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開過街道,駛入十八號暗巷。
這裡的房子在鳳鳴市最為破敗,三教九流的人聚集,十八號暗巷的治安混亂不堪。
巷子裡,不乏黃頭髮綠頭髮的殺馬特小混混。
聽見陳景的摩托車聲音,路上晃蕩的人連忙讓開路。
說來可笑,一整條巷子的人都不正經,成天惹是生非,聚眾鬥毆。唯一做著正常工作,認真打工的陳景,卻是整條巷子都不敢招惹的對象。
陳景身手又好又詭異,平時不言不語,真惹了他,可以在醫院躺一輩子。
如果不是陳景表明不混,他們估計都得上趕著認老大。
陳景自己不介意這些,但是陳繼睿進監獄前,語重心長交代過,養子不能走自己走過的路。
陳繼睿說不能,陳景便不做。
小黃毛拍拍同伴:「陳景帶了個人回來!」
「真的假的啊!平時他話都不講,把誰帶來了啊?」
「我聽說他有個妹妹,該不會是他妹妹吧?」
「不可能,都知道他妹子在念大學,從來不回暗巷,人家的大學-生-妹子,看不上這種地方。」
……
不管別人是怎麼議論的,他們穿行過水窪,到家了。
陳景掏出鑰匙開門,一回頭發現那少女還在琢磨怎麼開頭盔,她完全不會解,顯然沒戴過這東西。
陳景順手把她下巴上的暗扣按住,將頭盔給她取下來。陳景習慣一個人生活,因為講話結巴,聲音難聽的原因,他很少說話。
他今年二十四歲,長得非常好看,輪廓硬朗,帶著幾分冷酷的韻味。最顯眼的要數他喉嚨上那道傷。
黛寧觀察著他。
要說三個氣運子中,黛寧最不熟悉的,要數眼前這位。
他後來也不怎麼講話,但是往往話不多的人,手段特別狠。不是有句古話麼,會咬人的狗不叫。紀家一度被言家打壓得喘不過氣,陳景的能力可想而知。
黛寧聽過許多關於他的事跡,但近距離與他相處,還是頭一回。
她打量眼前的房子,在心中嫌棄地和江團講:「又是一個窮光蛋。」
青團:「言景本來才是言家繼承人,如果言家知道他還活著,言明寇就成二少爺了。」
要知道,言景的出身,和黛寧是一樣的。只是龍困淺灘而已。
青團本以為紀恬會把言家長子還活著的消息告訴言家,沒想到她偷偷隱瞞下來,還弄了個交換生名額,大老遠來到鳳鳴市。
黛寧倒是理解紀恬的小心思,言景現在的身份,更利於她攻略,畢竟紀恬也算富家千金了。
黛寧醒來的消息還沒傳開,整個京市誰也不知道這小混-蛋直接跑來了鳳鳴。
每次都拿一樣的劇本不好玩,黛寧喜歡和紀恬反著來,既然紀恬喜歡做千金,那這次自己來演貧民窟女孩。
陳景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洗手,他沖黛寧招招手。
黛寧也把手伸向洗手台。
巧克力粉被洗掉,露出她一雙白皙美麗的手,指甲裡面乾乾淨淨,指尖還綴著一抹櫻粉。
陳景看她一眼。
往常按理說該做飯了,但今天家裡多了一位陌生少女,她看起來那麼髒,得先洗乾淨。
陳景拿出盆和帕子,示意她洗臉。
黛寧茫然地回望他,仿佛不懂他想表達什麼。陳景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該不會撿了個小傻子回家吧?連自己洗臉都不會。
只有青團知道黛寧在使壞,巧克力粉那麼厚,她懶得洗,就想忽悠陳景幫她。
果然,陳景真以為她是個傻子,讓她坐在凳子上,他自己把乾淨帕子浸潤一遍,過來給她擦臉。
擦臉黛寧倒是配合,她仰起小臉,方便陳景擦乾淨些。
巧克力粉一層層褪去,露出少女白嫩嫩的肌膚。
她眸光清透天真,也認認真真看著他。
粉抹的太厚,陳景足足洗了兩回帕子,才看清她的五官輪廓。哪怕臉上還沾著巧克力粉,卻依稀能窺見她的美麗。
陳景手頓了頓,把她臉上最後的黑色擦去。
一張絕艷的小臉露了出來。
陳景本以為今天在陳憐星大學看到的那位千金已經算美麗,然而眼前的少女刷新了他一輩子的認知。
她好看極了,沒有任何詞語能形容出來這種感覺,像是油畫裡走出來的豆蔻少女,眉眼天然帶著幾分稚氣,但這種活潑動人的少女氣,才最為驚艷。
與眼前的女孩子比起來,那位紀小姐,甚至成了普通姿色。
如果他是個壞人,賣了她,估計一生吃喝玩樂的資金都夠本了。
陳景眉眼冷了幾分。
倘若她真是個智力有問題的傻子,或者一個醜女孩,他還不會想太多,可她眼神靈動,這樣逼人的美麗,怎麼會沒人願意收留她?恐怕她身份並不簡單。
他回到房間,拿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筆。
陳景在上面寫字給她看:「你是誰?」
黛寧搖搖頭:「我忘記啦,只記得有人催我快離開,我一路走,就遇見了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
黛寧見他這樣寫,神情堅定,糯聲道:「可我記得你,你就是我哥哥!」
講完還自我肯定地點點頭。
她這般真情實感,如果不是陳景沒有失憶,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她哥。陳景本就不喜言辭,自然不會反覆和她爭論這件事,帶回來一個記憶混亂的漂亮女孩,讓他覺得很麻煩。
她雖漂亮,陳景對她卻沒有別的想法,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治好陳母、供陳憐星念完大學,還有找陷害養父的人報仇,把養父救出來。
陳景卻並不打算長久養著她。
「明天你離開!」那字顯得斬釘截鐵,幾乎力透紙背。
黛寧知道現在讓他改變主意沒有意義,也不反駁,只用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他。
她沉睡三年,模樣幾乎沒什麼變化,加上容貌天生帶著幾股稚氣,臉皮還厚,裝嫩裝可憐不在話下。
可惜這男人眼裡只有賺錢這回事,心腸冷硬得不行。
陳憐星已經兩年沒回來,東西也全部帶走,陳景從自己衣櫃裡找了半舊的襯衫和褲子遞給她,讓她去洗洗。
黛寧沒有伸手去接。
陳景慣會察言觀色,一眼就知道她什麼意思,顯然嫌棄這身衣服。寄人籬下還這麼嬌氣,估計之前家境好得出奇。
陳景終於知道好心不能濫用的道理,他往常是個冷漠的人,今天就不該開這個先河。
他寫道:「你沒有選擇,換了。」
黛寧的關注點偏了:「哥哥,你為什麼一直不講話?」
陳景看她一眼,不帶情緒地寫:「我是結巴。」
她點點頭,沒有鄙夷,也沒有同情,仿佛聽他講他是個男人那樣自然。
——你叫什麼名字?
「我記得有人喊我黛黛,哥哥你叫什麼?」
——陳景。
她高興地說:「哦,那我叫陳黛黛。」
陳景:……
他默然片刻,寫道:去洗澡,浴室裏白色瓶子的是沐浴露,新毛巾我一會兒給你,東西別亂碰。這個地方非常不安全,你想死就試試自己出門,洗完出來吃飯。
她似乎終於明白自己的短期「冤大頭」不怎麼有錢,脾氣還又臭又硬,乖巧點頭,抱起一旁的衣服。
陳景放下本子,扔給她一條新毛巾,做飯去了。
黛寧差點沒接住,那男人已經冷漠轉身。
黛寧關上浴室門,嫌棄地抖了抖手上衣服:「還不如我身上剪破弄髒的布料呢。」
青團安撫她:「好歹乾淨的,你洗吧,我屏蔽了。」
陳景家浴室很小,如果是三年前,黛寧來這種地方估計得挑一堆刺,半天也待不下去。可她在杏花村住過幾個月,鳳鳴市環境再不好,也不可能比真正的山村差。
至少熱水器、抽水馬桶俱全。
巧克力粉在腿上沾久了不舒服,黛寧脫下衣服,舒舒服服洗了個澡。
她穿衣服時,發現陳景的衣服太過寬大,黛寧挽起袖子和褲腿,腰上的衣服直接打了個結。
黛寧蹦蹦跳跳跑出去,陳景已經做好飯。看樣子她在晚點出來,他就打算自己吃了。
他的客廳也簡陋,家具都有些年頭,唯一可取的是,陳景很愛乾淨,雖然平時做幾分工作特別忙,可家裡的衛生從不忘記。
陳景給她一雙碗筷,她高高興興的小臉,在看見桌上的胡蘿蔔炒肉時,一下子呆住。
青團捂住嘴,生怕自己幸災樂禍笑出聲。
黛寧偏了偏頭:「哥哥,我們就吃這個嗎?」
陳景點頭,他腹中飢餓,看也不看她,只顧埋頭吃飯。
黛寧沒把嫌棄說出來,給自己乘了小半碗飯,夾了幾塊肉-絲,無比艱難地吃。
有些時候,黛寧倒是很識時務的,這種東西她絕不吃第二次,但今天第一天來陳景家,氣運子對自己沒有感情,惹到他,恐怕都不用等到明天,他立即就會把自己這個撿來的陌生少女扔出家門。
比起她,陳景吃得很香,他打幾份工,需要補充體力。
黛寧不怎麼吃飯,陳景也注意到了,但他沒打算管。對陳景來講,黛寧必須得離開,他不是個又傻又盲目善良的人,對她自然不會像對陳憐星那樣照顧。
好在陳景雖然對黛寧不怎麼好,也不苛待她,見她沒有繼續吃飯的意思,他收好碗筷,去廚房洗碗。
陳景洗的過程中,黛寧跟過來,就站在廚房門邊,用一雙大眼睛追隨著他的身影。見他回頭,她彎起嘴巴,露了一個很甜、帶著幾分乖巧的笑容。
陳景別開目光,沒什麼情緒,放好碗筷洗手。
這是第一次有人信任他、依賴他。說來好笑,八年時間,他照顧著陳家母女,她們對他依舊不像對待親人,有訴求,有猜疑,但是獨獨沒有這份自來熟般的親昵。
哪怕陳憐星看起來有十分之一的真心,他也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可惜,黛寧笑得再好看也沒用,他依舊不會收留她。
陳景拿起本子,寫道——
「這個地方不適合你,你住一晚,最遲明天下午,吃了午飯自己離開,找個看起來靠譜的收留你。」
黛寧眼裡露出傷心之色。
陳景不為所動,收留她一晚上還行,可他們無親無故,哪怕自己真的和她哥哥長得很像,陳景也不可能把她當妹妹養。
他並非什麼好人,照顧陳憐星母女都來不及,顧不上旁人。
窗外五月的黃昏,染上玫瑰紅色。
黛寧揉揉眼睛,一副難過的模樣,似乎明白了臭石頭並不受待見自己。
大小姐心想,演得她好辛苦,向來只有她自己想走,沒有別人趕她走的份。
這筆仇她記下來,將來她要陳景跪著求她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