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殺

  這一刻,萬凌莫心中生出從未有過的挫敗感。

  此前修真路,他一路順風順水,便是遇到舒高明,也是棋高一籌。

  可這呂國餘孽殺他門人,戲耍他兩回,他卻連對方的人影都摸不到。

  難不成之前他所有的猜測都是錯的?

  難不成……呂竹真能利用懸望城陣法為自己所用,甚至連他的目術神通也發現不了?

  又或者對方根本不是呂竹,自己一直找錯了人?

  可若不是呂竹,又有誰會拼命為呂國皇室報仇?

  荒唐!

  萬凌莫深吸一口氣,強自壓下煩躁之年念,回頭問道:「師弟,你確定散修全都到了?」

  風月門弟子好似看到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他頓時咽了口水,硬著頭皮道:「師兄,我已派人去城中每一處密室找過,除了這裡沒有活人。師兄若是不放心,可親自去探查一番。」

  「看住這裡所有人,我即刻就回!」

  萬凌莫吩咐一聲,身形瞬間化作幻影,閃入城中消失不見。

  向苼目送他遠去,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這兩日,她一直都在琢磨如何更好地遮掩面容,以躲過萬凌莫探查,卻忘了舒高明和向鴻羽離開後,整個懸望城,沒人認識她。

  此一念通,瞬間豁然開朗。

  她便索性解除秘法,以本來面目示人。

  即便萬凌莫的目術神通再厲害,又如何能從一張真實面孔看出什麼?

  思緒轉圜的片刻功夫,萬凌莫已然冷著臉一張臉回到廣場。

  他視線一掃場中諸多目露殷切的散修,清了清嗓子,沉聲道:「諸位同道都知道,我門中弟子三人被殺,此為血債!而今本座逐一查驗,仍不得發現兇手所在,你們還暫時不能出城。」

  此話一出,眾散修瞬間譁然。

  「什麼?!」

  「萬真人,當初可是你金口玉言,親自說明只要我們通過查驗,就能離城,而今出爾反爾又算什麼?」

  「萬真人,今日我豁出去性命也要問上一句,你們風月門弟子的人命是命,我等性命便不是命了?」

  「是啊!血雲子造血祭大陣,一口氣殺害上萬散修,真人可敢說自己一點關係都不沾?」

  「今日我就要出城!否則便是拉著你們風月門弟子陪葬,我也要給自己討一個公道!」

  眼看群情激憤,言辭愈發激烈,眾多風月門弟子皆是微微變色。

  若是這群散修真的一擁而上,萬師兄一人可護不住所有人。

  而且城門被師兄設下死陣,萬師兄自己解開也需要至少十五息時間,怎麼可能冒著性命之危出手護住他們?

  「肅靜!」

  萬凌莫陡然一聲清喝,壓下場中嘈雜聲。

  他出去一趟,似乎冷靜不少,待得散修聲音小下去後,繼續沉聲道:「諸位不必驚慌,本座願以三日為限,若是三日內,我風月門仍未能抓到兇手,便打開城門大陣,放你們離去。今次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三日時間不長,散修們也不想魚死網破,權衡一番後,當即有人開口回應,「那萬真人,我等就再等上三日。」

  「若是三日之後再不放行,我輩散修雖是修為不高,也不會任人欺辱!」

  「走走走……」

  不多時,散修便三五成群地自行散去。

  待得所有人離開,憋了一肚子氣的風月門弟子們頓時忍不住了。

  「一群烏合之眾,真當自己是人物了?!」

  「若非懸望城陣法,師兄早就將他們屠殺一空,哪裡還輪得到他們放肆?」

  「簡直欺人太甚。」

  「都給我閉嘴!」

  萬凌莫寒聲呵斥,風月門弟子們立刻噤聲不言。

  萬凌莫見狀,語氣稍緩,「這個公道,師兄自會為你們討回來。你等現在都去堵住各個路口,不要讓任何人接近城門。」

  說到此處,他兩眼微眯,精芒一閃,「我要改陣。」

  ……

  向苼等人回到土樓屋後,四人氣氛卻陷入了短暫的尷尬,一時間靜默無聲。

  最後,還是小月出聲打破了寂靜,她拉著向苼盤坐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沈姐姐,今天晚上……你出去嗎?」

  向苼看了她一眼,微笑點頭。

  小月臉上頓時浮現出明顯的焦灼,「可是……那個萬凌莫肯定會盯著你,而且昨夜已經很冷,我看今日天空也烏沉烏沉的,很可能下大雪,行走很容易留下痕跡,小舅舅他……」

  「無妨。」

  向苼神情依然溫柔,言語間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質,「盡人事,聽天命。我也自知之明,仇敵何其多,我殺不了所有人,那就只能趁著城門未開,能殺是一個便是一個,如此……」

  向苼話到此處,頓了頓,聲音放輕:「也算是遂他生前之願。」

  小月臉色霎時蒼白,「你是說,小舅舅他早就……」

  向苼抿了抿唇,輕輕點頭。

  小月嘴唇一顫,兩行清淚頓時齊涌而出。

  原來,她早已是孤身一人了。

  散修中年重重嘆了口氣,眼神示意。

  向苼當即領會,起身跟他來到裡屋。

  散修中年回頭看了一眼小月,這才低聲道:「在下龔衛,乃是王家護衛,那傻小子是我兒子,叫龔星。

  在下警惕慣了,是以前兩日對姑娘你頗為怠慢,還望姑娘恕罪。」

  向苼搖頭,「龔前輩言重了,你做的乃是分內之事,我又豈怪罪?」

  「沈姑娘果真通情達理。」

  散修中年嘆了口氣,「主家昔年被人滅門,只得將小月託孤於我。而今,又聽得母家被滅……」

  話到此處,龔衛眼眶亦是紅了一圈,不再繼續。

  向苼沉默片刻,平靜開口:「龔前輩,世道艱險,尤其散修,不幸者十之八九。我倒是覺得,小月姑娘還有您這麼一位長輩護著,並不可憐。

  人貴自立,貴清醒!與其傷神,不如化悲憤為動力,只消暢意恩仇,念頭通達,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龔衛聽得這番言論,頓時心中震撼,目送向苼離去,久久不能回神。

  瘦高青年找過來,見龔衛露出這麼一副呆滯的表情,頓時古怪不已,「爹,你在這發什麼呆呢?」

  龔衛清醒回神,頓時無比感慨,「這位沈姑娘道心之堅定,實乃生平僅見!若是不隕落在此,日後必成大器!」

  「爹,你在說什麼胡話?」

  龔星忍不住嘲笑,「她還沒您修為高呢,還是一個女修,能有什麼大成就?」

  「女修怎麼了?你個傻小子,要是能有沈姑娘一半厲害,我都要去給祖宗燒香!」

  龔衛一拍兒子腦瓜,嫌棄不已,「還不趕緊去準備東西!晚上還要用。」

  「知道知道。」

  龔星一臉無奈,小聲嘀咕,「怎麼就厲害了,我才不信她能殺血雲子。」

  他返身往外走,途中經過向苼身邊腳步微頓,哼了一聲才快步走開。

  向苼一臉莫名,也未多管。

  ……

  轉眼入夜。

  向苼從入定中醒來,起身拍了拍衣襟,便出門而去。

  她前腳剛走,後腳龔衛三人就從裡屋走了出來。

  「爹,沈姑娘這就去了?」

  龔星一臉迷糊,「我看她一天都在修煉,什麼也沒做。」

  「你懂什麼,這叫胸有成竹。」

  龔衛小聲教訓一句,「行了,抓緊時間,我們分頭行動,你去東城,我去西城。今夜看熱鬧的散修肯定不少,正好為我們遮掩行跡。」

  「龔叔,我也想去。」

  小月腫著一雙眼,神色倔強,「懸望城中不是太危險,我幫忙,也能快點回來。」

  龔衛看著小月希冀的小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那你跟我一起走,阿星,你去東城,切記不要多待,放好立刻回來,聽到沒有?」

  「明白。」

  龔星擺了擺手,轉身投入夜色當中。

  ……

  夜間的懸望城果然又下起了雪。

  鵝毛大雪從空中飄零而下,很快將城中房頂和道路染成一片白,襯得城中更為安靜。

  向苼踏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腳印。

  她面色冷沉,閃身來到昨日在城門鬧事的一名散修洞府前,不耐煩地喝道:「出來!」

  散修聽到這聲音,頓時大驚,連忙散去防護結界,躬身行禮:「拜見萬真人!」

  向苼冷哼一聲,「可曾見到呂氏餘孽?」

  「回稟真人,不曾。」

  散修緊張地額頭冒汗,「前天收到消息之後,老夫就聽您吩咐,一直躲在洞府里不出去,今日從城門廣場回來,也未見到任何可疑之人。」

  「廢物!」

  向苼怒罵一聲,散修身子頓時瑟縮一下,不敢多言。

  「罷了。」

  向苼深吸一口氣,神色恢復平靜,「本座再去別處看看。」

  散修聞言立刻大鬆了口氣,連忙彎身作揖,「恭送……」

  噗!

  一柄靈匕電光火石間刺入散修眉心,瞬間將腦海絞成一團碎肉。

  散修七竅流血,目眥欲裂,「呂……」

  向苼上前猛地拔出靈匕,霎時紅白飛濺,散修渾身劇烈抽搐一下,倒地身亡,死不瞑目。

  殺完一人,向苼毫不留戀,將匕首血污擦在散修身上,轉身揚長而去。

  藏在暗中的龔星恰巧目睹全程,驚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張,久久無法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