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麗對賒欠的事,是一百個不滿意。
可大家時間緊張,精力也有限,顧湘也就沒多考慮。
小娘子開口,一群小使女都沒法子,暫時就只能先這般摸索著做下去,接下來一邊做事,一邊完善便是。
說話間,疙瘩湯和肉糰子就推出了廚房,被身強力壯的幫廚搬起來,輕輕擱在門口的長案上頭。
左邊是十幾盆滾熱的海鮮疙瘩湯,右邊拿盆子裝的都是炸過的肉團團,每一個都炸得焦黃。說是肉糰子,其實主要是雜麵加菜,只是顧湘熬煮的肉湯加的料多,調製的滋味頗濃郁,以至於真肉不多,肉味也不小。
若是換了現代,對食客這麼敷衍了事……似乎也沒什麼,好些蒼蠅館子裡賣的東西就是這麼經濟實惠的,不過反正食客們心裡都有數,吃完肯定要吐槽個幾句——一口調料味!
有些人說不得還要在各種點評網上來一個一星差評。
可放在這個時候,放到現在的壽靈,這幾盆『肉糰子』一亮相,門外各懷心思的百姓就都站立不寧,忍不住小聲嘀嘀咕咕。
「真是要賒給我們吃?」
「好香啊,有,有,有肉。」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只是受寵若驚,簡直都有些驚慌。
今天會來縣衙門口看看情況的,都是家裡確實過不下去,再挨下去恐怕要餓死人的人家,不是這樣的人家,心中還存著顧忌,恐還真有膽子小的,不敢光明正大地過來賒口糧。
目前來的這些居民,最近這段時日不要說肉,就是有一碗菜粥,那也是先緊著家裡當家的吃,其他人只能喝點湯水。
現在衙門給的救濟口糧竟然有肉吃,這——這哪裡撐得久?不知道吃了這頓,還有沒有下頓。
再多的顧忌,再複雜的心情,也擋不住一眾鄉親爭搶著衝過來。
金燦燦的肉團團,光是看著,眾人就饞得口水直流,擠到頭一個的居民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腿長身體健壯,趕緊在官差們高聲呼喝下,規規矩矩地走上前賒了一碗。
黑色的陶碗裡盛了六個肉團團,熱氣騰騰的,他本想著回家藏著慢慢吃,這會兒卻是腹中轟鳴,根本忍耐不住,一把抓起往嘴裡就咬。
「唔。」
金黃的,點綴了些翠色的酥皮一開,一絲絲肉湯在舌尖上化開,外面的麵團已經炸透了,油潤的很,又酥又香,稍稍有些硬,可硬得恰到好處,不至於沒有嚼頭,吃得太快太順暢,就不容易飽腹。
一口氣吃了一個肉團,頓時就從心底深處溢出些說不出的滿足來。混身發熱,身上腿腳上登時都有了力氣。
他吃得如此香甜,後頭排隊的百姓一個個地狂吞口水,心思一下子便定了。
今天一直有人勸他們別來衙門,就是一定要來也得護住臉,衙門要求的什麼登記之類,胡亂說幾句便是,千萬不能留下真實的信息地址,他們來之前心裡也犯嘀咕。
雖說土匪暫時退了,可誰知道會不會再給他們一記回馬槍?
外面都在傳,此次鬧的這幫,可不是一般人,來頭很不簡單,他們的仇人可是永康公主!
能把公主當仇人,他們又得是什麼來頭?
他們不知道土匪會不會繼續攻城,也不確定縣城守得住守不住,更不清楚他們會不會因為吃了幾頓救濟糧就被土匪針對,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他們只知道,現在不領這口救濟糧,他們現在就要家破人亡。
如今哪裡還顧得上以後?只能先過了眼前再說。
顧湘小小打了個呵欠,眼見所有過來排隊的鄉親們,別管男女老幼,竟連七八十歲,牙都沒剩下幾顆的老婆婆,也把賒欠來的積分換成了肉團,好好的海鮮疙瘩湯愣是無人問津,不由揚了揚眉,暗道了一聲失策。
一碗疙瘩湯要七個積分,一個肉團只要一個積分。
所有人第一次能賒十個積分,大家怎麼可能放著油水足,又實在的肉團不要,反而吃什麼疙瘩湯?
顧湘考慮想著久餓之後不宜過食,壯年男子一頓飯吃一碗疙瘩湯,加上三個肉團就差不多,再多吃恐也要傷了腸胃,才腦袋一熱,就定了這樣的積分,可人家老百姓又不是提線木偶,哪會照著她的想法行事?
她知道自己的疙瘩湯里還加了兩勺人參雞湯,很是滋補,別人可不清楚。
「咳。」
顧湘諸般念頭閃過,面上升起一抹緋色,剛想說句什麼話來挽尊,就見秋麗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伸手輕輕抓著顧湘的衣角:「小娘子……」
「嗯?怎麼?」
「回頭我們趕緊去拜拜土地公,土地婆?啊……還有河神爺!」
顧湘愕然:「求雨麼?今年雨水不少。」
不過也行。
村里習俗如此,土地公,土地婆,河神之類,無論豐年荒年,都是要拜的,豐年酬神,荒年更要多拜,求神保佑。
顧湘信不信無所謂,鄉親們信就成。
秋麗目光閃爍,卻是不肯在小娘子面前撒謊,壓低聲音道:「我怕咱們太吃虧,今早晨求神拜佛了半天,就盼著今天來賒積分的人別太多,如今看來,果然並不多呢。瞧瞧,咱們備的糧食竟能剩下,他們還有心思挑挑揀揀,多不容易?」
「我忘了我當時拜的是哪方神仙,應該不是土地,就是河神,我記得咱們路過了一座土地廟,一座山神廟的。」
顧湘:「……」
她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做了疙瘩湯,家裡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反對,也沒有一個指出這疙瘩湯的『定價』略有些問題,不是因為大家沒看出來,而是沒想到第一日來賒欠積分的居然不是很多。
在秋麗她們心中,這都可以賒了,那排隊的人群肯定成山成海,到了後頭,這些飯食只有不夠,秋麗她們都覺得,爭食的鄉親們會把所有東西都給買光,根本就剩不下什麼。
那這疙瘩湯到底定價準不準,會不會有人覺得不划算,自是完全不要緊的。
顧湘笑了笑,隨口答應秋麗酬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