊。
宋衣雲忍不住在心裡感嘆。
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終於不用寫那該死的學年論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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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失重感和山谷的冷風,無孔不入的鑽進她的五臟六腑,心臟驟然被一隻大手狠狠攥緊,宋衣雲好像又回到墜落山崖的那一刻。
「砰——」
身體像被開了瓢的西瓜,摔得四分五裂,血花四濺。
她猛得從床上坐起身來,沉浸在噩夢中大喘著氣。
過了片刻,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慌忙抬起雙手,認真的四處翻看。
然而一雙手完好無損,身上也沒有傷口。
從山上摔下來,不缺胳膊少腿就已經是老天開恩了,怎麼可能一點傷口都沒有?
她把手又仔細地翻看一遍,然而她越看越心驚。
這雙手白嫩修長,指節纖纖,在強光之下宛若青蔥,晶瑩如玉,左腕凸起的腕骨上還有一顆青色的小痣。
這的確是自己的手沒錯,但是右手中指上的繭子去哪了?
她終於肯抬頭四處觀察這間屋子,只見滿目的塵土在陽光下飛揚,做工粗糙的木頭桌椅,土磚壘的牆壁,茅草搭的屋頂,還有自己身上這四處漏風的破棉被……
我這是穿越了?
不,我一定還在夢裡。
宋衣雲慢慢滑下身子,扯住被子蒙著頭,不停地自我催眠:
再睡一覺……再睡一覺,睡醒就一切正常了。
然而她的自欺欺人大法還沒生效,突然「咯吱」一聲,房門被人打開了。
宋衣雲偏頭跟進門的男子對上了眼,兩人都愣怔了一會兒。
看到宋衣雲清醒了,門口那個身高七尺、皮膚黝黑的男人眼裡突然冒起了淚花,嚶嚶哭了起來:
「嚶嚶嚶,妹妹,你終於醒了,嚶嚶嚶!」
他跑到床前,一雙鐵臂死死勒住宋衣雲的脖子,一隻蒲扇大掌「啪啪」地拍著宋衣雲單薄的脊背。
本來就頭暈腦脹的宋衣雲被他拍得眼冒金星,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了。
「咳——咳——」
「小升,放開你妹妹。」
就在宋衣雲以為自己要被人勒死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幾聲輕咳,嚇得那七尺的嚶嚶大漢立刻鬆開胳膊,罰站般立在床邊。
宋衣雲拍著胸口,偏頭往門口看去。
只見一個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拄著拐杖,蒼白的面容兩頰凹陷,一雙鳳眼眼尾滿是四散的褶皺,儘管他如今已經青春不在,但依然能看出他年輕時的風華。
「身體好點了嗎?」
男人撐著拐慢慢走到床前,看著宋衣雲眼中滿是疼惜和關懷。
宋衣雲看著這雙溫柔的眼睛,靈魂好像被狠狠擊中,這具身體的記憶頓時如同潮水般向她湧來。
宋衣雲,今年十六歲,大垣國宣州府青志縣人士,兒時家境殷實,但幼年喪母,家中田產被親戚們搜刮一空。
宋父一個弱男子擔起了家庭重擔,靠僅剩的幾畝薄田辛苦把一對兒女拉扯長大。
到了宋衣雲十歲,為了供家裡唯一的女孩讀書,宋父帶著才十三歲的哥哥宋升,每日上山撿些藥材賣錢。
然而一次清晨上山,宋父不小心踩到了獵戶設下的陷阱,摔斷了一條腿。
那天正是柳枝抽芽,萬物生發的好時節,窗外一株野桃花開得很是張揚。
躺在床上的宋父渾身卻籠罩著一種行將就木的濃厚死氣。
他握著宋衣雲的手,沙啞著嗓子,只斷斷續續地問了一句話:
「你……還想不想讀書?」
十歲的宋衣雲根本不理解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不停抹著眼淚,一張格外白嫩秀麗的臉蛋被擦出了紅痕。
她看著宋父那雙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睛,重重地點點頭:
「我想。」
這句話一錘定音,宋父直接放棄了求醫治腿的機會,開始另尋生計。
幸運的是,宋父繡工不錯,他的繡品花樣新俏又精緻,很受小鎮裡年輕男子的青睞。
每天哥哥宋升帶著繡品趕往集市,很快就能被搶購一空。
除了宋父的心靈手巧外,宋升干起活來也不像個男子。
由於宋父腿腳不便,家裡耕田犁地的責任全落到了宋升頭上,但他從不抱怨,只知道埋頭苦幹,沉默又踏實。
這個三人小家,靠著這一對勤勞的父子,平淡又幸福的過了六年。
這六年裡宋父的容貌不復往日的秀麗,而哥哥宋升從一個尚算清秀的少年變成一個高大黑壯的青年。
只有宋衣雲,跟小時候一樣,白白嫩嫩的,甚至越長大越漂亮。
然而,除了樣貌,宋衣雲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她沒有讀書的才能,本來靠勤奮死讀書,也能有不錯的成績,但她從小被宋父寵溺慣了,性子懶惰,好逸惡勞,讀書讀了六年,也沒有什麼長進。
如果只是讀書不行,那也不算什麼錯處,畢竟科舉是千萬人走獨木橋,最後能留下的不過十之一二。
但向來三分鐘熱度的她偏偏迷戀上了酒樓里坐堂攬客的伎子,每日花幾個銅板聽他唱些艷曲,不知不覺間,用來買筆墨的錢都扔進了他的口袋。
那伎子看宋衣雲長相好,跟她好了一段時間,但是宋衣雲錢花完了,他情也盡了,轉頭又跟另一位恩客卿卿我我。
初識愛情滋味的宋衣雲怎麼忍得了喜歡的人轉投他人懷抱,當場就給了那恩客一拳。
結果就是,她在那男伎看瘋子的眼神里,被酒館裡的小廝抬走,一把扔進了酒樓外的湖裡。
然而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她失戀了,她不想活啦,她要死在你面前讓你後悔一輩子。
就這樣宋衣雲在湖底硬生生把自己憋死了。
最後是酒館老闆怕人死在門口,影響生意,叫人把宋衣雲撈了上來,不過身體還是那個身體,裡面的芯子卻已經換了人。
所以,老天爺把我劈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讓我繼承這個傻*戀愛腦的人生嗎?
宋衣雲抬頭望天,只覺得自己的前途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