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我父王並非病逝

  正元帝態度分明,在場眾人無論真心假意,也俱都紛紛表態,斥責不屑於燕國狼狽之舉。

  穆庭始終含笑,不發一言。

  最後還是太后道:「行了,瑾瑜還有傷在身,你們都留在這裡,只能擾得他不得休養,都回去吧。」

  眾人應是,太后看了正元帝一眼,也催他道:「皇帝也回去,明日便是春獵,你該養足精神才是。」

  「皇祖母說的是。」穆庭也道,「皇伯父一路奔波,該先歇著,待侄兒明日給您請安。」

  正元帝面上露出幾分笑意,輕拍了拍他沒受傷的一側肩膀:「好,明日朕便等著你。」

  穆庭含笑應下。

  眾人先後隨正元帝離開,走到院中時,正見兩個小廝搬著箱子迎面走來,他們看到正元帝,忙上前行禮,卻未想疏忽手下,箱子摔到地上,將裡頭東西都摔了出來,落了一地。

  「放肆!」甘懷立即厲喝出聲,「竟敢驚擾聖駕!」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兩人慌不擇路,顫抖著身子跪下請罪。

  正元帝卻未曾開口,怔怔看著地上被摔成兩半的玉佩出神。

  良久未曾聽到他說話,眾人一時都有些疑惑,有少許膽子大些的抬起頭,就正見他如此模樣。

  皇后掃了那兩個白著臉告罪的小廝一眼,開口問道:「你二人在此處作何?」

  一人忙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話,世子剛來莊子上,奴才等奉命為世子收拾貼身之物,方才將帶來的東西歸置好,這便將世子的貼身之物先送來屋裡,省得世子尋不到著急。」

  「貼身之物?」正元帝目光複雜。

  他頓了一瞬後,竟揮退了甘懷,親自俯身將那摔壞的玉佩撿了起來,毫不嫌棄地拍去上頭微不可見的灰塵,拿在手裡摩挲。

  皇后惋惜道:「這玉佩成色上佳,品相難得,摔壞倒是可惜了。」

  「瞧著有些年頭了。」常貴妃接話道,「想是世子佩戴多年之物。」

  聽到她的話,正元帝沉沉嘆了口氣,語氣難辨:「這是晉王及冠時,朕送他的玉佩。」

  皇后面露驚訝:「難怪臣妾瞧著眼熟,從前晉王似乎便將這玉佩隨身佩戴的。」說罷,她頓了頓,語氣更顯惋惜,「晉王與皇上兄弟情深,生前時時佩戴您送他的玉佩,他離世後,他的兒子又將這玉佩妥善收容,貼身佩戴,想是時時追憶亡父,也替亡父追憶與您曾經的情分。」

  話究竟煽不煽情,得看對誰說。

  皇后這番對旁人而言只是唏噓一瞬的話,卻叫正元帝瞬間紅了眼眶。

  頓了片刻,他看著手中玉佩,聲音微啞地開口:「皇弟命苦,幼時歷經深宮傾軋,好不容易待朕登基,有了好日子,卻英年早逝,徒留朕與母后白髮人送黑髮人。」

  他說完,在場一時卻沒人敢接話。

  晉王與元後一樣,都是正元帝心中忌諱最深之人,等閒不敢言談。

  「皇上乃真龍天子,晉王得您庇佑,來世必然一聲順遂無憂。」皇后輕聲安慰道,「瑾瑜不正是得您庇佑才轉危為安的麼?晉王泉下有知,必然安心不已。」

  聞言,正元帝面色複雜一瞬,卻稍縱即逝。

  良久後,他嘆息一聲,收緊手中玉佩,大步離開。

  雲渠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心下明白,穆庭短時間內可以平安無事了,說不得還要得到正元帝愧疚之下的百般補償。

  白月光就是白月光,連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不能免俗。

  一個死去的、不會受到任何猜忌的白月光,誰能忍住不多懷念三分呢。

  她想了想,顧及到太后還在裡面,便沒有再返回去找穆庭,只回府陪了陪趕來的祝母等人。

  不過待夜間將至後,穆庭倒是主動來找她了。

  「氣息不對,動作也過於僵硬。」

  彼時雲渠正在院中練功,聽到這道冷不丁響起的聲音險些岔氣,她偏過頭,正看到飛身落在屋檐上的穆庭。

  「世子下回指教,可否落地後再開口?」她建議道。

  不等察覺到陌生氣息就先聽到聲音,尤其在全神貫注之時,實在太考驗心臟。

  「自可。」穆庭微微頷首,輕飄飄落地,繞著她轉了半圈,開口道,「松而不懈,緊而不僵。」

  雲渠愣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穆庭是在糾正她的問題。

  還沒等她回話,穆庭就提醒道:「排除雜念,目視前方。」

  來不及再想其他,雲渠依言照做。

  穆庭與鎮北侯練的路子不同,卻年紀輕輕就毫不遜色於後者,稱得上當世強者,能得他指點的機會不多,她萬不能錯過。

  穆庭說是指導,便毫不留情,一一指出她的問題,最後還與她對打了一場,未使出十分氣力,只點到為止,但也叫她受益良多。

  末了,她笑盈盈道:「都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我得世子一番指點,也勝過我十日苦修。」

  「姑娘天資絕佳,即便沒有我,進益也可一日千里。」

  雲渠道了聲謝,請他去院中的涼亭落座,到底人家陪著她練了將近一個時辰,不好連杯茶水都沒有。

  司棋來上了茶後就退出去了,院中暗衛們得了雲渠點頭,也退下了。

  雲渠喝了口茶,想起白日裡的事,說道:「今日從世子院中出來時,曾見你貼身玉佩摔碎,被當今拿走了。」

  穆庭點了點頭,說辭與正元帝相同,那是晉王的遺物,又與正元帝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我父王遺物很多,只有這塊玉佩意義不同。」他眉眼深深,手下轉著茶杯,唇角含笑,「那是皇伯父登基之初,給他餘生平安的承諾。」

  雲渠算了算,晉王及冠之年,好像正是正元帝登基那一年。

  「先帝在位時皇貴妃盛寵,皇祖母縱為皇后,也被壓得黯然無光,皇伯父作為皇長子,有宗室與老臣保駕護航,皇貴妃對他下不了手,便將怒氣盡數施於我父王身上,他替皇伯父擋了不少災,後來百般籌謀之後,皇伯父終得以登基,將皇貴妃母子踩在腳下……那些年的相互扶持不是作假,他或許也心疼這個弟弟,所以他登基之初,便在我父王的及冠禮上許下承諾,護他一世榮華安康。」

  聽到這裡,雲渠也算明白了。

  「晉王在當今登基不過三年之際便病逝,想來當今心中必定遺憾痛惜,便因此將感情盡數放在了他唯一的兒子身上。」

  她說完,穆庭唇角笑容卻變得譏諷:「我父王並非病逝,他也不止我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