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公主萬歲6

  使團離開後,帝都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直到一匹從江城而來的快馬,打破了這樣的平靜。

  ——江城爆發洪水,無數良田被淹沒,十幾萬宅民難以安置。

  朝堂上,聽到這個消息的周帝一陣暈眩。

  江城乃周朝最大的糧倉,周朝三分之一的地方賦稅都來自江城,況且這時候田裡的作物將要豐收,突發洪水就意味著百姓幾個月的辛苦都化為了灰燼。

  十幾萬受災人口,以國庫的財政,又要怎麼才能做好賑災?

  穆瑾同樣被這個消息打了個手足無措,但只是片刻,他就穩住了心神。

  穆瑾抬眼看了看依舊失神的周帝,站出來把嘈雜的朝堂安撫好。

  朝堂安靜後,官員們終於開始商討賑災救災的事情,以及到底要派何人南下主持局面。

  「臣以為此次受災太過嚴重,該派一位身份貴重之人前去才能鎮住局面。」有臣子建議道。

  有人的目光閃了閃,主動出列道:「臣以為,此行人選非太子殿下莫屬,輔以能臣相助,定能以最快的速度穩住局面,也能讓百姓們相信朝廷。」

  穆瑾並無異議,他的確是最好的人選。

  江城知府乃江城主事官員,卻昏聵無能,如果不是他擔心受責,又心存僥倖心理壓著洪災的情況不上報,一直到再也壓不住才遞上摺子,事情也不會嚴重到這個地步。他現在已經失去了百姓的信任,根本鎮不住場面。

  所以在敲定好南下的人選後,幾位官員連忙回家收拾行李,穆瑾沒有離開朝堂,但也有人去為他收拾行李。

  一個時辰後,他們快馬加鞭南下趕去江城。

  衡玉聽說這件事時,穆瑾已經出了帝都。

  她下意識蹙起眉來,總覺得此行會多生事端。

  宋皇后瞧見她這個模樣,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怎麼蹙起眉了?」

  衡玉恢復了平靜。

  太子哥哥身邊有她安排的影一、影二在,賑災時雖然會發生很多突發情況,但以他的能力應該都能應付好。

  與其擔憂江城的局面,衡玉覺得她還是花心思為穆瑾解決好後顧之憂,把賑災物資和防治疫病的藥物準備好吧。

  想了想如今空虛的國庫,衡玉輕輕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腦海里有好幾個斂財的法子冒出來。

  她站起身,「母后,我有事去尋父皇。」

  去御書房轉了一圈,頂著幾位大臣震驚的視線,衡玉笑著把那些會得罪人的斂財方案拋出來。

  「父皇,這些事就讓我去做吧。」

  「我之前翻看醫術,還發現了不少有關防治疫病的舉措,今晚我會一併整理出來。」

  說完要說的事情,衡玉告辭離開。

  左相右相兩位頂樑柱對視一眼,眼裡都有驚異閃過。

  這位公主殿下的才能,有些過於驚艷了。

  籌備好的賑災物資很快就被送去江城。

  十天之後,帝都收到江城那邊送回來的信——十幾萬受災百姓已經安置好,但江城依舊連綿不絕下著細雨,水位不降,得另外想法子把水位降下來。

  消息傳遞太過延遲,帝都收到這封信,周帝等人估摸著穆瑾已經把事情解決好了。但當他們翹首以盼穆瑾平安歸來時,送來的卻是一個噩耗。

  ——穆瑾落水失蹤。

  周帝震怒的聲音響徹整個御書房,「考察瀉洪時不慎落入河中,如今尋不到蹤跡!江城駐軍上萬人,都是擺設嗎,怎麼還尋不到太子,朕花那麼多錢養他們到底有何用!」

  河水正是泛濫,人掉到河裡,被河水一卷哪裡還有什麼生還的可能。

  周帝整個人渾身冰涼,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紕漏。

  另一邊,衡玉坐在上首,嘴唇抿得有些緊,失了血色。

  影一猛地跪下,「屬下該死。」

  「你與影二該是寸步不離跟著太子,他為何會落入河裡。」

  影一不敢有絲毫隱瞞,語速極快,「洪災之後,江城還在下著綿綿細雨,太子殿下安置好災民後,負責水利的官員前來稟報,稱這些日子水位不斷高漲,若是不想辦法把水位降下去,又要有發洪水的可能。太子殿下當即放下手頭的事情,與那幾個官員一起去探查情況……」

  「我與影二一道跟去,但探查的地方地形狹窄,又有兩位跟去的大人身體撐不住,太子殿下把我與影二留下來照看那兩位大人,他與其他人上去探查情況。

  可沒到一刻鐘,我就聽到上面有人驚呼太子殿下落水了,連忙跑上去看,只能看到幾個驚慌失措的官員,沒見到太子殿下的身影,河邊也的確有滑下去的痕跡……」

  之後就是他們用盡手段尋找,但還是尋不到太子。

  河流湍急,誰也說不好太子到底被衝去了哪裡,這等大事又不能隱瞞不報,跟著去賑災的其他官員就派了兩個人回來稟報情況。

  「在場的那幾個官員,可都找他們問清楚情況了?」

  影一稱是,那三人的口供全都是說太子不小心滑倒的。

  衡玉勾唇笑了下,眼裡滿是薄涼,「太子哥哥性情謹慎,絕不會出現不小心滑倒的情況。那幾個同去的官員定然有問題。」

  她將手邊的長劍出鞘,撫摸著略帶涼意的劍身。

  「留你一命將功補過,你自行去領罰吧。」

  影一驚喜,連忙應是。

  衡玉起身,往御書房趕去。見到周帝第一時間,衡玉便俯下身子,拱手道:「父皇,我要親下江城去尋太子哥哥。」

  「請父皇再賜我一道聖旨,允我有先斬後奏之權,我懷疑江城官員里,混入了不少慶宋兩朝的奸細,太子哥哥落水一事與他們絕對脫不了關係。」

  語氣冷淡,不容置喙。

  周帝渾身透著悲哀,聽到衡玉的話,他的眼睛漸漸恢復神采,盯緊衡玉,「先斬後奏之權?玉兒,你想要做什麼。」

  「我欲代父皇料理江城官場。」

  她會從江城開始殺起。

  系統感覺到衡玉的想法,不由抖了一下。

  它很了解零。

  素來喜歡依靠實力堂堂正正碾壓所有人。可一旦被人動了逆鱗,卻更喜歡乾乾脆脆,一劍了斷。

  「玉兒,把你太子哥哥尋回來。」衡玉離開時,後面傳來周帝疲倦蒼老的聲音。

  ——

  蓋嵐披著蓑衣騎在馬上,落後衡玉些許,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衡玉臉上。

  那張冷凝的臉,與往日的巧笑倩兮大相逕庭。

  蓋嵐胡思亂想,一會兒擔憂穆瑾的情況,一會兒又在想,若是穆瑾看到他恨不得捧在手心上縱容的小公主,眉心一直微微蹙起,渾身透著冰冷殺意的模樣,會作何感想。

  「到了。」

  衡玉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極速趕路,除了必要的修整,他們一行人幾乎都在馬上極速趕路。衡玉養尊處優慣了,情況比蓋嵐等習慣極速行軍的軍人差上許多,偏偏她表情平靜,蓋嵐等人也沒能察覺出她的異樣。

  蓋嵐上前和江城守軍交涉時,衡玉閉上眼睛調息。

  【零,你還好吧】

  聽到系統擔憂的聲音,衡玉睜開眼,捋了捋被雨水打濕後黏在額上的頭髮,「還好。」

  就是,她原本只想著做一個錦衣玉食的公主。

  可現在,似乎只能事與願違了。

  衡玉伸了個懶腰,看向那迎面朝她走來的幾位江城官員。

  簡單梳洗之後,衡玉就開始詢問起搜尋穆瑾的進度。

  江城駐軍,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員外,其他士兵都被派出去沿著河流一路尋找穆瑾。他的畫像也貼得到處都是,更是有高額懸賞,但凡能提供線索者都能領取懸賞。

  在上一任江城知府被關入牢里後,暫代知府一職的廖興用了最大力度搜尋穆瑾,可別說是人了,連線索都沒找到。

  他已經做好了被訓斥的準備,主位上的公主卻道:「你做得很好。」

  被這位年紀尚小的公主殿下簡單夸一句,廖興居然莫名有種榮幸感。

  他惶恐道:「太子殿下依舊尋不到蹤跡,是臣無能。」

  衡玉抬手按了按眉心,嘴唇抿到泛白,卻沒說出什麼指責的話。

  「大人覺得太子失蹤,當真是意外嗎?」

  廖興一愣,小心翼翼道:「稟公主,臣是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這的確不像是有心人的策劃。」

  「太子前去探查河水情況時,知府大人在哪裡?」

  「臣當時還在忙著賑災事宜。尤其是城裡出現了疫病的苗頭,臣還在盯著防疫工作。」

  衡玉淡淡瞥了眼廖興,半晌,她笑道:「我知道知府大人可信,現在那隨同太子探查河水的五個官員都在哪關押著。」

  牢房裡,蓋嵐第一次見識到衡玉的手段。

  留在江城的影二將功補過,收集到江城一系列官員的資料,衡玉用最快速度翻看完資料,開始逐一審問跟去的五個官員。

  只花了一個時辰,甚至沒有動刑,就讓那些人的心理防線崩潰。

  五個官員里,一人的母親是宋人,他自幼在江城長大,卻是完全效忠宋朝;三人是被重金收買;一人是擔心受責,才夥同其他人一起說是太子意外落水。

  衡玉問:「我想知道,這次刺殺的主使者,是宋帝,還是那位行蹤隱秘的皇太女?」

  沒人能答上來這個問題。

  「以叛國罪論。」

  衡玉起身離開牢房,她的一句話,也徹底定下這些人的結局。

  「那個玩忽職守的前任知府呢?」

  廖興小心翼翼道:「他在最裡面的牢房關押著,臣原本打算過些時日再將他送去帝都受罰。」

  衡玉淡淡道:「何必讓他再苟延殘喘,現在就給他個痛快吧。」

  廖興下意識「啊」了一聲,失態過後,連忙應是。

  蓋嵐壓低聲音道:「公主殿下,只有六品以上官員你才能先斬後奏,前任知府雖然已經下獄,但帝都忙著賑災忙著尋太子殿下,現在還沒來得及給他定罪。」

  「想殺便殺了,這種人的罪還需要再定嗎。」

  若不是此人隱瞞災情,江城的情況不會變得這麼糟糕,穆瑾也沒必要親赴江城坐鎮局面,讓宋人有機可趁。

  見蓋嵐還想說話,衡玉說道:「蓋嵐哥哥,你是武將子弟,不過殺幾個官員罷了,你是覺得我的手段太狠了嗎。」

  蓋嵐苦笑,終於不再說話。

  走出昏暗的牢房時,衡玉被外面的亮光晃了一下眼。

  她微微眯著眼,抬起手擋在眼前。

  「先回去休息吧。」

  說完這句話,她平靜的臉上才露出幾分疲倦。

  但在走之前,衡玉又轉頭對知府廖興道:「把江城所有官員的資料收集好呈上來給我,事無巨細。」

  渾身都像散架一樣,衡玉憑著強大的自制力入眠。幾天沒好好休息,但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衡玉就睜開了眼睛。

  廖興看到坐在主位的公主殿下時,下意識抬頭去看外面的天色——公主這一覺,怕是沒有睡踏實吧。

  他已經見識過這位公主的手段,沒敢耽擱,直接把整理出來的資料都拿給衡玉。

  時間很短,影二那裡的資料自然沒有廖興齊全。

  衡玉快速閱讀完,看向一直站著旁邊恭敬等候的廖興,抽出一部分官員的名單,讓廖興去徹查這十幾人。

  等廖興離開後,衡玉看向匆匆趕來的蓋嵐,「你見到掌管江城駐軍的陳將軍了嗎?」

  蓋嵐搖頭,「陳將軍不在城裡,他擔心陛下怪罪,這些日子一直親自尋找太子殿下。」

  衡玉沒對陳將軍亡羊補牢的做法做什麼評價。

  蓋嵐坐在椅子上,沉吟片刻,他問道:「公主,太子失蹤一事確實與宋朝有關,但不知公主會如何向陛下稟告。」

  「有話不妨直說。」

  蓋嵐一咬牙,「我與太子殿下自幼相識,感情深厚,對他失蹤一事也多有憤恨悲哀。」

  「但也因我與太子殿下深交,需得提醒公主……剛經歷洪災的周朝,國庫空虛,短時間內經不起任何一場戰爭了。」把最後這句話說出來,蓋嵐滿臉羞愧。

  一國儲君被害出事,當下生死不知,但他現在說的,卻是周朝不能挑起戰爭為儲君報仇。

  「沒關係。」衡玉說。

  「若太子哥哥當真遭遇不測,我會讓宋朝百倍償還,也會為他實現心中所想,甚至走得更遠。」

  「這短短几年,我還等得起。」

  很輕描淡寫的話語。

  蓋嵐卻臉色慘白下來。

  他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小公主,腦海里回想著的,卻是某一日,溫雅矜貴的少年對他說過的話——我和玉兒約定過,讓她錦衣玉食恩寵一世,以後為她選個天底下最俊美的少年郎做夫君。

  他那時候還嘲笑穆瑾來著。

  ——殿下,你這是把小公主當女兒來寵吧。

  穆瑾還和他說了很多很多。

  偶爾身上的擔子太累太沉重,穆瑾就是靠著對小公主的承諾熬下去的。

  連帶著他,見多了那個肆意鬧騰的小公主,看著她此時臉上的冷意,竟然也覺得悲哀。

  可蓋嵐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願為公主驅馳。」他俯下身子,如此說道。

  ——

  衡玉到江城時,江城駐軍已經搜查了整整十天。

  儲君身份太過貴重,陳將軍不敢怠慢,士兵們頂著細雨和可能爆發的二次決堤搜尋人。

  修整一天,第二天衡玉親自去見陳將軍。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疲憊不堪的陳將軍和士兵身上,沉默半晌,和陳將軍道:「這樣的搜查已經意義不大,讓士兵們回去休息吧。」

  落入河水中,被河水捲走的可能性非常大。

  這些駐軍在江城方圓數百里範圍內搜查多日,懸賞令又已經發出去,如果穆瑾當真在江城附近,怕是早就找到了。

  所以這種徒勞無功,只是以求心安的搜查沒必要了。

  「公主殿下!」陳將軍那張疲憊的臉上浮現震驚之色。

  「重新擬訂懸賞,但凡能提供太子殿下線索者,賞金千兩。」

  「無論生死。」

  說完這句話,衡玉抬手緊了緊身上的衣物。

  六月的天,她身上穿的比初秋時節還要厚一些。

  與陳將軍等人一道返回城內不久,廖興呈上資料,這是他按照衡玉提供的調查方向重新查到的資料。

  衡玉翻看著這些資料,把那些可疑的名單抽出來。

  一共有九人。

  「全都抓進牢里,我親自審問他們。」

  裡面的人,有幾個和通敵叛國有關,有幾個則是牽連到極為嚴重的貪污腐敗一事上。

  江城官場,也該重新洗牌了。

  刀起刀落,通敵叛國者更是禍及家人。

  衡玉只負責定罪,後面如何處理全都交給廖興,再把蓋嵐丟去旁觀歷練。

  她在江城待了半個月,此時距離穆瑾失蹤已經有一個月,但一直沒有得到任何有關他的消息。

  江城的官員,甚至是遠在帝都的周帝和宋皇后,全都覺得穆瑾凶多吉少了——只是沒有人敢輕易下這個結論。

  江城官場的清洗徹底告一段落,衡玉終於決定返回帝都。

  她騎在馬上,回眺江城方向,手裡捏著幾封書信,這是從那幾個通敵叛國官員家裡搜出來的。

  在這幾封書信裡面,是帝都一些官員通敵叛國的證據。

  蓋嵐望著她的背影,似乎看到了帝都將要重蹈江城覆轍,被清洗的動盪場景。

  他又好像是看到了宋朝開疆擴土,在她的帶領下戰無不勝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