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風折損數人,靈禽背部空出一小片地方,向苼拉著呂竹不著痕跡地往裡靠了靠,繼續維持低重心。
其他人亦是如夢初醒,臉色難看,紛紛向中心位置靠攏,恨不得擠得不分彼此。
文士負手冷眼看著眾人調整,等到所有人熄了動靜,他才好整以暇的開口,聲音雖不大,卻能穿破風聲,清晰地在每一人耳邊響起。
「諸位,這幾條人命,不過是再小不過的教訓。」
文士言語淡漠,「此去祖地兇險,若是不抱著十足警惕,進去只會死得比誰都快!我輩修士與天爭命,何其艱難?若是有人就此怕了,站出來!」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蠢蠢欲動。
向苼站在人群中,一手按在呂竹肩部,眼眸微垂,紋絲不動。
過了不多時,人群中顫顫巍巍地站出來十人。
還沒等這些人開口,文士面色一冷,驀地抬手,白色匹練瞬息閃過,十顆頭顱齊聲而落。
文士再一揮袖,將屍體掃下高空,靈禽背上又空出了一小片地方,已不如一開始那麼擁擠。
做完這些,文士不在意地攏了攏袖子,仿佛方才只是殺了十隻雞。
他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眾人,微微一笑,接著說道:「貪生怕死之徒,入祖地只會害死更多人,我也是為了你們好。你等既然接了我萬家供奉的牌子,便是我萬家一員,自然沒有隨意退出的道理。」
言罷,文士揮袖灑出一片白點,懸落在每人面前,「此中靈丹上品,足夠你等修煉一月有餘。
本座萬子霖,乃萬家六長老。我萬家坐擁萬家堡,獨占一方疆域,資源豐厚,更有風月門核心弟子坐鎮,不比昨日招攬人手的家族差!」
向苼聽到這裡,目光微凝,竟是萬家,向綰綰的母家。
早先在向家,她還是接著此家族的名頭,才得以爭取到隨侍的的身份,沒想到今日竟在此處遇上。
「……待得進入祖地,不論收穫多少,只要你們好好表現,自然還會有更多賞賜。」
萬子霖敲打完畢。
眾人驚懼不安地接下面前懸浮的白色丹瓶,打開嗅了嗅,頓時有不少人面露喜色。
此等靈力純粹的上品靈丹,他們這些處在修真界底層的散修別說吃過,就是連見都沒見過。
「多謝霖大人!」
「多謝霖前輩!」
「我等必定盡心竭力,為主家效力!」
「……」
人群中陸續響起表忠心的喊聲,聲音很快連成一片,死亡帶來的驚悸的迅速被掩蓋。
喧囂聲中,向苼也接下丹瓶,看也沒看連同呂竹的一起收起來,單獨放在一邊。
呂竹自然毫無異議,只是看著周圍欣喜的面孔,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這就是……散修嗎?
這就是散修。
向苼神色平靜,心中感悟更深一層。
感慨之餘,更多的是慶幸。
若是沒有在夢中待過的那段時日,她穿越到這個世界,恐怕連一天都活不下去。
念及此處,向苼思緒飄遠,眼裡閃過一縷隱晦的思念。
大木頭,我該如何……才能再次見到你?
……
萬片竹林綠海中,一棵參天巨樹聳入雲端,枝葉間神光流轉,翠綠欲滴。
灰色霧氣在周圍氤氳,仿若使其籠上一層輕紗,令人看不清樹下坐的是活人,還是一尊雕塑。
驀地,灰霧開始瘋狂涌動,將整棵巨樹都遮掩得密不透風,只聽得樹葉嘩嘩作響,不見樹影。
整個過程持續數息後,灰霧中走出一人來。
青年白衣勝雪,面貌模糊,不似真人。他一步跨出,瞬間跨越無數距離,來到一片星空之下,「小墨。」
伏在地表熟睡的黑色盤龍當即驚醒,化為一尊黑衣少年起身跪拜,「主人。」
青年頷首,聲音如夢似幻,「有結果了?」
黑衣少年點點頭,將一隻破破爛爛的木偶雙手奉上,「大長老親自看過,這尊天降靈傀儡娃娃的核心早在百年前徹底損毀,若想修復,只能再尋一顆仙靈核心。只是您也知道,……那位的勢力覆滅已超百萬年,實難再尋到仙靈核心了。」
「難,就不尋了?」
青年聲音微冷,隱有質問。
黑衣少年心下一驚:「主人,你頻繁離開萬竹海,又因天降臨傀儡傳出玩物喪志之嫌,長老會那群老古董們意見不小,若是再不專事閉關,恐怕連族長都要壓不住了。」
此話一出,黑衣少年雖然看不清主人面容,卻能感受到主人的氣息,更冷了。
主人從來性情淡漠,從不被外物所動,為何最近總因一隻破損傀儡頻頻動怒?
那傀儡究竟有什麼特殊的?
黑衣少年疑惑之時,青年情緒已迅速恢復平緩,淡然出聲。
「不必去管長老會,你儘管派人去尋仙靈核心的下落,一旦有線索,即刻通稟於我。」
「元墨遵命。」
黑衣少年恭聲應下,旋即抬頭,擔憂道:「主人,您血脈前兩日剛剛爆發過一次,傷勢未愈,今日又神魂離體……」
「無妨,我即刻回去。」
青年一擺手,身形漸漸淡去,到最後只餘聲音在虛空徘徊,「仙靈核心事關重大,你儘快安排,不得有誤。」
「是!」
黑衣恭敬低頭,待得餘音散去,轉身化龍投入星海,轉瞬間消失不見。
……
經過一天一夜的飛行,巨鷹穿破厚重的雲層,逐漸下降高度。
此刻正值清晨,紫氣東來,天朗氣清,視野極好。
向苼極目遠眺,頓時望見遠處懸崖峭壁上矗立著一座古老城池。
懸望城,到了。
巨鷹急速下落,俯衝地面盪起一大片風塵,而後穩穩落地。
文士當先跳下靈禽,高聲喝道:「全部下來,隨我步行入城!」
眾人不敢多問,紛紛跳下來。
甫一落地,一股濃重的血腥混雜的腐臭味便撲面而來。
向苼禁不住皺了皺鼻頭,揮袖掃去嗆人的煙塵,這才發現腳下踩的竟是一片暗紅色的血地。
甚至不遠處,還有幾具新鮮屍體,鮮血正汩汩流淌,沒入地面。
向苼心中一寒,頓時明白這血地從何而來。
呂竹何時見過如此恐怖的畫面,嚇得嘴唇發白,緊緊抓著向苼的袖子,「姐姐,我們快走吧。」
向苼嘴唇微抿,轉身跟上隊伍。
「懸望城禁空,這條路乃是通往城門的唯一一條路,便是強如結丹期大能也只能和我等一樣,乖乖下來行走。」
文士走在眾人側邊,冰冷的視線掃過山路兩側的灌木,對上一雙雙充滿忌憚的眼睛。
很快,其他人也發現了蟄伏在山路四周的修士,紛紛變色。
但不知為何,向苼這伙兒人分明只有文士一人為築基期,實力極弱,山路兩側卻任由他們上山,並無一人動手。
是那天青閣巨禽帶來的威懾,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向苼目光一閃。
這名為「天青閣」的勢力似乎專門做修士的生意,實力不菲,只是不知是幾品,比起熾焰宗又如何?
眼下距離七月十五還有十天以上,萬家為何不多待幾日招攬人手,匆忙到來?
熾焰宗的隊伍,是不是早早就到了?
心中念頭紛呈,向苼表面卻毫無異色,跟著大部隊躍過長長的石梯,終於來到懸望城門下。
山高寒冷,古城門牆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不知在此洞開了多少年。
城門正上方,依稀可見懸望兩個古樸大字,字上石皮斑駁,都是歲月的痕跡。
文士似乎來過此城,帶人魚貫而入,輕車熟路地繞過低矮的舊屋廢墟,來到一座尚且堅固的黃色土樓前。
「此處便是我萬家駐地,你等進去各自挑選房間住下。」
話到此處,文士語氣轉冷,「懸望城的規矩,想來你們在路上已經聽過。不得生亂,亦不得泄露殺機,否則觸發陣法,誰也救不了你!」
言罷,文士甩袖離開。
文士一走,隊伍中的氣氛立刻鬆弛下來,各自分開進入土樓挑選合意的房間。
有城中陣法壓在眾人心頭,挑選房間的過程顯得異常和諧,即便挑中的房間被人提前占去,心生不滿,也只能無奈離開,另作選擇。
呂竹眼疾手快,占了一間不小的房間,連忙招呼還在外頭心不在焉的向苼進來。
房間內不算太髒,呂竹稍微打掃一番便罷手,從戒指中取出兩塊毛毯鋪在地上。
「姐姐,都收拾好了。」
呂竹出聲。
向苼思緒頓時收斂,回過神來坐下,沉吟片刻,開口道:「此地不乏結丹期修士走動,你的秘法瞞不了他們。方才我在來時的路上,看到不少散修自行開設的集市,你且留在此處歇息,稍後我去打探消息。」
呂竹心知向苼所言有理,只得乖乖點頭,道:「那你可要快點回來。」
向苼微微一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在送你進祖地之前,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呂竹頓時怔在了原地。
這句話乍聽之下令人安心,可話外的意思,分明是在說她不會進呂氏祖地。
對呂氏祖地的秘藏,她就一點都不感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