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綰綰掩面一路跑回到自己庭院,貼身丫鬟迎上來,看到小姐臉上兩塊鮮紅欲滴的巴掌印,頓時大驚失色,「小姐,您這是……」
「滾開!」
向綰綰一把推開貼身丫鬟,衝進屋中就是一陣狂轟亂砸,瓷瓶器皿摔碎的聲音幾乎練成片。
過了許久,屋內消停下來。
貼身丫鬟小心翼翼地進屋,看著滿地狼藉,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道:「小姐,可是要去告訴家主?」
「不。」
向綰綰眼眶泛紅,聲音微啞:「備車,我要去找娘!」
一個時辰後,城北仙福寺。
向綰綰推開齋房大門,一眼便看到娘親穿著樸素,正在佛像前專心念經,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
她方跨進門檻,屋內的念經聲頓時停下。
中年婦人轉過身來,眸眼掃過向綰綰臉上的巴掌印,毫無意外,只淡淡道:「怎麼找來這裡,有何事不能等到為娘回去後再說?」
「娘親,您莫騙我。」
向綰綰一臉委屈,「你早就知道爹爹忌憚萬家,你夾在中間,所以就常來此處躲清靜?」
中年婦人放下佛珠,皺了皺眉:「是誰與你說這些?」
「你先告訴我,是也不是?」
向綰綰揪緊袖子,逼到娘親面前,「上次父親大人是因為忌憚萬家,才不讓我去熾焰宗?而不是所謂的……為我好?!」
中年婦人沉默,看著女兒咄咄逼人的面孔,轉頭別過視線。
如此動作,無異於默認。
「你早就知道?」
向綰綰一臉不敢置信,搖搖欲墜的內心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崩塌,她拽住娘親的袖子,兩眼充血:「為何不告訴女兒?」
中年婦人盯著女兒扭曲的面孔,輕輕一嘆:「為娘,是怕你傷心。」
「傷心?」
向綰綰又哭又笑,笑得歇斯底里,「到底是怕傷心,還是怕丟了顏面?你們將我蒙在鼓裡,把我當成傻子一樣耍?
女兒在你們眼中,到底算什麼?是玩物?還是不值一文的棄子?」
中年婦人微微動容,反手抓住女兒手腕:「綰綰,你知道又能如何?」
向綰綰嬌軀輕顫。
「你母親我,不過區區鍊氣修士。」
見女兒安靜下來,中年婦人長嘆一聲,道:「向萬兩家之事,乃是修煉資源之爭,更是地域之爭鬥,你我摻和不得。如今你既然知曉,便隨我一同留在此處,靜心禮佛,也好過丟了性命。」
「我不!」
向綰綰陡然掙脫開手腕,後退一步,道:「母親,你年紀大了,失了求道心,可女兒還沒有。女兒還年輕!還有機會拜入仙門,現在就讓我放棄,我怎麼甘心?
還有仙緣!
這次東真傳過來,就是為了仙緣,我若是得到,定能一飛沖天,到時候……我要那向苼好看!」
「仙緣?」
中年婦人臉色微變,「綰綰,聽母親一句,不要去!修士之間的爭鬥,豈是你能插手的?」
向綰綰冷冷一笑,轉身就要離開。
中年婦人心知勸不了,只能再道:「慢著!你若真踏入修真道,此刻無需冒險,正有一個好辦法。」
向綰綰腳步一頓,立馬回過頭來。
中年婦人目光微沉,「你去投靠東真傳。」
「母親,您竟有東真傳的門路?」
向綰綰又驚又怒,「為何不早早拿出來,讓女兒平白等了這麼久?」
「母親若是有,如何會讓你等。」
中年婦人面露無奈,「若是可以……娘親真的不想讓你走我的老路。東真傳不比向家,他乃結丹大能。你即便是得手,也有可能隨時被拋棄,到時候……」
向綰綰聽到這裡,終於明白母親話中含義。
「你要我去當東真傳的侍妾?」
她聲音拔高,神色變幻片刻,竟未有多怒意,反而露出堅定之色:「東真傳何等人物,若是被她看上,就算日後真如母親所言,女兒也不後悔!」
「也罷。」
中年婦人嘆息一聲,從手邊暗格抽出一本冊子,遞給向綰綰,「此乃一門媚術,娘親當年便是靠它,促成兩家聯姻。也不知此術對那東真傳能否有效果,你若是一次不能得手,倒可以此一試。」
向綰綰眼神微亮,欣然接過冊子,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多謝娘親!」
她收好冊子,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中年婦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神色恢復平靜,眼裡無甚歡喜,只有悲哀。
宗族女子若無資質,下場大多如此,修習媚術成為聯姻的工具,她的女兒,終究也難逃窠臼麼?
而與此同時,向家。
向鴻羽等人已結束商議,來到閬苑。
主廂房華麗尊貴,自是留給東景煥,向鴻羽則是在向苼隔壁房間住下,方才安坐,便命琴機將向苼喚來。
「苼兒,為兄有話問你,你定要說實話。」
向鴻羽沉聲言罷,看了一眼琴機。
向綰綰的事,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琴機心裡咯噔一聲,卻不敢繼續停留露出馬腳,只得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向苼揪著衣角,懨懨道,「哥哥想問何事?」
「昨夜在靈舟,你可有異常?」
向鴻羽緊緊盯著向苼的臉,「東景煥可曾找過你?」
「東師兄?」
向苼面露茫然,「東師兄為何要找我?」
向鴻羽聞言眉頭卻未鬆開,接著發問:「那你昨夜都幹了什麼?可曾發現有何不對?」
「小妹昨夜上船後,便自睡了。」
向苼弱弱地搖了搖頭,「至於其他的,不曾發現有何不對。」
「鴻羽,這小丫頭區區凡人,感知遲鈍,你問她能問出什麼來?」
識海老者暗中發話,「昨夜多半是那東景煥修煉,怕你暗中窺探,是以提前開啟你房中陣法,屏蔽感知。至於這丫頭,為師的手段並未被破壞,你且安心就是。」
向鴻羽心中稍安,「徒兒非是不信師父,只是想確認一番。」
兩人暗中交流著,卻見房內驀然吹進一陣微風,隨後房中二人眼前一花,面前便多出一人來。
向鴻羽一驚,連忙起身行禮:「東師兄。」
「哈哈,我看你院門開著,便自行進來了,師弟不會怪罪吧?」
東景煥笑著,看見向苼,頓時詫異:「令妹也在,倒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師兄言重了,我與愚妹不過話些家常。」
向鴻羽面露疑惑,「不知師兄忽然前來,所謂何事?」
「啊,非是我有事,而你令尊。」
向鴻羽笑容不減,「他似有事與你交代,我索性順道帶個話。」
「父親?」
向鴻羽眉頭微蹙,遲疑地看了一眼向苼,最終沒有讓其同去,只一抱拳道:「師兄自便,師弟去去就回。」
東景煥輕嗯一聲,待得向鴻羽離開感應範圍,臉上笑容頓時收斂。
他翻手將一枚琥珀色的玉石丟給向苼,「此物便是魂音草根莖,魂精。」
玉石入手微暖,向苼心中頓時踏實一分,鄭重其事地朝東景煥行了一禮:「多謝師兄慷慨!」
「這可不是慷慨,如你所言,此乃交易。」
東景煥似笑非笑,眸子輕輕飄過門外某一處,「外面有老鼠在。」
「是家中嫡女,不必多管。」
向苼微微勾唇,「想來有師兄在,她便是站在門外,也聽不清我們談話,是也不是?」
「不管?」
東景煥挑了挑眉,此女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他也不挑破,點了點頭道:「自然,你大可放心開口。」
「陸玉山此人。」
向苼眼中冷芒一閃,「不知師兄可熟悉?」
「陸師弟?」
東景煥心頭劇震,想起記憶中的陸玉山性子柔軟,向來只知忍讓,人前人後都沒有一句狠話,他眉頭不禁狠狠皺起。
他設想過許多人,卻從將矛頭指到陸玉山身上。
沉默片刻,東景煥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冷沉,「你有十分把握?」
「猜測終究是猜測,自無十分把握。」
向苼抿了抿唇,「不過此人,師兄可見過?」
她揀起壓在書下的畫像,遞到東景煥跟前。
東景煥只看了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陸玉山身邊的一貼身小廝。
他依稀記得,從很小的時候,此人就跟在師弟身邊侍奉,事事盡心,師弟也很喜歡他。
如此過去二百年,此人早該死了。便是未死,也是老態龍鍾,向苼又豈能見過其年輕模樣?
「此人,乃是天衍教右護法,地位尊貴。」
向苼在一邊解釋道:「若論及修為,恐不在師兄之下。前兩日,我在方寸集見過他。師兄若是不信,可去盪塵峰照水亭驗證。
該說的,小妹都已經說得清楚,這筆交易,師兄可還覺得划算?」
東景煥面色微沉,沉默了一下,道:「此事,除了我,你可還告訴過其他人。」
向苼果斷搖頭,「若非被師兄看破,小妹便是連師兄也不會說的。」
「如此就好。」
東景煥點頭的片刻,神色已然恢復平靜,「外面那女子,你要如何處理,若是不麻煩,我可不吝幫你一把。」
向苼面露詫然,旋即掩嘴輕笑,「師兄願意幫忙,那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