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血月,照出一座凡人小鎮的輪廓。
街道空曠,向苼站在小鎮牌坊下,目光掃過帶著血色邊緣的一間間房屋。
這顯然是那條巨蛇製造出的幻境,卻與槐樹妖的一模一樣。
她原本以為,幻境是槐樹妖的本命天賦,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前輩,這幻境古怪得很。」
裴石在旁出聲提醒道:「尋常幻境,以劍意破之輕輕鬆鬆。可這些妖魔製造出的幻境,真實異常,我們五人之前全力施展劍意,也無法影響幻境半分。」
林奇聽到裴石一口一個劍意,忍不住問道:「道友,此前我們在幻境中看到萬脈劍宗的令牌,你莫非真是……」
裴石不知林奇與向苼是何關係,聽到這話,不敢怠慢,連忙回道:「道友所言不差,在下的確出自萬脈劍宗,為懸劍脈真傳弟子,名裴石。」
此話一出,林奇兩眼都瞪圓了,「真的啊?!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活的三大宗弟子呢!」
「師弟,不得無禮!」
燕飛鵬深吸一口氣,旋即抱拳拱手:「小弟初涉修真界,不通禮數,還請裴真傳多多包涵。」
裴石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在意,眼見向苼邁步往鎮中走去,他連忙一瘸一拐地跟上,語氣略顯焦急:
「前輩,我還有四位師弟師妹在祭坑裡,那條蛇妖說不定就要吞噬他們恢復傷勢。
還請前輩儘快破開幻境救他們,日後我萬脈劍宗必有重謝!」
「重謝就不必了。」
向苼回頭看著裴石,淡聲吩咐:「你帶著林奇二人儘量躲遠,握好玄龜甲,保全自身。」
這一句話說來平淡,裴石聞言卻是心頭一凜,連忙點頭帶著林奇二人遠遁,一直走到幻境鎮外的邊緣,才停下來,目帶期盼的看著鎮內。
前輩肉身強悍,應是化神期體修,卻又有一股不弱的劍意傍身,甚至還擅長極為深奧的禁制之法。
修真界何時出現過這樣一個人物?他此前竟從未聽說過。
真不知前輩會用什麼辦法,破開這難纏的幻境。
向苼走在城鎮中,卻並不著急破開幻境。
這幻境論真實程度,與槐樹妖所設的別無二致,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她循著記憶,來到一條偏道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密密麻麻的凡人,正在瘋狂地撕咬一面看不見的禁制屏障。
向苼走到屏障前,伸手一點表面,無數禁制符文從她指尖擴散開去。
原本有些搖晃的禁制屏障,有了新的符文融入,立刻重新變得穩固,向苼的神識也在隨著符文擴散,很快延伸到幻境之外。
這一看,卻令她眉頭皺起。
巨蛇,又消失了。
隱靈梭還在虛空穿梭,若巨蛇妖躲入空間夾層,她依然能感知到,可現在,空間夾層之中,竟無半點蛇妖半點氣息存在。
通往谷外的入口,已被她用禁制屏障擋住,巨蛇妖是怎麼逃走的?
咔嚓!
禁制嵌入的幻境邊緣,忽然崩開一條裂縫,露出外界景象。
向苼眼眸眯了眯。
看來那條巨蛇,是真的逃了。
失去巨蛇操控,這幻境儼然成了無源之水,就算不干涉,至多等待一個時辰,也會自行崩碎。
這一個時辰,向苼自然不會等。
她伸手覆在裂縫處,肉身橋上,脈輪緩緩轉動,眼底立刻閃過一道金色鎖影,一股霸道命勢瞬間爆發,橫掃天地!
幻境邊緣。
裴石正盯著手中的玄龜甲發愣,忽然感到胸口一悶,仿佛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壓在了心口,壓得他身形一個踉蹌,玄龜甲差點脫手飛出。
林奇與燕飛鵬二人更是不堪,被震得七竅流血,齊齊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裴石連忙俯身檢查二人一番,見他們只是昏了過去,這才微鬆口氣,抬頭望向向苼的方向,眼露震撼。
「這是……元神威壓?」
他清楚化神期的元神之威,對低階修士的壓迫極為厲害。
可他是出竅後期,距離元神完全蛻變也只差一步,即便近距離正面硬抗元神威壓,也不該如此不堪。
更何況,他此刻距離向苼極遠,中間還隔著一面玄龜甲。
若是沒有這面玄龜甲……
裴石低頭掃過林奇二人,深深吸了口氣,眼裡浮現出深深的敬畏,內心不敢再生出任何探究對方修為的心思。
光是這一股霸道絕倫的元神威壓,就足以讓他將對方當成殿主級人物看待。
在門中,他們這些真傳可沒有資格直接見到殿主,如今陷入此等險境,卻能得殿主級大能親自出手相救。
「此番,當真是走了大運。」
裴石心中感慨,耳邊忽然傳來一連串的「咔嚓」聲。
他抬頭一看,便看到在他眼中堅不可摧的幻境天空,已經碎成了一張蜘蛛網。
嘩啦——
幻境轟然破碎,顯露出原本的山谷。
碎片倒卷之間,向苼緩步而來,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走吧,去救你那四位同門。」
……
裴石傷勢雖重,行動卻已經不受影響,自然不好意思麻煩向苼親自搬運琥珀玉石。
片刻之後,四個琥珀玉石被他搬到向苼面前。
向苼拂袖一揮,力道隔空打出,四具琥珀玉石齊齊碎裂,兩男兩女立刻從中跳出,一抬頭就看到裴石那副悽慘模樣。
四人臉色瞬變,立刻湊上前去。
「師兄!」
「師兄你重傷了?」
「我沒事,回宗休養一段時日便可。」
五人談話間,其中一名青年修士,很快注意到坐在一邊,髮絲凌亂的纖弱女子。
他略微打量一番,不由問道:「師兄,她也是你從祭坑裡救出來的?」
裴石大驚,連聲訓斥:「小風,快向恩人道歉!
要不是前輩出手,我們早就被那條凝魄期蛇妖吃了!」
此話一出,被喚作「小風」的青年修士神色頓變,立刻拱手道歉,「小子無意冒犯,還望恩人恕罪。」
「無妨。」
向苼擺了擺手,語調平淡:「這一聲恩人,倒也不必叫。」
向苼這一句道出,裴石面露苦色,前輩這是生氣了?
「前輩,您……」
他正要繼續道歉,卻見向苼素來冷淡的面容,現出一抹極淡的笑:
「你們,便喚我一聲師叔吧。」
此話一出,裴石五人齊齊傻眼。
裴石腦海中一陣轟鳴,頓時回想起之前,這位前輩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一行共有五人。
莫非真是同門長輩?
可他為何看著如此面生,難道……
裴石忽地想到什麼,眼神微亮:「師……師叔,萬劍脈封山四十年余,我聽說宗主有意請禁地長老出山,主持大局,莫非您就是萬劍脈的新脈主?」
「怎麼扯到了萬劍脈?」
向苼搖頭輕笑:「我並非脈主,只是四十年前,你們宗主丟給我一座宮殿,我應了他而已。」
裴石一聽,頓時更為震驚。
眼前這位前輩,竟是新晉殿主?!
「殿主?不可能!」
裴石身側,一名青衣女子語氣憤然道:「前輩,你雖救我等於為難,可有些話,不能亂說!
我萬脈劍宗的殿主修為高絕,地位僅在宗主之下,受宗門上下數十萬弟子敬仰,何等重要?
若真有殿主新立,宗門當鳴罄通告宗門上下。我等身為宗門真傳,豈會全然不知?」
青衣女子的話,著實不客氣。
裴石聽得額頭冒汗,連忙補充道:「前輩,仇師妹她並非有意冒犯,只是殿主之位,在我等弟子心目中,聖神不可侵犯,師妹情急之下,方才語出不善。」
「你不必緊張。」
向苼微微一笑:「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啊?」
裴石面露古怪,「前輩,你當真是逗我們的?」
向苼搖頭,直接拋出一塊令牌。
「這些年我一直在閉關,封殿大典一事,我不清楚。
你們不認得我,心生懷疑實屬正常,不過這枚令牌你們總該認得。」
「玄玉令牌?」
裴石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接過令牌,感應到令牌與自己身份令牌的那一縷聯繫,立刻什麼疑慮都沒了。
真是殿主師叔!
此番得救,原來不是巧合,是殿主師叔親自過來救了他們!
他又驚又喜,隨後想到什麼,立馬轉頭瞪了一眼四位師弟師妹,暗中傳音訓斥。
「都愣著作甚?還不快拜見!」
四人如夢初醒,紛紛與裴石一同跪下,齊齊開口。
「拜見師叔!」
四人之中的吳風與仇瀟瀟更是面露羞愧,「弟子有眼無珠,質疑師叔,還請師叔恕罪。」
「都起來吧。」
向苼目光掃過賠罪二人,語調溫然:
「我無意怪罪,不過你們兩人若是覺得心裡不舒坦,不如替我把外面那些蛇妖清了,順便看看,它們體內有無此物。」
話到此處,向苼屈指一彈。
一枚結晶頓時飛出,仇瀟瀟伸手抓過,定睛看了一眼結晶,旋即拱手:「師叔稍待,瀟瀟去去就來!」
言罷,仇瀟瀟徑直閃身殺向蛇妖群,吳風緊隨其後。
剩下兩人看到,亦是過去幫忙。唯獨重傷的裴石留了下來。
他坐在向苼旁邊,猶豫片刻,忍不住問道:
「師叔,您繼承了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