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第十四章

  晉趙兩國鬧翻了,趙胥終於是忍不了晉王這個豬隊友,最重要的是他覺得以晉王的昏庸,晉國滅亡是早晚的事。如今已經不能用從前的經驗來行事,雖然在原來的世界劇情里,晉國被他滅亡的比較晚,但現在看來,與其打魯國,他還不如先乾脆把晉國打下來。

  可惜,晉國損失慘重,趙國也沒討到什麼好,一場對魯之戰結束後,這兩國別說再起戰端了,只是對付國內那些不滿之聲和亂象,就已經足夠他們忙的。趙胥打了敗仗逃回國後,就一直試圖練兵強兵,再廣招良才,把自己從前知曉的那些將帥之才全部收到麾下,避免再發生渝關那種事。

  然而這從前很順利的事情,現在是屢屢失敗,要麼是找不到人,要麼是找到了卻發現對方早已投奔他國,好不容易撈到兩個,還需要不斷磨練才堪大用。

  他就如同困在淺水灘里的魚,縱使覺得自己入海便能化龍,奈何大海隔他十萬八千里,壓根去不了,也就只能繼續在淺水灘里蹦躂。

  這兩國消停了,魯國趁機休養生息,這一次險些遭遇滅國之禍,幸好背後還有殷國和其他小國的幫助,魯國為此,特地遞交國書與殷國建交。

  在這場戰爭里,殷國無疑就是得益最多的那個。殷如許從送來的信中看到如今的各國形勢,沉思片刻,又著手寫回信。

  她的信大部分是讓信得過的可靠之人,專程帶去給兄長的。是的,她並不是給母親寫信,而是給兄長寫信。她的兄長耳根子軟,沒什麼主見,但對她這個妹妹還算疼愛,雖然耳根子軟有壞處,但同樣也有好處,至少他能聽得進她說話。作為殷國國君之子,兄長比她這個公主能做更多的事。

  殷如許希望和平的局面能維持得更久,她希望至少在自己有生之年,不管是她如今的家,還是故園的家,都能平安。所以為此,她需要一個擁有自己血脈的孩子,將來能繼承這片草原,同時也需要一個和她血緣更親近的人,繼承殷國國君之位。

  她不由自主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孩子,從前只要一想到這個詞,她的心就是一陣抽痛,痛的多了,久了,就再沒有感覺。她自以為不會再有感覺,可是恐懼還是體現在了夢中。那一天她在噩夢中醒來,和沃突在夜晚騎馬奔馳,忽然間,恐懼就被她遠遠拋下了。

  她一天比一天平靜,最近,已經隱約能感覺到一些久違的喜悅和一點期待。這份喜悅和期待的心情,並不是她自己找回來的,而是沃突傳達給她的。

  「絮絮,今天怎麼樣?」沃突從外面回來,第一句就是這些日子以來習慣的問候。

  殷如許:「挺好的。」她看著沃突的手,果然,他今天又帶回來了新的東西。

  「今天是什麼?」

  「這個?這是鷹骨,在山岩下找到的,準備做個骨笛。」沃突把手裡的東西擺到她面前,讓她摸幾下。等殷如許看夠了,他摸出刀,拿著那根骨頭比劃,就開始又削又琢。

  從知道她懷了身孕開始,他就常從外面帶些東西回來,說要給未出世的孩子做幾樣玩具。說是幾樣玩具,但就這麼些日子,他零零碎碎已經做滿了一個小箱子了。殷如許往王帳角落一個紅漆箱子看了眼,那是她特地騰出來的箱子,專門用來放沃突做給孩子的小玩意兒。

  前日他說要給孩子削一把小弓,做完了,殷如許順口問他,等到孩子能用弓了,這弓會不會也壞了。沃突想了會兒,把那把弓送給了她,「那就給你用!」

  殷如許:「……」

  這種說是做給孩子,結果做完了又改主意送給她的情況也不少,所以,王帳他們的床旁邊還有一個紅漆箱子,裡面放的是給殷如許的東西。

  沃突看到了她懷孕後偶爾的異常表現,可他並不知道殷如許那些經歷,只猜測她是懷著孩子所以害怕,心裡也想借著這些小東西,逗她開心。雖然他並不希望孩子這麼早來,擔心公主身體受不住,可既然孩子已經來了,他也只能想辦法讓公主開心放鬆些。

  沃突做骨笛做了一半,因為這個需要細細雕琢,他做的比較慢,見殷如許在旁邊看著自己做的骨笛,他問:「骨笛,你想要嗎?想要就先給你了。」

  「不是做給孩子的,怎麼又送給我。」

  沃突放下匕首,把骨笛放在唇邊試了兩個音,又改了主意,「算了,這個做的不怎麼好,給孩子吧,下次我找個好的再給你做。」

  上一回,他在馳部回來,說看見那裡的小孩子玩那種會奔跑的木馬,就要給孩子做一個,殷如許看的有趣,拿在手上把玩了兩回,沃突就宣布那木馬歸她了,不僅如此,他還給殷如許做了好幾個,饒有興趣地塗上各種顏色,全都擺在王帳里那張新添的妝檯上,把殷如許的首飾都給擠的沒地方放了。

  他那段時間騎馬出去巡視草場,都會隨身帶幾塊木頭,沒事就拿出來削削砍砍,惹得其他人都好奇詢問,結果全部族都知道,公主喜歡他們族長做的小馬了。還別說,這小木馬挺好看,那日松家的小男孩每次過來,都眼巴巴看著公主那一堆小木馬,不知道多羨慕。

  部族裡的小孩們都有家裡大人給削的小馬,可是公主這麼多又好看的小馬,是頭一份,所以她就是孩子們最羨慕的人了。

  最好笑的是還有商隊問部族裡的人,這種小馬有沒有賣,據說販賣到中原等地,賣得還不錯。

  已是秋日,沃突忙起來了,他時常要帶著人去其他部,商討一些事,部族裡來找他詢問的事也很多,沃突不是很喜歡處理那些需要耐心和時間的事,以前他都是不想幹了就跑出去搶地盤,把事情扔給其他人,可現在地盤都搶完了,總不能自己搶自己,況且懷著孕的妻子在部族裡待著呢,他就像被線牽住了,在外面跑一段時間就想回來,這下子跑不掉了,只能硬著頭皮干。

  「這麼苦惱?」殷如許每次看到他捏著眉頭坐在那寫字都想笑話他。因為他這個族長,不怎麼擅長算術之類的,底下的其他部秋日裡送來多少牛羊,和哪個部打了一架收繳了多少東西,部落里今年新添了多少人口……之類的。

  他也不是不明白,這男人聰明得很,學什麼都很快,只是他實在嫌煩而已,耐心都被他自己給吃了,殷如許都不知道平時他對自己的耐心哪裡來的。

  「怎麼樣,數清楚了多少只羊嗎?」殷如許看他算的頭髮都快禿了,捂嘴偷笑一陣,提起筆在旁邊寫下一行數字。「是這個,算了,看你這樣,我幫你寫吧。」

  沃突如蒙大赦,乾脆地把這些事交給了她。殷如許一度懷疑,自己的族長之所以會被滅族,說不定就是因為沒人幫他處理這些事。

  公主的加入使烏圖部族的文字書寫習慣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因為烏圖部族很少用文字記載東西,那是巫的職責,他們的各種習慣風俗和經驗都是由一代代口口相傳,大多是用歌謠流傳,刻在骨子裡的記憶,並不像中原對文字的運用廣泛。

  在殷如許過來前,沃突都還是利用匕首刻字,還是他們本部族的數字,非常複雜。

  「我想讓人教部族裡的孩子學中原的文字,教他們用紙筆書寫,你覺得怎麼樣?」殷如許不太確定沃突會不會同意,但她確實選了一個很好的時機開口。她很清楚,習慣是最難改變的東西,而文化的融合,也需要很長的時間。當他們的下一代願意學習另一種文字和文化,就代表著一種認同和親近,所以,這是一種訊號。

  沃突注視著她的臉,綠眼睛裡有著洞悉之色,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鬢髮,忽然笑了,「好。」

  「族長,這不太好吧,我們自己也有文字,幹什麼要學中原那一套。」意料之中的,部族裡有些人不同意沃突的做法。

  那日松等沃突的親信則很支持,「這有什麼不好的,現在來我們這裡的商隊越來越多,大家學了他們的字和話,交流不就更簡單了。」

  眾人吵吵嚷嚷,上下尊卑在這裡沒有中原分明,所以大家吵著吵著就要動手,沃突也不管,他自己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足了,等下面人打完,他一抹嘴看其他人:「打完了?打完了就回去把消息傳下去,讓小崽子們去學。」

  「族長!」還有人不甘心,試圖再說幾句。

  沃突抬頭看過去,也沒和人生氣,只道:「以後部族裡的年輕人,會有比我們現在更廣闊的天空,如果只知道我們這一個部族的文字,他們的世界就只有這麼大。滿都,你希望你的孩子比你走得更遠,比你更強大嗎?」

  滿都沉默片刻,無言退了下去。

  沃突注視這裡所有的人,「我做的決定,不可能更改,你們應該都很清楚。你們不服,可以,但我不許有人私底下找公主麻煩,如果被我發現了……希望你們還沒忘記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十幾歲的少年狼神之子,殺死了老族長和一大部分烏圖貴族——現如今他們這種隨意的氣氛,也是因為當初那些看重權勢身份的烏圖貴族死的太多了,現如今能站在這聽沃突說話的,大多都是當初跟著他一起反叛的普通族民。

  他們不會忘記能有現在這個自由富足的烏圖部族是因為誰,更不會忘記提著老族長人頭的少年,是怎麼坐進王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