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
雲渠看著換過衣裳後臉色稍有紅潤的衛妙言,溫聲開口:「衛姑娘身子可有不適?不如再喝碗薑湯吧,如今雖是初春,湖水卻也寒冷,不好大意的。」
衛妙言低低應了一聲,接過雲渠遞來的薑湯,抿著唇一飲而盡。
「……多謝縣主,你是個好人。」
見她眼圈有點紅,眸中帶著十分的感激,雲渠錯開她的眼神。
這麼單純的姑娘,她都不好意思算計了。
衛妙言不止在衛家飽受欺凌,在貴女圈也一樣,分明身份也不算低,偏偏因為這副軟性子與無人撐腰的緣故,硬生生活成了個小可憐,以至於如今稍微受到些許善意,就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今日也算雲渠有意無意算計到的結果。
她有意接近衛妙言,今日也的確有打算著在她被欺負時挺身而出的想法,卻沒算到襄陽侯府二姑娘那麼瘋,大庭廣眾就敢毫無顧忌地推人下水,想是從前沒少這麼幹,今日便干順手了。
在她落水時,雲渠是有機會拉住她的,可因為想要救人施恩,那一念之間的猶豫之下就白白錯失了機會。
現在回過神來,雲渠深覺自己變了。
以前不計回報的幫人助人的她,現在也變得精於算計,面目全非,甚至因為情感淡漠的原因,她連愧疚的情緒都少有,只有裝出來的溫柔善良。
「不必謝我,你需要自己立起來才是,不然以後還會被欺負。」她道。
衛妙言垂眸:「不能反抗……反抗了,下次會更受罪。」
這不是活脫脫的霸凌麼?
雲渠沒再勸她,只是牽著她的手去了花園。
此時,襄陽侯府二姑娘正被襄陽侯押著道歉,衛夫人站在她對面,神色不悅而冷淡。
衛妙言睜大了眼睛。
「看到了麼?」雲渠對她道,「你父親官位並不低,更是當今心腹,只要你行得正立得住,外頭有人欺負你,你大可叫你父親母親替你討回來……即便是襄陽侯也一樣。」就更別提襄陽侯的女兒了。
禁衛軍統領素來都是帝王心腹中的心腹擔任,穆庭如此,衛峰亦如此,哪怕是襄陽侯都不敢明著得罪他。
衛妙言一個小透明,的確不會被衛峰夫妻放在心上,但若有人借著她打衛府的臉,衛峰夫妻便不會坐視不理。
她深深看著衛妙言:「自己羽翼不夠的時候,要學會借力打力。」
衛妙言眼神時而懵懂時而恍然,不知在想什麼,但她轉頭看雲渠時的眼神卻亮極了。
雲渠拉著她上前,順理成章地承了襄陽侯府二姑娘的一個道歉。
衛妙言有些受驚,但察覺到雲渠握著她的手微緊,她頓覺身體有了力量,小聲但順暢地說了句「沒關係」,還得了襄陽侯的賠禮一份。
雲渠這才回了自己位置上,全然無視襄陽侯府二姑娘投來的怨恨目光。
她與襄陽侯府本就是敵對關係,也不懼再拉仇恨了,再說……在政敵家裡言行無忌,該長記性的是這位二姑娘才對。
一場宴會無知無覺就過去了。
雲渠送完賓客後,便被祝母夫妻叫了過去,問起今日始末。
她如實說過後,祝太傅冷哼一聲:「襄陽侯仗著有太子撐腰,一向行事張狂,其子女也盡沾了那副德性,輕狂的厲害,待我明日必要參他一本!」
襄陽侯府二姑娘那句話,可是將在場所有人都罵進去了。
「那衛五姑娘如何了?」祝母關心地問道。
「只是受了驚,回去喝兩副安神藥就好。」
祝母這才放了心,囑咐過她備下一份賠禮送去衛府後,便叫她回去歇著了。
雲渠回去正準備看書,便驀然一頓。
「世子既來了,何不現身?」
穆庭從涼亭後走了出來,難得欲言又止,半晌沒開口。
司棋等人安靜地退下,雲渠走去涼亭坐下,抬頭看了眼大亮的天色:「世子莫不是夜闖臣府玩膩了,竟敢青天白日來?」
「我沒走。」穆庭道,「是你父親請我來的。」
雲渠無意與他糾結這個話題,只是徵詢的目光看向他,示意他直接說明來意。
「你當真看上杜家那個紈絝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不學無術,整日招貓逗狗,將將及冠還未有功名官職在身,並非良配。」
穆庭說得認真,雲渠卻並不在意:「無礙。」
「杜夫人寵子如命,你若嫁過去,必要被她刁難,杜家前兩個兒媳都是這樣。」
「無礙。」
穆庭皺緊眉頭,絞盡腦汁地思索著杜嘉年的黑歷史。
雲渠看了他一眼:「世子不願我嫁給他?」
「……不願。」
私心裡來說,他自然是想雲渠等他兩年,待他處理好一切後再風風光光迎娶她,可誰也沒規定雲渠就一定要等他,她若想嫁給旁人,按常理來說,他是該放手成全。
但他不想成全。
「這趟渾水,你非蹚不可?」沉默良久後,他問道。
「我舅舅的仇,我必報不可。」她對鎮北侯世子沒什麼感覺,但鎮北侯夫妻放不下,她便放不下,「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我自己的仇自己會報。」
她不信穆庭,即便信,她也不會叫他代勞,沒這樣的道理。
她話已至此,穆庭也明白沒有轉圜了,心中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五味雜陳過後,他道:「既要聯姻,杜學士還能比我價值高麼?姑娘不如選我。」
不知是沒將杜嘉年放在眼裡還是旁的原因,他口口聲聲只提杜學士。
雲渠抬頭看著他,慢吞吞搖了搖頭。
穆庭不解,繼續道:「你既決意如此,我必傾盡全力護你無恙。」
「我只是想說……」雲渠眨了眨眼,「你已經沒機會了。」
「?」
「先前我提起過後,你斷然拒絕,我便不再將你納入聯姻名單中了。」雲渠看著他,忽地笑了,「錯過就是錯過了,哪有回頭重來的道理。」
穆庭眼眸微睜,神色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