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宮。
這座位於市內繁華區的華麗宮殿曾經是弗拉基米爾帝國前任皇帝寢宮，但在先帝「感冒」去世後，這座宮殿暫時失去了主人。
新皇索菲婭搬到山上的夏宮居住，這座各方麵條件都更優越的冬宮反而被擱置起來。
雖然被擱置，但畢竟是皇室重要財產，日常維護保養還是要按照皇宮規格進行。
至少有數百名侍女和衛兵在這裡駐守，他們每天在內務總管的指揮下保障著這座宮殿正常運行，等待新主人的到來。
這座宮殿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冷清，明明在繁華市區，卻硬是整出身處遠郊的感覺。
不過這樣也好，在這留守的侍女和衛兵每天打卡上下班，工資還不低，日子過的挺好。
就在門口的衛兵懶洋洋的打著哈欠時，馬蹄聲響起。
他呆了呆，下意識的抬頭向大路望去，看見一輛掛著皇室徽記的馬車不疾不徐的駛來。
他愣了幾秒鐘，瞬間反應過來，是重要人物來了。
他正要上去攔住馬車喝問，卻被旁邊的衛隊長一巴掌拍開。
衛隊長以年輕衛士從未見過的標準姿勢站直身體，敬禮的動作堪稱教科書般標準。
目送馬車進入冬宮，年輕衛士忍不住摸了摸被狠狠揍了的臉蛋，輕聲嘟囔著：「隊長，這是誰的馬車，您怎麼都不問一聲。」
「閉嘴吧你。」
衛隊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沉默片刻，緩緩說道：「馬車裡坐的是誰我不清楚，但車夫是薩哈林將軍。」
「您說的是陛下最信任的將軍，毀滅之刃薩哈林大人？」
年輕衛兵倒吸一口涼氣，看著遠遠離去的馬車，滿腦子問號。
誰能有這麼大的面子讓薩哈林將軍親自當車夫。
年輕衛士身體微微一顫，想到了一個人。
皇室標識的馬車，大將軍親自御車，整個帝國這麼有牌面的只可能是一個人，女皇陛下。
難怪隊長會生氣，阻攔女皇的車駕簡直是找死。
年輕衛士不好意思的低著頭，正要向衛隊長說聲謝謝，卻看見衛隊長再次以標準的姿勢敬禮。
這次他也學聰明了，不等隊長招呼就跟著立正敬禮。
同款皇室馬車，只不過這次的車夫換了。
是女皇最寵信的大臣，首相安潔莉娜小姐。
這位有著凜冬之握名號的女首相神色威嚴，隨意的坐在車夫位置，微微點頭回禮。
目送第二輛馬車進入冬宮後，年輕衛士終於忍不住問道：「隊長，這第二輛馬車裡坐的是誰呢？」
「我怎麼知道？」
衛隊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站好你的崗！」
看著第二輛馬車消失在視野盡頭，衛隊長心中輕嘆一聲，他有種預感，每天摸魚上下班領工資的好日子要結束了。
女皇陛下好多年沒有回過冬宮，突然回來，看來多半是要在這長住了。
伺候皇帝固然有機會出人頭地，但辛苦程度也會倍增。
衛隊長心中嘆息，如果他今年二十多歲，一定會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但他已經四十多歲，孫子都開始讀書認字，他還能有什麼追求？
和衛隊長的多愁善感不同，年輕衛士雙眸燃燒著熊熊烈焰。
他雖然剛開始有些愣神，但很快反應過來，女皇在夏宮居住多年，突然回宮代表著重大政治信號。
如果女皇在冬宮長住，他們這些最靠近女皇的人就有機會表現自己了。
和身邊有些消極的老傢伙不同，年輕的普魯申科對未來充滿期待，他可不想像隊長那樣爛在冬宮，一輩子渾渾噩噩。
強烈的好奇心折磨著普魯申科，另一輛馬車裡坐的到底是誰？
「羅蘭大人，這裡就是著名的烈陽廣場，您看到那座噴泉了嗎？那是整個羅迪尼亞大陸最大的噴泉。」
薩哈林看著不噴水的噴泉，沉默片刻，聳了聳肩，以一種近乎自嘲的口吻緩緩補充道：「如果它噴水的話。」
很好，真的很好。皇宮噴泉居然會枯水，每年的維護費到哪去了？看來有人要掉腦袋了。
內務總管是一個，管理財務的官員也跑不了。
這些人必須清算！
鬧的這麼難看，讓初來乍到的羅蘭怎麼看，怎麼想？他會不會覺得留里克人都是這種貨色？
看著薩哈林有些難看的表情，羅蘭大概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皇帝不在皇宮，什麼妖魔鬼怪都會蹦出來。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算貪污的下場是剝皮填草都有人干。
當年的白玫瑰騎士團，就剩大貓小貓幾百隻，每年經費不過幾萬蘇鎊，照樣誕生沃頓著斯坦利這群蛀蟲。
冬宮每年的維護經費比白玫瑰騎士團高，沒有蛀蟲才是怪事。
這就是標準的燈下黑。
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索菲婭很不喜歡這座牢籠般的宮殿。
在這裡送走「感冒」離世的前夫兼先帝後，她搬離這裡，前往夏宮。
她當然不想說這裡曾經讓她困守空閨，也是前夫被勒死的地方，所以這裡理論上依然是皇帝的宮殿，夏宮只是行宮。
既然名義上還是皇帝居住的宮殿，就得好好維護。
但因為索菲婭不喜歡，外臣也不敢接近這座宮殿，於是這裡就成了藏污納垢的地方。
想通這點的薩哈林有些頭大，只好趕緊揮手招來一名侍女，叮囑一番後帶著羅蘭繼續參觀。
「這裡.」
薩哈林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冷聲說道：「這裡曾經擺放著塔利亞三大畫家李奧納多的《聖子圖》。」
「或許是因為無人欣賞，內務總管收起來了吧。」
羅蘭微笑著給薩哈林找台階下。
反正這是弗拉基米爾帝國的內部事務，跟他有毛關係。
雖說他這個樞機大臣地位遠在首相之上，理論上位同副皇帝，但他位置擺的很正。
他就是來履行合約的。
為索菲婭效力五年，既出工也出力，但他分得清親疏之別。
哪怕為三個國家打工，區別也是有的。
蘇賽克斯女皇是他最寵愛的老婆，所以這是他的祖國。
金鳶共和國女皇是他的未來老婆，所以是他第二祖國。
弗拉基米爾帝國？完全不熟，甚至之前還是敵人。
要不是索菲婭那驚世一劍太恐怖，羅蘭根本不想簽這份賣身契。
來都來了，他肯定要好好干，他雖然道德標準比較靈活，但不要挑釁無法戰勝敵人的道理還是懂的。
弗拉基米爾帝國，上班罷了。
羅蘭的理解讓薩哈林心情稍稍好了些，但他還是將這些偷偷挖皇家牆角的蛀蟲默默記下。
都給老子等著，這事必須向女皇上報。
這幫該死的老鼠，一個都別想跑！
薩哈林向羅蘭投去感激的目光，帶著羅蘭繼續往宴會廳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非常珍貴的藝術品和雕像。
薩哈林已經不敢繼續介紹，他索性以「不要讓陛下等我們」的萬能藉口跳過遊覽階段，直奔宴會廳。
因為匆匆跳過預定的參觀遊覽，他們到的有些早，宴會廳內還在準備歡迎晚宴，二人只好在旁邊的休息室飲茶。
「上次在瓦爾城.」
「前些天在白山.」
也許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兩人都準備沒話找話的閒聊幾句，結果又恰好同時開口。
愣了幾秒鐘，二人齊聲大笑，將尷尬的氣氛化解了許多。
薩哈林內心對羅蘭多少有些不服，但他哪敢質疑索菲婭的決定，又想到羅蘭未來的頂頭上司，也只好放低姿態。
他笑著說道：「羅蘭大人，我剛才想起我們初次見面時在廣場外較量手勁的往事。這麼多年過去，你的實力我卻已經看不懂了。」
薩哈林和羅蘭總共只有兩次交集，一次是瓦爾城的較量，另一次就是白山之戰。
白山之戰是羅蘭的高光時刻，薩哈林不想提，索性提起他們初次較量。
那次較量他雖然吃虧，但至少當時他的硬實力碾壓羅蘭，只是被羅蘭的狡猾糊弄過去。
他的這點小心思，羅蘭自然知曉。
羅蘭當然不會計較，也完全理解薩哈林的心情。
換位思考，全世界最大的國家，內部找不出一個全能人才，還得女皇陛下從國外聘請，這事多少有點丟人。
身為帝國高層，薩哈林心情沒點小脾氣才是怪事。
羅蘭甚至覺得這是好事。有脾氣好啊，要是像這冬宮留守團隊這般死氣沉沉、混吃等死，他還能指望誰？
薩哈林好面子，羅蘭當然願意給。
「薩哈林將軍，這事我一直記得。你的手勁可太大了，我回去之後才發現虎口都裂了，休息了好久才緩過來。」
「其實那次是我輸了，我只是取巧。」
羅蘭的確在力量比拼中不是對手，但並沒有這麼嚴重。
他完全是給薩哈林面子。
他這麼一來，薩哈連反而覺得不好意思，趕緊跳過這個話題，開始聊起白山之戰。
白山之戰，他們雖然分別在花海戰場和外圍戰場，面對的對手檔次完全不一樣，但大家好歹都是勝利者。
他們的超凡之路並不是在深山老林埋頭修煉的類型，薩哈林需要在軍隊繼續建功立業，羅蘭需要在更多地方傳道授業。
白山之戰直接跨越三個回歸日，下次回歸日的時間要等待很久，他們有很多時間。
時間是最奇妙的力量。
畢竟現在是第七紀元的元年，根本不用急。
兩人聊的正歡，不知不覺從白山之戰聊到戰爭結束後的善後。
薩哈林向羅蘭說起兩位盟友的訴求，態度誠懇的向羅蘭徵求意見。
羅蘭沉思片刻，緩緩說道：「你們弗拉基米爾帝國的兩位盟友.」
還沒等他說完，門外傳來清冷的聲音。
「羅蘭卿，是我們弗拉基米爾帝國，不是你們。」
索菲婭剛到，正好聽到羅蘭習慣性的說法，立即予以糾正。
休息室半掩的房門緩緩打開，出現在門口的卻是安潔莉娜。
她笑盈盈的看著羅蘭，微笑著說道：「公爵大人，接風晚宴已準備好，陛下在餐廳等你。」
她很想從羅蘭臉上找到一點侷促和不好意思。
很遺憾，她失敗了。
羅蘭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甚至還有心思招呼薩哈林同去。
餐廳。
擺放著一張長餐桌。
索菲婭在長餐桌長端的主位就坐，羅蘭的位置安排在對面，安潔莉娜和薩哈林在距離羅蘭較近的側面作陪。
這個距離實在有些遠，甚至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但羅蘭等人並不覺得意外。
索菲婭向來就是這種脾性。
她要是突然熱情起來大家才會難以接受。
羅蘭並不會因為索菲婭態度冰冷而不滿。
事實上索菲婭的態度遠比他想像的好。她揮出驚天一劍時完全可以將其他人一塊送走，一個人獨享成果，但她沒有。
她也可以毀約，逼迫羅蘭在劍氣下跪地求饒，但她還是沒有。
她履行約定，讓羅蘭過來當樞機大臣，還給他富庶的領地和公爵頭銜，反倒是羅蘭在家裡忙著造人拖延了上任時間。
好在他突破位階五後槍法進步神速，終於在希芙肥沃的花園中種下寶貴的生命種子。
精靈族的孕育周期要長一些，差不多要十二個月。
想到明年年初自己就要升級做父親，羅蘭的心情自然不同。
他說話的態度比以前和藹，笑容也明顯多了。
其實來索菲婭這裡上班沒什麼不好。
老闆能力強，公司底子好，同事雖然算不上關係和睦，但有老闆撐腰也有辦法相處。
唯一問題就是離家太遠，回趟家要兩千多公里。
想到這裡，羅蘭忽然覺得叉起來的鮮嫩鯊魚翅不香了。
正在品嘗魚子醬的索菲婭餘光看到羅蘭落寞的眼神，柔聲說到：
「樞機卿，你有心事不妨直說。」
羅蘭並沒有掩飾，只是輕聲說道：「我想老婆了。」
安潔莉娜不停的給羅蘭使眼色，但還是沒阻擋住這句話。
你可以說想家，甚至吃不習慣，但直接說想老婆是不是有點不禮貌。
在一位從未得到丈夫恩寵甚至手刃無情丈夫的女人面前提這些，會不會聊天啊？
薩哈林低著頭，不敢說話。
女皇的脾氣向來不好，但她對大臣們還算寬容，一般情況並不會發怒。
除非有人戳她的傷疤。
索菲婭剛剛舀起的一勺魚子醬停在空中。
室內的溫度疑似下降，但又好像只是錯覺。
羅蘭隱約覺得，索菲婭好像生氣，又好像沒有生氣。
就在他思索索菲婭在想什麼時，清冷的聲音飄了過來。
「這個簡單，在這邊也安個家吧。安潔莉娜，你私下問問羅蘭喜歡誰家女孩，去幫他提親。既然是樞機卿的新妻子，你得好好把關。」
羅蘭：「.」
等等，索菲婭這傢伙腦子裡是什麼邏輯？當員工抱怨離家遠想老婆時正常老闆肯定是承諾多安排假期，哪有再給安排個老婆的說法？
雖然內心狠狠的吐槽，但這的確像索菲婭的處事風格。
他只好舉起酒杯，微笑著搖頭，「感謝陛下恩典，但我對娶老婆的要求很高，必須實力強大，顏值出眾，能和我一起走下去。恕我直言」
「我懂了，你說的是安潔莉娜吧。」索菲婭直接了當的問道。
「這孩子是我從小帶到大，非常優秀，即便和你的老婆、情人、姐姐相比也毫不遜色，你覺得如何？」
索菲婭眼神清澈，像極了湛藍天空，她是認真的。
薩哈林像棕熊般低頭怒啃肘子，裝聾作啞。
安潔莉娜被索菲婭突如其來的提議驚呆了。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像火燒般跳了起來。
「陛下，您在胡說什麼？我從未想過結婚，我要永遠留在您身邊。」
眼看著局面失控，羅蘭趕緊站起來表明立場。
「陛下，婚姻的基礎是感情，沒有感情的婚姻註定悲劇。安潔莉娜小姐有自己的生活，你.」
話說到一半羅蘭就後悔了。
他恨不得狠狠的給自己兩個耳光。
哪壺不開提哪壺，在索菲婭面前提沒有感情的婚姻，這不是找事麼。
安潔莉娜也嚇傻了。
羅蘭今天已經不止一次觸碰索菲婭的傷疤，他是來上班還是來決鬥？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拉攏的籌碼。
現場氣氛僵硬到極點，就在所有人都覺得索菲婭要暴走時，她緩緩放下刀叉，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你說的對，沒有感情的婚姻很不幸，我深有感觸。」
她笑的很坦然，因為她真的放下了。
比起她輝煌的過去和未來更慘烈的戰鬥，毫無感情的前夫渺小的就像嗡嗡叫的蚊子。
曾經讓她煩惱過，但結束了。
白山之戰後，她怎麼會被這點小事困擾。
索菲婭可以笑，羅蘭等人可不敢附和。她自嘲是大度，他們跟著笑就有點嫌命長了。
「樞機卿，剛才只是開玩笑。我知道你和希芙的感情，我也給你們送過賀禮。正式婚禮準備何時舉辦？」
「等和平談判結束吧，公事優先。」羅蘭擦了擦汗，笑著說道。
「那就定在三月底，就在這裡辦。你是喀山公爵，又是樞機大臣，是帝國第一重臣，身為主君的我有義務為你籌備盛大的婚禮。」
看著羅蘭欲言又止的樣子，索菲婭微笑著問道：「樞機卿有什麼要求可以直接提。」
羅蘭很想說我想在白山的花海辦婚禮，但這話只能咽回去。
「沒有，我只是問問婚房在哪，有婚假嗎？」
「婚假當然有，按照帝國法律公職人員可以請一周婚假。樞機卿，你是帝國大臣之首，還請做好表率。」
索菲婭的話說的很柔和，但不容討價還價。
一周就一周吧，夠了。
故鄉的一位詩人說過，感情若是能長久，倒也不必每晚抱在一起。
不能在花海辦婚禮，好歹可以在花海享受新婚時刻。
見羅蘭接受安排，索菲婭滿意點頭。
她指著窗外宏偉的建築，微笑著說道：「這裡曾經是我的住所，也是歷代皇帝的寢宮，還算氣派吧？」
「這裡是優雅藝術氣息與豪邁北境風情的完美結合。有時候我也想擁有這樣一座宮殿。」
好聽話誰不會說，這根本難不倒羅蘭。
然而索菲婭的下句話就讓羅蘭再次宕機。
「既然你喜歡，送給你了。」
索菲婭端起酒杯，微笑著為這件事畫上句號，「安潔莉娜，轉讓手續你來辦，羅蘭的婚禮你也多費心，讓他們按照皇帝大婚的規格準備。樞機卿的妻子畢竟是一國女皇，不能失禮。」
安潔莉娜連忙應是。
雖然聽起來離譜，但仔細想想索菲婭派人給羅蘭準備婚禮也很合理。
羅蘭沒有父母，沒有家族，主君關心臣屬的生活也很合理。
這場宴會在「歡樂」、「祥和」的氛圍中結束，大家都很滿意。
莫名其妙獲得冬宮的羅蘭目送索菲婭等人乘坐的馬車離開，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猛地想到一件事。
等等，冬宮現在是我的，那些蛀蟲貪墨的是老子的東西！
那是我的錢！我的藝術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