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阿漁前迎,握住真定大長公主的手,診了診她的脈象,她老人家用的也是死遁之法,是藥三分毒,這一路又得提心弔膽,還一大年紀,幸好身體並無大礙,仔細調調養一陣即可。
風塵僕僕的真定大長公主見到數月不見的親人,喜動於色,可算是團聚了,懸在半空那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裡,有了腳踏實地的安心感。
親人團聚,自有一番挈闊。
稍晚,打發了其他人,真定大長公主留下阿漁,比起旁人,還是這個孫女最有成算。
真定大長公主細問他們這幾個月的情況。
謝氏一行回到泗陽,裝模作樣辦了喪禮,然後返京,之後就被流寇劫到了雍水城。
這雍水城的知府是劉家人,橫徵暴斂惹得天怒人怨。去歲水患,朝廷撥下的賑災糧到災民嘴裡十不存一,以至於餓殍遍地,甚至出現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今年開春的糧種更是影都沒見著,劉家要屯糧以備後用。
當地百姓忍無可忍揭竿而起,衝進衙門殺了宴飲作樂的貪官污吏,打開滿滿糧倉賑濟災民,還把整個城池控制了。自然這裡頭有謝家的手筆,意識到皇帝對謝家徹底生出鳥盡弓藏的心思並付諸行動之後,謝家就開始為自己安排後路,雍水城易守難攻,是戰略要塞。
「劉家人倒行逆施,終有自食惡果的那一天。」真定大長公主怒道,天災無法避免,最可惡的是**,好好的國家,就被這群人蛀空了。還有她那個昏聵無德的皇帝侄兒,倘若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只怕死不瞑目。
阿漁安撫:「這一天不遠了。」
說一會兒話,阿漁服侍老人家用了安神湯,起身離開,這下謝氏父子可以毫無後顧之憂。
這會兒,京里那些人應該能琢磨出點味兒來了,可惜為時已晚。
皇帝劉後的確在別人的提點下回過味來,可真的晚了,人質沒了。而謝氏父子,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驅走外敵之後,謝家拿出劉家栽贓謝家通敵賣國的證據,天下譁然。謝氏請誅妖后除劉氏。飽受劉氏壓迫或者別有用心之輩紛紛以『誅劉氏,清君側』為名,發動叛亂。
群情洶湧,勢不可擋,兵鋒直指長安,吃了幾次敗仗的老皇帝大驚失色,哪還顧得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就要殺劉後誅劉氏以平民憤。
卻是劉氏技高一籌,老皇帝在寢宮內被一尺白綾絞住脖子,嘴裡發出古怪的嗬嗬聲,雙眼翻白,屎尿失禁。
劉後掩了掩鼻子,厭惡地看著腦滿腸肥的老皇帝,冷笑:「紅顏禍水,呵,你們這些男人,最是不要臉,犯了錯就推女人作擋箭牌。你要是個明君,我再能也翻不出花樣。你且去死吧,你的江山,我要了,也不枉我忍辱負重伺候你十年。」
老皇帝身體一陣痙攣,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垂在那,徹底沒了動靜。
劉家憑著十年經營以血腥手段控制住京畿一帶,然後自立為帝。
聽到消息的阮慕晴整個人都不好了,神經質地咬著手指頭,怎麼可以這樣,劉家這種人應該死的,還得下場慘烈!
「這只是暫時的,暫時的,這江山他們坐不穩,肯定坐不穩,他們會被趕下來,劉鴻暉這個畜生怎麼能當王爺,他也配!」阮慕晴切齒咬牙,眼神怨毒。
正在洗衣服的小蝶看了看自言自語的阮慕晴,收回目光繼續洗衣服。這一陣子,別莊裡跑了好些人,可她無處可去。幸好,榮王,不對,現在不是榮王了。好在劉家為了安撫人心沒有對前皇族趕盡殺絕,前榮王又是第一個對劉家表示歸順的,他混了個歸德侯噹噹。新侯爺沒忘了他們這邊,定時送米糧菜肉過來。
所以這邊的日子勉強也能過下去,那樣就好了。
金鑾殿上坐著誰,跟她有什麼關係。只要能吃飽穿暖還有瓦片遮身,她就很心滿意足。
可慢慢的,送來的米糧菜肉品質越來越差,到了後來,數量也少起來,別莊裡的人越來越少,那些值錢的玩意也跟著他們一塊不見了。
小蝶憂愁地嘆了一口氣,都在說,劉家的江山坐不穩了。京城裡氣氛越來越緊張,很多店鋪都關了門。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小廝青竹跑進來:「侯夫人昨晚上沒了,侯爺派人帶大公子回去磕個頭。」
磕完頭回來的沈克己很開心,死了好啊,解脫了,要不是為了看那些人的下場,他早去死了。
「劉家要完了。」沈克己大笑。
阮慕晴跟著笑,樂不可支:「劉鴻暉,我讓你當王爺,你當短命王爺去吧。」
忽然,「啪!」的一記耳光。
沈克己抓著阮慕晴的肩膀瘋狂搖晃:「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背叛我。」
阮慕晴瘋狂拿腳踹他:「誰讓你那麼沒用!」
院子裡的小蝶看著又打成一團的兩人,見慣不慣地轉身離開。
如是這般兵荒馬亂地過了兩年,青竹找上小蝶:「齊國公攻下京城了,我們走吧。」去年他們草草拜堂成了親。
小蝶拿上行李跟著青竹準備離開。劉家完了,歸德侯完了,公子和姨娘也完了。
臨走前,小蝶青竹向沈克己和阮慕晴磕了一個頭:「公子姨娘,謝家進城了,你們早做打算吧。」
沈克己和阮慕晴陷入詭異的呆滯中,連小蝶和青竹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
「嘻嘻,後悔了吧,差一點就當駙馬爺了。」阮慕晴指著沈克己笑得前俯後仰,滿滿嘲諷撲面而去。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謝婉妤怎麼會這麼恨我!我就不會淪落至此。」沈克己咬牙切齒撲向阮慕晴。
阮慕晴掉頭就跑,抓到什麼就扔什麼,嘴上不甘示弱地反擊:「你活該,你個廢物騙婚,活該被閹了當太監!」
「啊!」已經跨過門檻的阮慕晴被抓住頭髮拖回去。
氣喘吁吁的沈克己坐在她身上,使勁扇她的臉。
沒兩下,阮慕晴的臉就充血腫脹,她抓起手邊小几砸向沈克己。
沈克己痛的翻倒在地。
阮慕晴手忙腳亂爬起來,舉著小几還要再砸,被沈克己抓住一條小几腿。
鬆開手,阮慕晴向外跑。
沈克己扔掉小几,在院子抓住了阮慕晴,咒罵慘叫聲此起彼伏。
打到後來,脫力的兩個人一動不動地癱倒在房間地面上,一個兩個皆是披頭散髮衣衫不整還見了血。
這一回再也沒有人上來把他們抬到床上上藥,二人爛泥一般躺在那,雙目緊閉,也不知道是暈了過去還是睡著了。
角落裡,傾翻的炭火繼續燒著,緩緩點燃邊上的隱囊。
暖洋洋之中,冷冰冰地上二人不約而同舒展眉眼,眼皮子下的眼珠子無意識轉動著。
……
月上中天,春意盎然。
門外傳來青竹驚慌失措的叫聲,伴隨著急促的敲門聲:「世子,世子,不好了,世子妃去了。」驚慌之下,青竹用了本不該用的舊稱。
床上正耳鬢廝磨的二人驚呆了。
沈克己近乎慌張地翻身下床,險些摔一跤,顫著聲問:「怎麼回事?」
阮慕晴眼神暗了暗。
隔著門青竹道:「白雲庵傳來消息,世子妃在屋內***,近來天乾物燥,一發不可收拾,世子妃沒被救出來。」
阮慕晴一怔,旋即微微一勾嘴角,算她有點血性,沒有貪生苟活。謝氏一死,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嫁給沈克己,再也不用這樣子偷偷摸摸,雖刺激,到底不是長久之計。萬一被人撞見了,與她名聲有礙。
沈克己呆在那兒,阮慕晴下床為他更衣,握著他的手柔聲道:「她怎生這般想不開,你且去看看她,好生安葬了,總歸是夫妻一場。」
沈克己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只握了握她的手,快步離開。
榮王府將謝婉妤不堪入目的屍體收殮了,因謝家通敵叛國,遂只在白雲庵停靈,更是無人祭奠上香,停靈三日,葬在了郊外。
榮王妃找人做了一場法事,據說謝婉妤臨死前穿了一身紅衣。榮王妃冷笑,她想幹什麼,想死後化作厲鬼來報仇?天真,她就找和尚道士打得她魂飛過來,敢毒害她兒子,叫她永世不得超生。
這一番傳出去,誰不說榮王府仁至義盡。
謝婉妤生前就被褫奪世子妃封號,不再是皇家媳婦,因此沈克己也不用守妻孝。過了百日,阮慕晴便被八抬大轎從正門風風光光地抬進了榮王府。
沈克己年近三十,膝下荒涼,遂也沒什麼人說榮王府趕著娶妻涼薄,且彼時阮慕晴已經是頗有名氣的大才女,對這段婚姻,祝福的人居多。
頂著才女的光環,哪怕阮慕晴出身卑微,見識規矩上也有些不足,也依然在社交場上如魚得水。
阮慕晴還大方地把『自己的詩詞』送給沈克己,助他揚名立萬。今兒這裡有人造反,明兒那裡揭竿而起,這大燕皇朝怕是熬不了多久。
那麼他們就得給自己備下退路,一個名滿天下的文人,不管哪一方勢力都願意供起來。
她到底是女人,諸多事情不便,遂只能扶持沈克己,夫貴妻榮,他好自己也就好了。
嫁入豪門,公婆和藹,丈夫深情專一,日子就像是泡在蜜水裡一般,這才是她想要的應該過的生活。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成婚一年有餘,她肚子一點反應都沒有,明明他們夫妻如膠似漆,可就是懷不上。
時間越久,閒言碎語就越多。說她別不是跟謝婉妤似的,也是不下蛋的母雞。說她像謝婉妤一樣善妒,霸占著男人不鬆手,不肯張羅妾室……
還有一種聲音則是說,第一個不能生,第二個還是不能生,問題怕是出在沈克己身上吧。
阮慕晴就是這麼想的,她可不是這些無知的古人,兩夫妻生不出孩子,就一股腦兒把問題往女人身上推。兩任妻子都不能生,怎麼看問題像是在他身上。
她委婉提了句請御醫看看,沈克己反應格外大,大的阮慕晴不得心生疑慮。
她開始暗中調查試探,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是叫她查到,有問題的那個人果然是沈克己,他不易使人受孕,更讓人震驚是,他對別的女人沒反應,只在她這正常。
阮慕晴醍醐灌頂,怪不得沈克己跟謝婉妤這麼多年都沒孩子,她一直以為是謝婉妤自己有病還仗著娘家欺負人,倒是誤會她了。
她花了兩日功夫消化了這個事實,不禁竊喜甜蜜,如此,她再不用擔心沈克己移情別戀,哪怕她年老色衰之後也不用擔心了。這個男人,從身體到心,永遠都只能屬於她。
只是孩子這塊石頭沉甸甸的壓在她心頭,沈克己這毛病,怕是不能生的。難道,她得從另外幾房抱養孩子,替別人養孩子,將自己的一切拱手讓給別人,替人做嫁衣,她不甘心!
就在阮慕晴冥思苦想出路時,她又和劉鴻暉產生了交集,發現劉鴻暉看她的眼神越加炙熱。
這一年不太平,還有人打出了『誅劉氏,清君側』的口號造反,不過都是一群烏合之眾,雖有影響,卻未動搖根基,劉家依舊炙手可熱,反而更上一層樓。劉鴻暉一直在外面平亂,還被封侯。
被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英俊男子暗戀,讓阮慕晴產生莫大的滿足感。
而劉鴻暉對阮慕晴的情意隨著她的聲名鵲起,越發念念不忘,蠢蠢欲動。
郎有情,妾有意。欲拒還迎,半推半就。阮慕晴拿捏著分寸與劉鴻暉成就好事。
沒多久她就懷孕了,劉鴻暉也知道這孩子是他的,唯獨沈克己被蒙在鼓裡。他沉浸在即將為人父的巨大喜悅之中,對阮慕晴更加愛重感激。
郎中說他不易使女子受孕,卻沒說他不可能,且他一直在暗中治療,所以沈克己沒有絲毫懷疑,他怎麼會懷疑阮慕晴背叛他。
面對欣喜若狂的沈克己,阮慕晴有些愧疚,但是轉瞬即逝,若不借種,不是她就是他得背負不能生的污點。有了這個孩子,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不能生的是沈克己,憑什麼要她跟著他絕後,她才不要替別人養孩子,反正沈克己不能生,註定要替別人養孩子。自己不說,他永遠不會知道,比抱養侄子更開心。
現在這樣的情況是最完美的,阮慕晴一遍一遍這樣告訴自己,越來越心安理得與劉鴻暉暗通曲款。她和劉鴻暉的關係斷續續的保持了五年,期間生了二兒一女。
這五年發生了許多事情,老皇帝死了江山易主,劉鴻暉的父親登基稱帝。當今天下四分五裂,群雄割據,占了前朝底子的劉家實力不可小覷,前途不可限量。
作為前朝皇室,榮王這王位本來是保不住的,是劉鴻暉看在兒女份上,把榮王作為新朝優容前朝皇室的牌坊立了起來。
所以他們仍然是王府,她仍是世子妃,隻眼看著劉鴻暉步步高升,從侯爺變成手握重權的王爺,阮慕晴心裡有那麼點不得勁。
前朝皇室與新朝皇室豈能相提並論,她的兒女本是劉家血脈,該享受至高無上的榮華富貴,若是劉鴻暉造化大點,繼承了皇位,兒女就是皇子公主,兒子的前程興許更加遠大。
不想還好,一想,阮慕晴這心裡就像是貓抓似的難受。忍不住就想起已經成了公主的劉後,這個女人在當皇后之前,可是嫁過人的,嫁的還是皇帝嫡親外甥。
只要掌權者願意,什麼世俗規矩都是虛的。可劉鴻暉願意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韙嗎?
阮慕晴心裡沒底,劉鴻暉對她遠不如沈克己死心塌地,若非看在三個孩子份上,怕是早把她拋在腦後。
罷罷罷,尊貴榮耀的地位,溫柔體貼的丈夫,乖巧聰慧的兒女,何必為了一個不確定的將來打破現有的幸福平靜。
然,她不想打破的平靜,卻被其他人暴力打破,短短三年的時間,劉家兵敗如山倒,從高高在上的皇族淪為階下囚,劉鴻暉死於亂刀之下。
阮慕晴不禁慶幸,自己沒有犯傻,要不然現在必死無疑了。他們夫妻二人享譽文壇,沒摻和那些事情,對方怎麼著也不會把他們怎麼樣,甚至繼續榮養他們給天下讀書人看。
金鑾殿又換了主人,劉氏黨羽被清算,整個京城的空氣中都飄蕩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王府被團團包圍,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也飛不進來,他們成了瞎子聾子,對外面的局勢一無所知。這樣嚴密的看守,讓裡面的主人兩股戰戰寢食難安。
「娘,我害怕!嗚嗚嗚嗚……」
「乖,不哭,不哭!」眼皮子跳個不停的阮慕晴柔聲安慰小兒子,長子長女不安的偎依在沈克己懷裡。
忽然,她聽到一陣喧譁。抬眼就見一隊士兵衝進來,粗魯地將一家五口帶到前院,其他沈家人陸陸續續被聚集過來。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恐無助,孩童女眷的哭聲此起彼伏,男人們臉色發白。
沈克己硬著頭皮上前攀交情,換來一頓毫不留情的呵斥。
這讓被吹捧慣了的沈克己臉一搭紅一搭白。
「將軍。」
沈克己和阮慕晴齊齊抬頭,就見一個高大魁偉的男子闊步而來,沈克己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卻捕捉不到,他不禁皺眉苦思。
「世子爺貴人事多,想來不記得我這個無名之輩了。」
沈克己臉色一僵,這語氣顯然來者不善。
男子冷冷掃視一圈,阮慕晴覺得對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刀子一樣鋒利。
「功成名就,父母雙全,嬌妻在懷,」男子語氣玩味起來:「兒女俱全,世子爺這日子過的可真叫人羨慕。」
沈克己額上冒出冷汗,硬著頭破道:「敢問將軍高姓大名?」他越看這個人越覺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男子笑容驀然收斂:「沈克己,你可還記得謝氏?」
沈克己腦中閃過一道光,失聲叫起來:「你是謝家親衛!」早年他在謝家見過這個人多次,想起之後,他感到一陣心驚肉跳,臉上血色褪的一乾二淨。
便是在場其他人臉色也蒼白起來,謝家親衛成了新朝將軍,這個消息對他們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高磊目笑了,笑里藏著刀:「外人不知大姑娘對你的恩情,你也就當不知道了,將她逼死,一口薄棺草草埋葬在荒郊野外。」
沈克己臉頰抽搐。
榮王妃心悸如雷,哽咽著道:「將軍且容我們解釋,昏君無道,陷害忠良。我榮王府無權無勢,護不住婉妤,只得將她送到庵堂暫避風頭。不曾想,不曾想她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是我們無能,自身難保,不敢將她風光大葬,只得委屈了她。這些年每每想來都愧疚不安,只能逢年過節暗中祭奠婉妤和謝家人。」
「嘴皮子真利索,」高磊冷笑一聲:「怪不得哄得元帥也信了你們的花言巧語,把大姑娘嫁進來,還哄得大姑娘做了你們的替罪羊。」
榮王妃和沈克己臉色劇變,一直默不作聲,儘量減小自己存在感的阮慕晴也變了變色。
高磊看著沈克己:「人人都當大姑娘善妒,可誰知道原來是你有隱疾不能人道。若非我遇到了一位曾經替你治過病的郎中,誰能想到芝蘭玉樹的世子爺,是個天閹還把推女人做擋箭牌。更可笑的是好不容易遇上個終於能一展雄風的女人了,卻被戴了綠帽,替別人養兒育女。你不會是故意的吧,用自己妻子討好劉鴻暉換取前程,反正你靠女人靠慣了的。
沈克己厲喝:「你胡說!」
阮慕晴心裡咯噔一響,身上一陣一陣發冷。
「劉鴻暉?」榮王妃下意識抓緊懷裡的寶貝大孫子。
高磊好心解釋:「劉鴻暉的人在審訊時主動招供,說你兒子不能生,所以你兒媳婦找劉鴻暉借種,不然你們以為自己憑什麼能做異姓王。」
看著噤若寒蟬的阮慕晴,榮王妃一顆心一沉到底,低頭看著大孫子的臉,隱隱看出劉鴻暉的輪廓來,又去看孫女和小孫子。
「世子爺腎陽不足,精液寒凝,恐不利於子嗣。」
郎中的話在腦中迴響。
阮慕晴五年抱三,一股寒意從骨頭縫裡鑽出來,榮王妃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
「愛信不信,來人,把這三個劉氏餘孽帶走。」
就有三名士兵應聲出列,上前抱起孩子。
「你們幹嘛,放開我的孩子,他們和劉鴻暉沒關係,他們是沈家的孩子,是沈家的。」阮慕晴歇斯底里掙扎著要搶回孩子,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嚎啕大哭的孩子被強行抱走。
阮慕晴嚇得涕泗橫流:「你們要做什麼,他們還只是孩子,你們不能這樣,你們會遭報應的。」
高磊:「這就是報應,當年齊國公府被滿門抄斬時,府內有五個不滿十歲的孩子。」
「他們不是劉家的孩子,和劉鴻暉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求求你,我求求你,」驚恐欲絕的阮慕晴朝著高磊跪了下去:「我們對不起謝氏,都是我們的錯,孩子是無辜的,求求你,你衝著我們來,求求你,放過孩子,放過他們。」
高磊沒看她,抬眼看著面如死灰的沈克己,他走向小蝶,問:「阮慕晴和劉鴻暉通姦,你知道的,是不是?」
小蝶瑟瑟發抖,嚇得說不出話來。
沈克己直勾勾盯著她:「三個孩子都不是我的?」
抖如糠篩的小蝶,崩潰了,噗通一聲跪在地:「對不起,對不起,世子。」
榮王妃眼前一黑,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整張臉煞白煞白的,嘴唇都是白的。
「她胡說,復禮,復禮,孩子是你,都是你的。」阮慕晴搖頭大叫。恐懼和絕望填滿了整個心臟,她平生從未見過這樣的沈克己。
沈克己立在那,彷佛一尊石像,表情定格,似哭,似笑,似悲,又似悔。
阮慕晴牙齒切切:「復禮。」
沈克己怒吼一聲,疾步奔至阮慕晴面前,雙手掐住阮慕晴纖細脖頸:「賤人,你背叛我!」
阮慕晴面上立刻泛出青紫之色,不住揮手蹬腿掙扎,兩眼往上翻,漸漸沒了反應。
沈克己的手還牢牢掐著她的脖子,眼球充血,目光狂亂。
高磊冷冷看一眼狀若癲狂的沈克己,舉步離開,對下屬道:「把今天的事傳出去。」
驚魂未定的京城眾人乍聽到這個消息,目瞪口呆。
沈克己他居然不能人道,所以他們錯怪謝婉妤了。
怪不得怪不得,謝婉妤這麼多年不能生養他都沒納妾,榮王妃這個婆婆還和親娘似的,原來如此。
一治好病就把阮慕晴養在了外面,謝婉妤屍骨未寒就迫不及待娶新婦,絲毫不顧之前的恩義。
結果報應來了,阮慕晴和劉鴻暉勾搭成奸,讓他喜當爹,還是三次。怪不得偏偏就榮王府能保留王位呢,合著是左手給右手拿,一家人。
當真是讓人不知道如何評價才好,想起紅顏早逝的謝婉妤,不勝唏噓。
聽說謝家人要遷墳回鄉,紛紛路奠,幾分真心幾分拍馬屁就不得而知了。
當年謝氏父子的屍骨被草草安葬在邊關,後來被幾位將領悄悄轉移到泗陽老家。
而京城家眷的屍骨當年是被棄置亂葬崗,是交好的人家冒著風險偷偷安葬了。高磊四處打聽,終於尋到埋骨之地,請出來之後連同謝婉妤的屍骨一起運回泗陽老家。
一起送走的還有真定大長公主的棺木,她畢竟是大長公主之尊,死後雖沒能依循舊例進入公主陵,但也安葬在了公主陵旁,勉強保留了最後的體面。這次一道遷走,想來,真定大長公主也更想與丈夫兒孫安葬在一處。
謝家的案子經過新皇重新審理,已經洗刷冤情,恢復清譽。新皇敬重齊國公父子抗擊突厥之功,也有千金買骨之意,恢復謝家爵位,令泗陽當地官府隆重操辦遷墳回鄉一事。
劉氏一族伏法被誅,沈克己一家被當做曲意媚上的佞臣問責,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
「賊老天,好人怎麼就不長命。」一壯年漢子虎目含淚,顯赫一時的謝氏竟然就此絕了後。
高磊眼眶也有些發潮,謝氏幾代人血灑邊疆保家衛國,到頭來卻被昏君妖后構陷通敵賣國,滿門燼滅。
遙望遠去的送靈隊伍,高磊想起那一年,一場滔天洪水沖毀了一切,他成了無家可歸的難民。逃難這一路他惶恐不安,連睡覺都睜著一隻眼,惟恐被飢不擇食的同伴當做兩腳羊拖到角落裡。
膽戰心驚之中他隨著逃難的人流來到了泗陽城,忍著燒心燒肺的飢餓焦急地排在謝家粥盆前的隊伍里。謝老國公戰死沙場,謝家人扶靈回鄉,見流民艱辛,設粥棚賑濟。
可還沒領到粥,他就餓暈了過去,迷迷糊糊之間,他在想,他們會不會把他當成死人扔在亂葬崗上,他見過很多很多他這樣倒下的人,還沒死透就被拖走了,然後死了。
「他是不是病了,你們去看看。」
他喝到了香甜的米粥,身上發膿潰爛的傷口也被處理過,有人告訴他,是謝家大姑娘救了他。
後來,他進了謝家當家丁,慢慢地從家丁變成護衛,又成了親衛,幾年後有幸被派到大公子身邊效力。
高磊放在身側的手倏爾握緊,骨節咯咯作響,身為親衛卻沒能救下國公爺和幾位公子。
那一天九死一生,只逃出五個人,如今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萬幸,他們活了下來,能為謝氏平反昭雪,告慰亡人在天之靈。
……
天下四分五裂,政權割據,互相攻伐,黎民蒼生飽嘗兵亂匪患之苦。當年被謝氏重創的突厥趁著中原內亂,休養生息二十年後捲土重來,無異於雪上加霜。
經歷了七十三年的大分裂,中原才迎來大統一,天下百姓的噩夢終於結束。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