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陸算不上什麼好地方，這裡處處都是蠻族，發展水平十分落後，野外還有大量諸神時代遺留的奇怪種族後裔。

  將羅迪尼亞大陸各民族稱為蠻族，是魔法帝國時期的稱呼。

  現在的羅迪尼亞大陸是全世界文明的高點，代表著第七紀元人類的最高水準。

  南大陸不同，他們是真的蠻荒之地。

  準確來說，這片土地非常富饒，落後的是人。

  這裡與文明絕緣，這裡是諸神厭棄之地，這裡是各大國覬覦並多次瓜分的肥沃土地。

  更糟糕的是，這裡已經被羅蘭默許為暗裔的勢力範圍。

  在羅蘭和米羅內斯達成秘密協議後，這片大陸被默許由暗裔經營。

  但那是羅蘭和米羅內斯的協議，魔法帝國當然不承認，接下來就是憑本事說話了。

  暗裔在第二紀元與諸神爭霸失敗，魔法帝國第六紀元上半部份慘勝神罰軍團後退出歷史舞台。

  都是從敗者組上來打復活賽，誰比誰高貴？

  在和安東尼詳談後，莉莎逐漸理解了老師為何如此選擇。

  生存是所有生命個體的基本需求，族群、國家、各種團體亦然。

  看著老師釋然又糾結的表情，莉莎知道他很想勸自己加入魔法帝國，卻開不了口。

  畢竟這是條充滿危險的道路。

  如果安東尼真的拿出師徒情分勸說，莉莎會很為難但還是會拒絕，畢竟她要和羅蘭享受屬於他們的新婚旅程。

  但安東尼沒有開口。

  雖然很艱難，甚至不得不和無能的塔利亞王室、貴族合作，他也沒有利用老師的恩情要求莉莎償還。

  他終於還是捨不得最有出息的弟子跟著他走上不歸路。

  安東尼長出一口氣，站起身來到書架前，取出一隻古樸的小箱子，遞給莉莎。

  「孩子，這是我給你和羅蘭的新婚禮物。這是魔法帝國最輝煌時期某位首席執政官和戀人佩戴過的魔法戒指。」

  「雖然威能略遜於神器，卻也有特殊功效，將戒指貼在耳畔，可以在五百里範圍內聆聽彼此的聲音。可惜只有五百里，如果能不限距離真是神器級別了。」

  莉莎趕緊站起身向老師道謝。

  這是老師的一片心意，拒絕就太見外了。

  她收下禮物，猛地想到羅蘭的左手無名指已經戴上了紫羅蘭戒指。

  得趕緊送給他，要是讓阿麗娜搶先就沒位置了。

  她再次向老師道謝，本想告辭離開，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輕聲向安東尼問道：

  「老師，您有把握爭贏暗裔嗎？」

  莉莎的話讓安東尼微微一怔，隨後老邁的身軀瞬間綻放出攝人心魄的耀眼光芒。

  魁偉如山的老魔法師猛地挺直脊背，像戰神般威風凜凜，白色長髮和鬚眉無風自動，眼神銳利如閃電轟鳴。

  「如果暗裔真的厲害，登上神域的就是他們了。」

  他的意思很直接，都他媽下來打復活賽了，有什麼好裝的。

  但剛猛無鑄如戰神的安東尼只威風了幾秒鐘就蔫了。

  考慮到魔皇的戰鬥力和魔法帝國後繼無人的事實，他也只能嘴硬。

  暗裔回歸需要漫長的過程，現在面對的是米羅內斯，魔法帝國殘餘力量足夠應付。

  等魔皇降臨怎麼辦？

  難道靠蘇拉這個在魔法帝國時期天賦根本拿不上檯面的學生嗎？

  蘇拉聰明，忠誠，識大體顧大局，什麼都好，就是個人戰鬥力弱。

  可以想見的是，隨著回歸日等級越來越高，諸多強大種族都會冒出來打復活賽，能夠存活至今的強者，哪個是蘇拉能抗衡的？

  如果羅蘭或者莉莎肯加入魔法帝國就好了。

  這是安東尼的奢望，但他知道羅蘭的第一祖國是蘇賽克斯，沒辦法，他是蘇賽克斯女皇的丈夫。

  莉莎？她的心只會跟著羅蘭走。雖然有些冒犯，但她簡直就像陪嫁給蘇賽克斯帝國的附贈品。

  老頭在內心默默吐槽完，終究還是放棄拉攏莉莎加入。

  有些話說出口就沒法回頭，不如留著師生情誼，說不定能給魔法帝國留下火種。

  看著老師從自信爆棚到回歸現實，莉莎當然知道他在顧慮什麼，沉聲問道：「老師，您是不是顧慮高端戰力不足？」

  安東尼腦海中至少閃過十五種隱瞞和春秋筆法的回答，但在弟子純淨如烈焰的雙眸注視下，任何謊言都說不出口。

  千言萬語化作一個字。

  「唉。」

  老魔法師自嘲的笑著搖了搖頭，「如果能找到傳說中的超神器伊甸園就好了，據說那裡隱藏著魔法帝國最後的王牌。或者能有像羅蘭這樣的超級高手也行。」

  「可惜，我什麼辦法都想過了，接下來只能交給命運了。」

  莉莎盯著老師，輕聲問道：「老師，您想過失敗的結果嗎？」

  「莉莎，如果不能登神，人遲早會死，早幾天有什麼區別。至於魔法帝國.她已經滅亡了，失敗也不過是復國失敗。」

  安東尼的聲音忽然有些消沉，他張了張嘴，準備將魔法帝國最後的火種託付給莉莎，請她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不要拒絕。

  然而還沒等他說話，莉莎就輕聲問道：「什麼辦法都想過了嗎？可是您卻忘了要求弟子為您效勞。」

  安東尼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著莉莎。

  她的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長久的對視後，莉莎幽幽的說道：「老師，如果沒有你，我恐怕永遠只能做個手藝精湛的廚師，遲早會跟不上羅蘭的腳步，徹底掉隊。」

  「老師，您該不會真相信廚藝可以抓住一個人的心吧？」

  莉莎隨手將長發撩起，安東尼注意到她的發梢根部已經變成赤紅色，這是火系魔法修煉到極致改變體質的表現。

  欣慰之餘，他也有些惋惜，如果莉莎沒有這麼執著，或許她的成就會更高，但如果她沒有這麼專精，也無法將火焰掌控到極限。

  安東尼釋然的笑了，甚至有心情和莉莎開玩笑。

  「當然不會，我沒見過誰找情人優先選廚師。」

  兩人對視一眼，爽朗笑聲讓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莉莎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道：

  「老師，伊甸園在我這裡。」

  安東尼身體猛地顫抖起來，瞳孔急速縮小。

  他甚至因為激動而有些結巴，「真，真的？」

  說音剛落，他自己就笑了，這種事怎麼可能說謊。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笑了起來。粗獷有力的笑聲將玻璃窗震的嗡嗡作響。

  這麼多年來，他的心情始終是壓抑的。

  擔心後繼無人，擔心魔法帝國再無希望，擔心最終的回歸日成為女神歸鄉的屠場。

  現在他終於可以稍稍安心。

  雖然前路依然未知，但至少看到了希望。

  「老師，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笑。」莉莎唇角上揚，被老師的喜悅感染著。

  「胡說，我平時有那麼嚴肅嗎？」安東尼故意板起面孔。

  「老師，您的眼睛從來沒有笑過。」

  虛假的笑容在臉上掛著，真實的笑容在眼底蕩漾。

  安東尼沒有問伊甸園在哪，既然這件超神器在莉莎手裡，存放在哪裡並不重要。

  他飛快的撥開書架，露出裡邊的隱藏書房，檢索著虛空中浮現的圖書目錄，他終於找到《伊甸園》所在的位置。

  伸手向虛空一抓，古樸的羊皮卷古書緩緩飄來。

  翻開書卷的首頁，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伊甸園不是極樂淨土，而是希望的火種。」

  安東尼有些不舍的翻閱著書卷，終於還是咬牙將它輕輕一推，目送這份珍貴的古籍飄向莉莎。

  「莉莎，魔法帝國最後的秘密就在這裡。這份書卷是開啟伊甸園秘密的鑰匙，你拿去慢慢探索吧。對了，你想在帝國擔任什麼職務？」

  「女皇。」

  莉莎沉思片刻，認真的說著。

  她抬手阻止安東尼解釋，眼神中綻放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魔法帝國真正的巔峰期就在皇帝的絕對支配下。我承認執政官制度可以集中大家的智慧，從長遠來看更適合文明發展，但在面對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集體的智慧往往會變成互相推諉。」

  「甚至內鬥。」安東尼幫她補完沒說出口的半句話。

  魔法帝國曾經強大到放眼整個世界沒有任何對手，所以才將目光投向遙遠的諸神，以及自己。

  內耗始終是制約魔法帝國發展的最大桎梏。

  「你說的對，帝制從文明長遠發展來看是開倒車，但在必須有人拍板做決定時，如果命令來自智者，效果會更好。」

  若是放在平時，沐浴著文明輝光長大的安東尼完全接受不了這種開歷史倒車的行為，但此一時彼一時，情況不同了。

  莉莎登基做女皇，羅蘭又怎會坐視不管？

  安東尼的老臉逐漸舒展開，像被熨斗燙過。他心中感慨著，嘴上卻是另一套說辭。

  理想與現實總是差距巨大。

  魔法帝國進入共和時代後，國家權力由執政官們瓜分，但他們卻不敢更改國名，光是清除這些表面的帝制餘毒就耗費了太多精力。

  「有時後退是為了更好的前進。」

  安東尼也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和弟子暢談許久後，安東尼終於問出最不該問的問題。

  「莉莎，你打算怎樣安置塔利亞王室？」

  莉莎沒有回答。

  沉默有時就是最好的答案。

  雖然塔利亞全境都是魔法帝國故地，但時過境遷，這裡有主人了。

  塔利亞王室還在，莉莎登基就沒有任何法理依據。

  安東尼自嘲的笑了笑，將煩惱驅散，「你和羅蘭繼續旅程吧，等玩累了再回來，到時候就沒有任何障礙了。」

  莉莎滿意的點點頭，但還是不忘叮囑一句。

  「老師，您的雙手千萬不要沾染鮮血。未來的史書中，您是改變帝國命運的智者。」

  說完這句話，擔心羅蘭等急的莉莎終於告辭離開。

  親自將弟子送到魔法塔下，看著在塔門外強行保持鎮定，卻被焦急眼神出賣內心的羅蘭，安東尼有些欣慰，也有些悵然。

  總有種老父親送女兒出嫁的失落感。

  想到羅蘭還有其她老婆，安東尼的心情難言美麗。

  但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情，莉莎自己都不在意，其他人能說什麼？

  莉莎不在意嗎？她當然在意，只是人活著總有太多身不由己。

  走出魔法塔，牽著羅蘭的手走向伊甸園，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被羅蘭牽著手的往事。

  那是個腳滑的飄雪季節，她不小心摔倒，羅蘭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拽，她就撲進他的懷裡。

  今天回憶起來，那天的心跳加速不是險些摔倒的侷促，而是某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如果她早點看清自己，就不會介紹那些女人給羅蘭，或許他們早就可以結婚。

  一起去郵局上班，一起回家，享受普通人忙碌而愜意的生活。

  她也不知道比起現在哪種生活是她的渴望。

  然而命運的齒輪只要轉動就不會停歇。

  身為伊甸園的主人，魔法帝國的末代皇帝，要麼帶領帝國渡過危機再讓出權力，要麼給這個老邁的帝國陪葬。

  回到馬車，莉莎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完整的告訴羅蘭，沒有絲毫隱瞞。

  羅蘭並沒有太多驚訝的神情，仿佛早都猜透一切。

  看著莉莎詫異的目光，羅蘭微笑著說道：「這有什麼難猜的，如果談判破裂你早就出來了。安東尼大師不可能對你動手，除非他想讓魔法帝國現在滅國。」

  羅蘭的霸總發言若是讓另一個世界的成熟女性聽到一定會哈哈大笑，但莉莎不會。

  她很享受羅蘭充滿霸道的護妻發言。

  她依偎在羅蘭懷中，有些不好意思的呢喃著：「對不起，這麼重要的決定我沒有事先和你商量。」

  「這是最好的選擇。比起和我商量，我更欣慰你能獨立。」

  這是羅蘭的心裡話。

  羅蘭心中湧上一陣怪誕的感覺。

  等莉莎登基，這個世界就有四位女皇，其中三個是他老婆，另一個是他的老闆。

  以女皇的名義掌控世界，這種感覺有些微妙。

  他握著莉莎的手，輕聲說道：「既然你登基還需要時間，那我們就抓緊時間，旅程從塔利亞開始，到魔法帝國結束。」

  羅蘭的話一語雙關，既是再說旅程的安排，也是感慨塔利亞王國用不了多久就得變成魔法帝國。

  「魔法帝國消失太久，輝煌歷史已成傳說，讓大家接受並不容易。」

  「好人做到底，我再幫你一次，魔法帝國輝煌故事的巡迴演講就從永恆之城開始吧。」

  莉莎慵懶的躺在羅蘭懷中，柔聲問道：「未來的魔法帝國，你想扮演什麼角色？」

  「廢話，當然是親王啊！」

  羅蘭笑著抱緊莉莎，打了個響指。

  「巡迴演講，出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