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乾旱,秦南王封地堯州也有一部分地區受到影響。」高太保將得到的消息告訴司馬焦,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事,秦南王不久前,為獨女召了一個女婿,此人出生平民,平平無奇。」
「哦?」司馬焦想了片刻道:「秦南王對他那獨女十分寵愛,估計是他那女兒非要嫁,否則以秦南王的心高氣傲,怕是不會樂意招這麼個女婿。」
高太保點頭:「陛下料得不錯,秦南王的女兒先前離家出走,回來後就吵鬧著要嫁給那男子,秦南王拗不過她的性子,應允了此事。那男子如今一躍從平民成為了秦南王的女婿,當真是一步登天了,堯州人人都在羨慕他的好運氣。」
司馬焦古怪一笑,「好運?我看未必。秦南王老謀深算,如此輕易讓一個平民娶自己的寶貝女兒,恐怕那人也讓他很是欣賞,能讓那老東西欣賞的人,會是簡單人物?」
「陛下這麼一說,奴也覺得此人不簡單了。」高太保微微笑道:「那男子名為陳韞,據說是河下一個普通獵戶,聽著倒無甚稀奇的。」
啪——
內殿傳來一聲茶盞落地聲,司馬焦剛要說話,聽到這聲音就站起來走進內殿,和廖停雁望了個對眼。
廖停雁拉了拉錦被,瞄了眼地上碎裂的杯子。她剛才被司馬焦吵醒,聽到了他和高太保在聊天,談論的是秦南王和女配秦無暇,她好奇之下就坐起身探著腦袋聽,想聽得更清楚些。
結果聽到熟悉的陳韞兩個字,她愕然之下動作太大就不小心摔了榻邊的一個杯子。
陳韞這個原著男主,廖停雁很久沒有想起來過了,她以為自己偏離了原著女主角的道路,陳韞的命運也會隨之改變,可沒想到,他現在竟然還是走上了和原著里差不多的道路。
在原著里,男主和女主早就住在一起,還悄悄拜了天地做夫妻,然後陳韞就想給心上人更好更富裕的生活,想辦法在冬日運了皮子去堯州販賣,路途中無意救了秦南王獨女秦無暇,從此那篇文就開始了一路虐心虐肺。主要劇情就是秦無暇惦記陳韞,不依不饒;男主對女主情有獨鍾,偏偏命運弄人;女主因為女配和各路配角阻撓,不斷誤會男主,兩人互相誤會……虐來虐去,虐死虐活。
但廖停雁記得,在這個時間點,原著里的陳韞仍然沒有接受秦無暇,他是爆發瘟疫,眾人起義之後,為了保護其他人,才無奈為了得到秦家支持和幫助娶了秦無暇。
陳韞和女主拜天地時,因為女主的私逃身份需要保密,所以除了她們兩人之外根本沒有見證,男主和秦無暇的成親在眾人看來才是名正言順。而女主因為戀人要娶其他女人,傷心之下選擇了離開男主,正是在這個時候,孤身離開的她被原著里男配司馬焦給遇見,帶回了宮。
結果現在,在她這個女主沒有出現的情況下,陳韞提前娶了秦無暇。廖停雁心道這樣也挺好的,既然這兩位走到了一起,那就不會有原著的三人狗血戀了,祝他們相親相愛到永遠。
廖停雁捂著被子咳嗽兩聲。
司馬焦走到她身邊,抬起她的腦袋,看了看她微紅的臉。
「聽到我們說話了?」
「嗯。」
司馬焦突然問:「你是不是認識那個陳韞?」
廖停雁:「……!」等等,我一個字沒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她這神色,司馬焦臉色一沉,「果然認識,看你反應這麼大,恐怕還不只是普通的認識。」
要不是無數次故意在心裡罵他他都沒反應,廖停雁真要覺得這傢伙其實會讀心術了。
廖停雁坦白從寬,立刻拉著司馬焦的手解釋:「我確實認識他,我記得曾和你說過,之前遇上山匪被人所救,那個救了我的恩人就是陳韞。」
司馬焦坐在床邊,冷笑一聲。
廖停雁就當沒聽見,照實說:「除了那次,後來我們又遇上過兩次,一次是我帶著家僕去上香,山間避雨遇到,一次是帶著女奴游湖無意間遇到,我一共只和他說過一句話!」
司馬焦一揮手,「解釋這麼清楚幹什麼,難道孤還會誤會不成。」
廖停雁:你都說『孤』了還強撐什麼啊!你一副發現女朋友有前男友的恐怖表情不解釋清楚會死人的吧!
繞著廖停雁胸前的頭髮,司馬焦用隨便問問的語氣問她:「你覺得這陳韞如何,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完沒完了,你和他又沒有交集,這種莫名其妙對他感興趣的戲碼是命中注定嗎?廖停雁腹誹,片刻後給了司馬焦一個答案:「他是個好人。」
從她們相處那短短几次來看,確實是個好人。原著男主前期就是個好人啊,不然他能一次又一次的救姑娘嗎。
司馬焦:「還有呢,你覺得他外貌如何性格如何?」
廖停雁恍惚中竟有種作為男朋友,被女朋友斤斤計較前任女友的微妙感,她一定是病得太厲害了。又咳嗽了聲,廖停雁機智回答:「長得如何我不記得了,畢竟只見過幾次,性格之類,沒有深交,我也不好判斷。」
她說完,就見司馬焦抬手摸向她的頸側。
摩挲了一下,把她扯過去親了親嘴。
廖停雁:「……」等著,老娘這就把病傳給你!
「你先休息。」司馬焦擦了擦唇角,放開她站起身走出去,一派正常,看不出來心情怎麼樣。
廖停雁啪一下倒回床上。
……
洛京中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流言紛紛。
「你知道嗎?據說這次大幹旱,就是因為陛下殘暴,又寵信妖妃,日日在宮中殺人取樂,所以上天才會降下懲罰,懲戒陛下的暴行!」類似的謠言傳得風風雨雨,卻找不到源頭。
流言向來最難止歇,到後來,幾乎都在譴責皇帝殘暴,還有貴妃紅顏禍水。
這事很快傳到司馬焦耳中,他召來守衛宮城的作騎將軍,冷笑吩咐,「傳流言者,殺。」
作騎將軍額頭冒汗,艱難道:「可是陛下,流言紛擾,說過的人實在太多,所謂法不責眾……」
司馬焦靠在椅背上,語氣冷酷:「那就立刻派人駐守城中每一個路口,只要聽見有人聚眾傳流言,便就地處死那個聲音最大的,孤要在主街道上立百道旗杆,將這些人的屍首懸掛其上,讓人知道非議天子的下場。」
作騎將軍驚得不敢說話,這事當真是鬧得太大了,先前洛京暗地裡也有人在傳陛下是暴君,但沒有如今這樣瘋傳,惹得陛下大怒。他心知這次洛京中確實要有一場腥風血雨,老實退下後立刻點齊兵將,巡邏各處。
這行為一開始使得不少人憤怒大罵,坐實了流言,然而隨著一根根掛著屍首的旗升起,敢出聲的人越來越少,哪怕有心挑起流言的某些人,也不敢再明目張胆四處煽動人心。
仍有少部分人悍不畏死,大肆宣揚,「怕什麼,法不責眾,洛京城中百萬人口,陛下難道還能把這麼多人全殺了?」
宮中坐在至高位置上的司馬焦,說著同一句話,「洛京百萬百姓,殺不完。」
「不過是區區百人,若仍有人妄議天子,擅傳後宮之事,便再豎一百根、一千根旗,孤倒想看看,是這些旗上先掛滿人,還是流言先止歇。」
事實證明,在這樣血腥的鎮壓之下,先前煊赫的流言很快平息,望著街角掛著的屍體,沒人再敢傳那些流言,洛京陷入一種詭異的平靜。
與洛京的平靜相對的,是其他州府,流言仿佛長了翅膀,在其他地方迅速流傳,尤其是受災地區和受到影響的地方,不滿之聲漸起。
第一次聽到有災民暴動的消息時,廖停雁愣了很久。她想不明白,明明已經和原著不一樣了,相比原著那觸目驚心的慘像,現在因為朝廷重視,司馬焦命人及時處理,各地災情都有緩解,為什麼還是有暴動?那是不是隨之還會有起義事件?
司馬焦摟著她,見她愣愣的,便問:「怎麼,又在憂心災民暴動?」
廖停雁回神,看著他,遲疑問:「為什麼災民會發生暴動?陛下不是已經讓人好好處理了災情嗎?」
司馬焦撓撓她的下巴,「你怎麼這麼傻?」
廖停雁:「……」
「自古以來,天災都會死人,但凡死的人多了點,人們就會恐慌,而一旦恐慌的人多了,就會發生暴動,這是很正常的事。」司馬焦說。
不一樣,在她那個時代就不會。廖停雁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從前所處的時代,與如今所處的時代有多麼不同,不同的觀念,不同的政治體系,造就了不同的人民。
哪怕來到這裡九年了,廖停雁還是無法完全習慣這個世界裡對於人命的輕視,對於階級的森嚴,在這裡,所有人對於上級處死下級,主人處死奴隸,甚至父母殺死子女,都覺得理所當然,偶有人譴責,卻都承認這符合規矩。
「要是發生暴動,陛下會派兵鎮壓嗎?」廖停雁忽然問。
司馬焦想也不想,「這是當然。」他頓了下,神情不明,「你想讓我不傷害那些暴動的暴民?」
廖停雁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我不會阻止陛下做任何事。」
她現在害怕因為自己改變什麼了,她不確定,如果請求司馬焦改變了做法,導致的結果是好是壞,萬一那是更壞的結局,她承受不來。
說到底,她不懂那些小說和影視劇裡面的穿越主角們哪來那麼大的魄力,從一個普通人穿越成厲害角色就敢隨隨便便決定無數人的命運和生死?他們都不虛的嗎?她可是虛的一逼啊!
看她蜷縮在自己懷裡沒精打采的模樣,司馬焦抱著她低聲說:「你在難過什麼?為那些你不認識的人難過嗎?」
廖停雁鑽在他懷裡不說話,司馬焦就摸著她的頭髮幽幽說:「從古至今都是如此,風調雨順,百姓就會安生。而一旦發生災難,他們就會想敵對些什麼,以此來發泄恐懼。我是天子,我的臣民可以臣服於我,也可以轉眼反噬,這個道理我從小就明白,只要我示弱,就會被從天上拉到地下。坐在這個位置,身邊都是戰場,這種事,司空見慣,無聊至極。」
「你看這流言,你這麼傻,肯定不知道背後有多少人在推動,暗地裡又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動。」
廖停雁:「……我不懂。」
司馬焦:「我知道你不懂,但是有我在,你就什麼都不需要擔心,安心地待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