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雲渠雖驚訝,但還是快速俯身,伸手穿過她後腰扶住她,同時腳步一轉,避開了右側欲扶祝念安的手。
兩人身體聯玦翻轉,衣袂隨著動作在空中劃出優美弧度。
電光火石之間,雲渠便摟著祝念安穩穩站在了台階之下。
祝念安仰身躺在她懷中,眼眸緊閉,細看之下睫毛還在微微顫動,將乍然受驚之下少女的靈動展現得淋漓盡致。
英雄救美自是俊男美女更惹眼,可眼下金碧輝煌的殿前,一昳麗一嬌俏的兩個女子竟也叫人覺出異樣美感。
不少人下意識駐足看來。
「多謝……啊——」
祝念安臉色微紅,一邊開口道謝一邊終於睜眼,卻在看到雲渠的一瞬震驚不已,下意識叫了出聲。
雲渠眨了眨眼:「二妹妹沒事吧?」
祝念安忙從她懷裡退出來,臉色紅了又白,咬唇開口:「多謝姐姐……我無事的。」
「二姑娘何須委屈自己,放過他人!」一道清亮男聲從一側響起,正是方才欲伸手扶著祝念安之人。
雲渠轉頭看去。
男子瞧著約莫十七八歲,稱得上劍眉星目,周身泛著與靖安伯一般無二的悍氣,仿佛極不好惹。
此時,他正怒瞪著雲渠,明嘲暗諷:「祝二姑娘好端端走著,偏有人見不得她好,非將她撞個仰倒叫她出醜,轉頭卻裝模作樣救人,心機之深令人嘆為觀止。」
「何事?」祝太傅幾人也走了過來。
「無事!」祝念安忙急急道,「是我腳傷未愈沒站穩,幸而姐姐扶了我一把,父親莫要怪罪姐姐。」
祝太傅走至近前,卻面色平靜地斥她:「傷未愈就莫要出門,偏你上趕得緊,幸而如今皇上還未至,否則你還要來個御前失儀不成?!」
被當眾責罵,祝念安眼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隱約可見淚光閃動,最終卻只低頭開口:「是念安的不是,父親放心,日後我必謹言慎行。」
「太傅如此偏心,未免有失公允。」方才那男子皺眉開口。
祝子豐不樂意了:「韋兄,你怎可如此與我父親說話!」
祝太傅瞥了韋文彬一眼:「我如何做事,還無需韋公子指教。」
聞言,韋文彬眉間褶皺更深,眼中泛起肉眼可見的愚蠢。
祝太傅本就因寵妾滅妻、寵庶滅嫡之名被罵,更不知被御史台參了多少本,眼下絕好機會,無論雲渠是不是有意推祝念安,他都會偏向雲渠說話,甚至為顯大家長之「傳統公正」,還要厲聲斥責祝念安,以確保嫡出地位不動搖。
韋文彬卻看不透這點。
身邊親爹都要翻白眼了,他依然堅定要為祝念安出頭:「太傅此言差矣,您雖是長輩,可有錯也不該糊弄了事,做晚輩的更該時時指正不妥才是。」
祝太傅眉頭一跳。
靖安伯狠狠給了蠢兒子後腦勺一巴掌。
韋文彬還想說什麼,卻被韋婉連同靖安伯世子一起拽進了殿。
「犬子有口無心,太傅莫怪。」靖安伯敷衍般一拱手,見御史的眼睛終於從自己身上收了回去,立即抬步就走。
祝念安戲台子剛搭好就沒了捧哏,傻眼過後只能含淚低頭。
在場多數人無意圍觀兩個小姑娘的官司,但難免有那被她飽受可憐之態引得同情心泛濫之人。
雲渠無意與她掰扯,轉身離開。
皇宮裡行差踏錯一步都要命,更別說故意作死了。
就算現在與她掰扯贏了,也不見得會有個好下場,只怕更多是被以擾亂宮宴為由處置了,管你是不是被誣陷。
走進殿內時,她還是好心提醒了祝念安一句,聲音輕到呢喃:「有太子作保也未必安然無憂,妹妹需同往日般謹慎才是。」
祝念安一頓,看她的眼神有些震驚:「我……我與太子殿下並無關係,姐姐怎可如此污衊我?」
「抱歉。」雲渠微微頷首。
麟德殿極大,他們走了片刻才到祝家的位子,各自落座。
祝太傅被參成了個篩子也仍然得聖心,所以他們坐得也靠前些,甚至在一些無權宗室之前。
不多時,百官攜家眷便到齊了。
「皇上駕到——,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
這道尖利而高昂的聲音還沒說完,殿內眾人便已齊齊做出行禮姿態。
在太監總管最後通報完太子與晉王世子到後,正元帝終於壓軸出場。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上首傳來的聲音低沉而微含蒼老。
「謝皇上——」
隨大流落座後,雲渠餘光無意般掃過上首一眼。
當今正元帝四十有一,算不得有多老,但許是做皇帝格外操勞之故,他臉上皺紋已顯,人瞧著也比實際年齡大了幾歲,但勝在五官不錯,中和了他不怎麼樣的性格。
他有六子四女,偏子孫繞膝卻獨寵太子,只因後者為他深愛的元後所出。
不過皇室的嫡長子,也的確夠稀缺,也夠尊貴了。
此時正元帝也徐徐開口:「太子鎮壓長陽暴動,怒斬貪官,還長陽官場一片清明,勞苦功高,今日特設此宴與眾卿同慶,當盡興而歸。」
他話落,宗室重臣便緊隨其後誇讚起太子英勇之姿。
外頭災民剛得飽腹,皇宮歌舞昇平觥籌交錯。
聽過眾人一圈稱讚過後,太子才謙虛開口:「兒臣有今日皆得父皇教導,卻因您之故被諸位大人如此盛讚,實在愧不敢當。」
這話哄得正元帝展平眉頭,飲酒而笑。
「太子所言甚是。」穆庭含笑接話,「咱們一身本事皆得皇伯父悉心教導,太子莽撞衝動,只因得您三分真傳就立下如此功績,想其終身都受用不盡,但侄兒貪心些,斗膽想得您五分真傳,不知皇伯父可允?」
明目張胆的拉踩太子,偏生還將正元帝逗得朗聲大笑,指著他連聲開口:「你呀,這張嘴淨是哄人……罷,允你五分又何妨?瞧你能翻出天去!」
話里抱怨,語氣卻是止不住的開懷。
太子握著酒杯的力道微緊,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穆庭:「庭弟可是眼紅本宮此番功勞?」
「那又如何?」穆庭眉梢微挑,「皇伯父這般為你設宴慶功,因你開懷,還不叫旁人眼紅了不成?」
太子微含冷笑,正欲說話卻被正元帝搶先——
「你們兄弟倆啊,自幼就喜較勁,今兒不過微末小事,也值當眼紅一回?」他無奈搖頭,隨後便許諾穆庭,「瑾瑜若喜歡,為你再開一宴又何妨?可莫與你皇兄吃醋了!」
瑾瑜是他為穆庭起的乳名,懷瑾握瑜,可見拳拳愛護之心。
當然這名字只有他能叫,太后也勉強能分幾回。
其餘人是半點沾不得的。
而此時聽到他隨口便要為穆庭興師動眾再勞百官一回,而穆庭竟也敢張口應了時,眾人心裡直罵奸佞狂妄如斯,面上卻只能揚起笑容恭維。
瞧正元帝那模樣,倒真像是沉浸在寵愛的孩子為奪他喜愛與注意力而爭寵的戲碼中了,搖頭無奈又百般縱容。
大抵是見不得他如此享受,淮南王帶頭歌頌起了他的功績,成功岔開話題。
百官紛紛效仿,其中尤以祝太傅最盛,好聽話一籮筐的往外蹦,偏還真誠得緊,要麼活該他得聖心呢。
一時間殿內歡聲笑語,好不樂哉。
雲渠頭回參加宮宴,卻沒有稀奇,只余百無聊賴。
直到太子提起方才殿外之事。
「方才聽聞麟德殿外似有爭端,不知始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