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無恥偷襲
邊境重鎮法蘭克斯。
這是座十四萬人口的大城市。
這座城市很奇特，有時是貿易城市，有時是軍事要塞，切換自如，沒有一絲凝滯。
前些年大陸條約還在時，這裡是蘇賽克斯與普魯登國際貿易的前沿。
現在卻成了兩大陣營對抗的前線。
法蘭克斯和漢撒同處羅迪尼亞北方平原，地勢平坦沒有起伏，堪稱是一馬平川，是優質的農業區。
正因無險可守，這座要塞才顯得格外重要。
如果丟失這座要塞，中間的幾座城市根本守不住，敵人很快就能打到漢撒城下。
首戰即決戰，戰爭就是如此殘酷。
法蘭克斯要塞特殊的地理條件決定這裡沒法建設超級要塞，駐守的士兵也很難超過三萬人。
早在大陸條約廢止時，羅蘭就下令加緊建設這座要塞。
堅固厚實的永久工事，錯綜複雜的塹壕，再加上精銳部隊，能做的防禦措施都做了，而且做的非常認真。
駐紮在這裡的是新編第1軍第1師。
眾所周知，第1師這個番號可不是隨便起的，必須有真材實料。
第1師的配置也對得起這個番號。
他們擁有最多的人數，最狠的訓練，最好的裝備和最高的獎金。
不僅如此，第1師師長還是深得羅蘭信任的少將戴隆男爵。
戴隆是從羅蘭剛到海外就跟隨他的老人，忠誠度和能力都無可挑剔，讓他駐守這裡，可見羅蘭對法蘭克斯要塞的重視。
只要敵人沒有瘋狂到出動超過十萬軍隊和數百門火炮強攻，這座要塞簡直無敵。
然而普魯登王國真的來了十幾萬人。
當普魯登人不宣而戰武裝入侵時，戴隆整個人都是懵的。
兩大陣營劍拔弩張，早就在做戰爭準備，戰爭真爆發他也不奇怪，但他沒想到是這種形式。
沒有宣戰，沒有鋪墊，突如其來。
前幾天雙方高級軍官還在進行著例行交流，貿易車隊也從要塞中穿過，從漢撒城帶去幾千匹剛剛生產出來的布料。
雖然早就嗅到硝煙迫近的氣息，但戰爭還是來的太突然。
更讓戴隆惱火的是超過十萬軍隊集結調動，悄無聲息的包圍要塞，他這邊居然被蒙在鼓裡，說出去都是笑話。
戴隆很想自嘲的笑一笑，但他笑不出來。
因為面臨壓力的是他。
幾百門重炮仿佛不要錢似的狂轟濫炸，為軍隊開道。
這些普魯登人的命更像是撿來的，順著炮火就開始衝鋒。
炮彈在頭上呼嘯而過，甚至還有不少填充魔法元素的爆破彈，飽和火力打擊將陣地炸得煙塵四起。
蘇賽克斯士兵懵逼之後熟練的衝進防禦工事躲避炮彈，而普魯登人依然跟著炮火前進。
躲在掩體中固然能避開炮火，但也無法集中射擊，除少數精銳獵兵裝備帶瞄準鏡的步槍可以阻敵，普通步兵只能用黑叔叔射擊法胡亂開槍。
普魯登人的悍不畏死讓戴隆的臉都黑了。
這是什麼野蠻戰法？
被炮彈炸死的普魯登士兵比蘇賽克斯人多好幾倍，但他們硬是借著炮火掩護沖塌了外圍陣地。
交戰首日，普魯登軍隊傷亡三千七百人，蘇賽克斯軍隊傷亡九百。
只看交換比，蘇賽克斯人大優，但他們失去了外圍陣地，三道塹壕全部被越過。
次日，在外圍負責指揮作戰的傑巴克斯將軍咬牙下達冷血指令，要求士兵離開掩體正面阻擊。
士兵們很勇敢，頂著炮火和流彈排好隊列正面迎敵，然後被狂暴的火炮齊射炸懵。
第二天，第一師損失超過兩千五百人。
雖然普魯登王國軍損失也多，但第二天交換比是蘇賽克斯人吃虧。
更要命的是士氣也在炮火轟炸中近乎崩潰。
沒有人願意站在原地挨炮轟。
這種戰法不但讓外圍部隊被炸崩，也讓城內守軍的士氣跟著受挫。
士兵們拒不執行命令，拒絕排隊送死。
戴隆無可奈何，他也知道這種命令很離譜，他能理解士兵，但他無法理解對面。
他們的士兵不是人嗎？怎麼就不怕死呢。
好在法蘭克斯要塞城防堅固，第三天並未陷落，而是以慘烈的方式堅持下來。
在試探性進攻中，普魯登王國的精銳小隊三次登上城牆，都被第一師的重裝步兵硬生生打下去。
第三天的傷亡比，蘇賽克斯人占優。
強攻失敗後，普魯登王國軍也有些吃不消，他們放棄正面猛攻，改在外圍挖掘壕溝，打算長期戰鬥。
他們占據城外高地，開始搬運大炮上山，打算居高臨下轟炸要塞。
戴隆冷眼觀察戰局，不斷派出精銳部隊出城，想奪回城外高地，然而他的嘗試全部失敗。
平心而論，他的指揮挑不出任何毛病。
沒有因為偷襲和兵力對比懸殊而丟失要塞，也沒有扔下部隊逃走，他堅定的守著要塞，還想辦法派出精銳斥候向後方求援。
守軍能做的一切他都做了。
然而法蘭克斯要塞還是岌岌可危，眼看著就要失守。
沒辦法，雙方的戰力對比太懸殊了。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普魯登人開闢山路，緩慢而不可阻擋的往山頂陣地運輸大炮。
只要這幾百門大炮上山，法蘭克斯要塞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更絕望的是他根本無力阻止。
派出小股部隊無濟於事，大批部隊出城會被敵人抓個正著。
山上架大炮並不是什麼稀罕戰術。當年在海倫茨堡守衛戰時歐登王國軍就這麼幹過。
然而歐登王國軍的火炮水平與普魯登相比差距巨大，沒有添加魔法元素的爆裂殺傷彈，只能靠慣性硬砸。
海倫茨更是擁有完善的地下城，可以在地面淪陷後堅持。
更重要的是，當年有女皇陛下和羅蘭總督親自率領一眾高手奪回山頭，現在怎麼奪？
普魯登人可不是歐登王國這種二流貨色，他們在山頂的防禦陣地布置堪稱完美。
城內守軍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大炮扛上去，架起來狠狠轟入城內卻沒有任何辦法。
或許還剩突圍一條路。
但這更是絕路。
普魯登人的騎兵只是沒出現，不是死了。
三百多里一望無垠的大平原，讓步兵和騎兵賽跑，能這麼指揮的將軍都該上軍事法庭。
戰又不能，退也不能，逃也無路，戴隆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站在瞭望塔頂，看著對面山頂熱火朝天建設中的炮兵陣地，愁的眼睛都睜不開。
就在他束手無策時，腳步聲從背後響起。
這種時候能不通報接近瞭望塔的人只有一個，他的副手，海倫茨堡防守戰的英雄傑巴克斯。
戴隆心中湧上一絲希望。
傑巴克斯創造過奇蹟，或許他真有辦法？
他猛地轉身，瞥了副手一眼，瞬間呆住。
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想要搏個世襲男爵甚至伯爵的新晉少將嗎？
傑巴克斯的鬍子至少三天沒刮，眼圈深陷，面容憔悴，軍裝雖然整齊卻掩藏不住淡淡的硝煙味。
他的左手更是裹著厚厚的繃帶。
傑巴克斯沙啞的聲音中滿是疲憊，「對不起，雖然很難啟齒，但外圍陣地終究沒保住，已經全部失陷。」
傑巴克斯率領六千多人負責城外阻擊，他很英勇，也堅決執行著著戴隆的命令，然而在普魯登人的強大壓力下還是崩盤了。
戰爭有其客觀規律，勇氣和意志固然有用，但只靠這些遠遠不夠。
匯報完最後陣地的爭奪情況和傷亡比，傑巴克斯聲音低沉的問道：
「戴隆將軍，我們該怎麼辦？」
雖然同情傑巴克斯，但這個問題還是讓戴隆有些無語，他要是有辦法還能站在這發呆？
就算讓總督大人本人過來微操，這一仗也沒法打。
「你是海倫茨堡防禦戰的英雄，這種防守戰你有經驗，你覺得我們還有機會嗎，如果有」
「沒有。」
傑巴克斯沒等他說完話就直截了當的打斷。
戴隆：「.」
您倒是聽我說完再打斷啊。
雖然被直接打斷，但他生氣不起來，畢竟他們是並肩作戰的戰友，這些天配合的非常好。
這套防禦體系的構建就是他們合作的結果。
戴隆自嘲的笑著，以蘇賽克斯式的幽默回應著：「真沒辦法嗎？或許我們應該向幾年前的你學習，狠狠的向下挖掘，或許能找到阿勒曼尼帝國當年的軍火庫。」
「抱歉，這個也沒有。」
傑巴克斯淡淡的說道：「戴隆，你兩個月前才來這裡，而我在一年前就組織人手挖掘過，整整三個月，掘地兩百米，一無所獲。」
「嗯，也不能說全無收穫，至少收穫了幾筆帳單和總部的訓誡書。」
雖然他努力讓自己幽默，但戴隆卻笑不出來。
海倫茨堡能守住，地下工事固然重要，挖掘出來的軍械庫才是關鍵。
在這個科技主要靠考古的時代，誰能挖到阿勒曼尼帝國的遺蹟，基本代表著大豐收。
畢竟阿勒曼尼人生性嚴謹，軍械都小心翼翼用油布紙包好保存，放多久也不會生鏽霉變。
看著戴隆失望的表情，傑巴克斯還是忍不住揶揄道：「這種好事有一次就差不多了，你還想有第二次？」
微微停頓，他還是忍不住抱怨著：「不過湯姆這小子不肯認命，他又率領挖掘隊下去了。」
「在海倫茨堡防禦戰表現出色的那個年輕人？」
「對，聽說下個月的晉升名單就有他，他馬上就是中校了。」
剛過十八歲的中校，的確是年輕有為，和湯姆同期在晉升名單的還有一批年輕軍官。
這些人是帝國的未來，他們年輕有為，充滿鬥志。
提到這個名字，傑巴克斯莫名的覺得自己有些老了。
雖然還不到四十歲，但在面對年輕人的奇思妙想時他真的有些跟不上節奏了。
如果不是他們的老領導，這些年輕人怕是不願意和他來往。
就在兩個中年將軍感慨自己老去時，一名尉官匆匆趕來，向戴隆將軍敬禮報告，「將軍，傑瑞中校有事找您，他就在外邊。」
「請他過來。」
傑瑞中校負責要塞東部城牆防禦，在外圍陣地全部淪陷後他的陣地直接和敵人接觸。
這種時候趕來，肯定是有事。
戴隆看了傑巴克斯一眼，輕聲囑咐道：「剛才討論的那些話不要在年輕人面前提起。」
傑巴克斯點點頭，沒有說話。
老東西湊在一起可以說喪氣話，但不能傳染給年輕人。
戴隆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我還是想不通，神聖同盟現在還沒徹底拿下文德帝國，怎麼就敢向我們發起進攻。」
傑巴克斯沒有回答，只是沉默。
是啊，為什麼呢？
「因為大家都覺得他們還有幾個月才能發起進攻。」
鏗鏘有力的年輕聲音伴隨著軍靴踩著地面的聲音一起傳來，傑瑞走的非常快，轉眼就來到兩位將軍面前。
他依次向兩位將軍敬禮，並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向他們匯報東部城牆的情況。
零星戰鬥還在繼續，但大規模進攻已經停止。
「根據我的觀察，最多三天山頂炮台就會布置完畢，兩位將軍有什麼破解辦法嗎？」
戴隆和傑巴克斯對視一眼，心中暗嘆，該來的還是來了。
老傢伙們老成持重，年輕人鬥志十足，傑瑞來找他們，多半是想全他們主動出擊吧。
既然年輕人問了，老登不回答也不禮貌，戴隆悶哼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疲憊。
「放任炮台搭建，要塞肯定也守不住。我在考慮組織機動部隊破壞山頂炮台。」
「要塞內有數量充足的魔法爆彈儲備，還有大量可以製造炸彈的炸藥，如果有不怕死的勇士，應該有希望。」
傑瑞眉頭微皺，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將軍，敢死隊不是送死隊，這種毫無意義的無腦衝鋒沒人願意去。」
「事實上在外圍陣地防禦戰時我們幹過這種蠢事，結果呢？連遲滯敵人前進都做不到，反而白送了幾千人。」
傑瑞說的是事實，但實話最難聽。
這話戴隆就不愛聽了。
他皺著眉怒斥道：「傑瑞，你只是個中校團長，負責外圍防禦的是你的老領導，伱有好的建議可以直言，不要陰陽怪氣。」
傑瑞看了一眼灰頭土臉的傑巴克斯，略微有些同情，但他還是毫不客氣的指出外圍防禦戰的各種錯誤。
傑巴克斯可憐，因為錯誤戰術戰死的士兵誰來可憐？
自從成為少將後，傑巴克斯已經是海外軍團的中堅力量，再加上海倫茨堡防禦戰的英雄光環，敢當面指責他的人越來越少。
在這場戰役中，傑巴克斯充分暴露出他指揮作戰的短板。
反應遲鈍，刻板固執，變通能力弱。
事實上這種將領在帝國中高層很普遍。
他們大多接受過良好的軍事教育，熟悉軍事理論，對歷史上各種著名戰役如數家珍，談起戰爭眉飛色舞。
然而在實際戰爭中他們的表現遠比想像中的自己弱小。
在傑瑞看來，突襲山頂的炮兵陣地註定失敗，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打時間差在敵人的大炮運輸前端掉還在平原的炮兵陣地。
大炮上山很難辦，那就阻止它們上山。阻止上山的方法很多，不是非得在山上辦。
傑瑞的提議很大膽，主打敵人的思維盲區。
介紹完自己的想法後，他重提普魯登王國的突然襲擊。
「普魯登人的偷襲是打我們的思維盲區，我的突襲計劃也一樣。」
戴隆和傑巴克斯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希望和驚喜。
傑瑞說的沒錯，誰都想不到他們還敢主動發起突襲，而且不是偷襲山頂陣地，是直接殺進普魯登大軍的中軍，踹他們的炮兵陣地。
很瘋狂，超出大多數人的認知。
這就符合偷襲的前提，受害人想不到。
「可以詳細說說嗎？」
靈光乍現的想法固然寶貴，如何將想法變成現實更重要。如果只是紙上談兵，這場盛大的突襲很可能直接送掉整場戰役。
傑瑞知道這是關鍵時刻，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述作戰計劃。
通過多次小部隊佯攻騷擾讓敵人誤以為他們的目標還是城外高地，然後調集僅有的騎兵部隊。
「給他們的炮兵致命一擊！」
傑瑞的語氣提高了幾分，眼神中充滿狂熱，聲音微微顫抖。
「我們的騎兵很少，只有五百人，但他們是領最高薪水的勇士，忠誠和戰鬥力無可挑剔，願意隨時為祖國犧牲！」
戴隆沉思片刻，緩緩問道：「誰來指揮這支部隊？」
五百騎兵趁夜突襲炮兵陣地，用各種魔法爆彈和土炸彈轟炸陣地，生還的機率可想而知。
指揮這支騎兵部隊的軍官必須具備極強的軍事素質，能夠在混亂中找到敵人的薄弱處，迅速完成任務，然後返回。
當然，他們大概率會死在衝鋒途中，能活著回來三分之一都算奇蹟。
戴隆眯著眼睛看向傑瑞，等待他的回答。
傑瑞毫不退讓的和他對視著，淡定的說道：「我。」
「你不行！」
傑巴克斯大聲打斷了傑瑞的自我感動，「傑瑞，我看你最近有點得意忘形了，論軍事能力和威望，你能和我比？」
「將軍！」傑瑞臉色微變，他沒想到傑巴克斯會主動接這種近乎送死的任務。
這種突襲行動，領頭者死亡的概率可比普通士兵打多了。
普通士兵只要跟著將軍沖就對了，而帶隊軍官不但要冒著槍林彈雨沖在前邊，還得精準判斷局勢，沒有過硬軍事素質和逆天強運根本做不到。
傑瑞剛想說什麼，傑巴克斯已經抬手制止他發言。
傑巴克斯壓低聲音說道：「傑瑞，未來是你們的，我已經老了，這是我最後的進步機會，不要和我搶。」
傑瑞的話全部噎了回去。
這就是軍功制度的威力。
哪怕傑巴克斯戰死，只要能扭轉戰局守住要塞，等到援軍，他依然是頭號功臣。
他會被追授中將軍銜，追封伯爵，一步踏入高級貴族行列。
雖然他享受不到，但他還有家人。
「傑瑞，你還沒結婚，就算追封爵位也無人繼承。但我不同，我有個快要成年的兒子，爵位正好留給他。」
「不要和立功心切的老父親爭奪機會。」
傑巴克斯拍了拍傑瑞的肩膀，如釋重負的笑了。
還有個原因他沒有說出口，他更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在外圍陣地戰死的上千名士兵中，有十幾個年輕人來自他的家鄉。
他說要帶他們立功，出去享受優渥生活，然而他們都死了。
他沒辦法回去面對他們的父母親。
但他還有彌補的機會，在前往冥界的路上，這些年輕的孩子需要一位年長者帶路。
他責無旁貸。
看著傑巴克斯堅毅的目光，傑瑞愕然，隨後釋然。
他看不透老上司的眼神，但他能讀懂對方的決心。
他沒有廢話，立正站直，向這位他內心多少有些腹誹的老上司敬禮。
戴隆看著已經準備好赴死的老朋友，輕嘆一聲，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投向幾里外的炮兵陣地，雙眸微眯。
敵人肯定認為法蘭克斯要塞守不住。
今晚，他們要給普魯登人一個超級驚喜。
(本章完)