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你實在叫我失望

  說罷,她輕輕策馬趕去,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蠱蟲身軀扭動得便更激烈了。

  雲渠會意,仔細收好蠱蟲後,這才飛身離開馬兒,輕飄飄落在了不遠處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上。

  低頭看去,她眉梢微挑。

  樹下,陸川滿身血跡,大大小小的傷不一而足,但最觸目驚心的還是他的右腿……膝蓋骨處憑空出現一個不太平整的斷截面,而小腿處已經變得空空蕩蕩,結合不遠處一些滲著血跡、皮肉都沒掉乾淨的骨頭,很容易猜到發生了什麼。

  陸川也算有幾分本事,這麼長的時間都從虎口下活了下來,此時他正費力地運起內力,托著自己往河邊去,似乎要借著水流衝力逃出生天——雖然滿身傷落在河裡也不一定能活,但至少比被嚼個屍骨無存要更有生還的希望。

  老虎這麼長時間只吃了一條腿,還被眼前這個弱小的人傷了又傷,已經變得暴怒無比,盯著陸川的眼神如有實質,冰冷到足以叫人看了發顫的程度。

  陸川面色還算鎮定,冷汗卻不斷落下,洗刷著沾滿血跡的臉,卻叫他的臉更狼狽了三分,眼中通紅的血絲更暴露了他並不平靜的內心。

  他咬著牙,忍著劇痛,用盡平生最快的力氣往河邊逃去,壓根兒不敢也沒時間回頭看暴怒的老虎究竟追來了哪裡,可本能的敏銳卻立刻感受到背後傳開的股股寒意,連同方才感受了無數次的灼熱腐臭的鼻息……仿佛就在耳邊。

  他心中警鈴大作,可身體氣力已經用盡,求生欲再強也敵不過身體的無盡疲憊。

  他閉了閉眼,終於意識到自己即將命喪於此。

  不知過了一瞬還是很久,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仿佛重物砸地的沉悶聲響,連帶著腳下的地似乎都震了一震。

  他睜開眼睛回頭,正見身後咫尺之遙的老虎轟然倒地,身體仿佛與他一樣提不起絲毫力氣,只剩一雙眼睛還在緩緩轉動。

  他猛然鬆了一口氣,看向走來的雲渠,內心極其複雜。

  「表妹……」

  他話未說完,就見雲渠蹲下身子,輕輕撫了撫老虎的頭,動作極其溫柔,還拿出了金瘡藥,叫身後侍衛給它上藥。

  「你——」陸川瞬間目眥欲裂,「大蟲是你招來的?!你想殺了太子?!」

  聞言,雲渠輕笑一聲:「不是。」

  說罷,她有些稀奇地看著他:「太子毫不顧你生死,心上人也拿你擋獸,你竟還在意他們麼?」

  陸川默了一瞬,不知是識時務還是真這麼想,只道:「他二人無情無義,我今日蒙受多番苦難,此後定與他們不共戴天!」他眼中浮現厲色,繼而抬頭看向雲渠,「表妹若有意,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表哥如今沒了腿又重傷在身,要如何助我一臂之力?」雲渠又笑了笑,緩緩向他走來,「還是你覺得,在你種種行跡過後,我能與你冰釋前嫌,亦或放虎歸山?」

  她語氣輕柔,陸川看著她緩緩逼近的腳步,卻不由自主掙扎著往後退去。

  「表妹此言何意?可是有人在你身邊說了什麼,挑撥你我感情?」

  雲渠走上前,一腳隨意踩在了陸川斷腿處,後者頓時痛呼出聲,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冷汗又滲出許多。

  「以冰水誤導表弟滴血認親結果,暗中敗壞表弟名聲,又煽動何四幾人挑事……這不都是你做的麼,談何旁人挑撥?我若沒猜錯,即便那日我沒有開口要求比試,你也會促成此事,繼而暗中對表弟下手,事發後你依然乾乾淨淨,禍端也皆源於何四幾人,誰也不會查到你身上……畢竟獵場上實在太多意外,就像現在一樣,是麼?」

  雲渠每說一句話,陸川臉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後一句,他已經猜到了這場「意外」,雲渠即使並非元兇,也絕逃不開干係。

  「表、表妹……」身體與精神雙重重壓之下,他已經支撐不住,勉力開口道,「我並未做過這些事,想是有心人挑起我們內部爭鬥……當然,從前我的確有做得不對之處,我向你道歉,此後我願以你和二弟馬首是瞻,只求你……救我一回。」

  他說得十分誠懇真心,襯著眼下悽慘至極的狼狽模樣也的確可憐。

  雲渠眼中卻不帶任何情緒。

  「去年災民入城,你派人毀我容貌,後又意圖取我性命,只為給心上人蕩平前路……我已經給過你機會。」她看著他,定定開口,「不止一次。」

  「但你實在叫我失望。」

  平淡的語氣卻叫陸川雙唇震顫,半晌無言。

  「我並非有意——」

  「你傷我,我可以原諒你。」雲渠語氣溫和地說完,又陡然變得凌厲,「但陸岸是我護著的人,你對他下手,我便不能容你。」

  被她挑明一切,陸川本就因重傷斷腿而疼得遲緩的腦子愈發不濟,一時除了否認,竟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雲渠看著他,剛想繼續開口,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

  反派死於話多,她深知這個道理,但一想到陸岸或許會在陸川算計下喪命,她就憤怒不已,只想先誅了陸川的心,未想話說到一半,還沒來得及以祝念安刺激他,她就從憤怒的邊緣回過神來,這才發現竟浪費了不少時間。

  耳邊已經隱隱傳來了馬蹄聲,她催動蠱蟲,驅使老虎離開,隨即便一把藥灑下,準備無聲無息了結了陸川。

  她不願殺生,可她不殺他,他便會殺了陸岸。

  那是她罩著的小弟,再蠢也不能任由旁人欺負了。

  但或許是她一語成讖,話太多果然影響運道——就在藥即將落入陸川口鼻中時,卻忽地被一陣微風吹散,半點都沒沾上後者的肌膚。

  雲渠警惕抬頭,掃視了四周一圈,卻並未察覺到半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